抵達尼日利亞港口拉各斯的那一刻,德內爾就感覺自己要窒息了。此時正是盛夏,赤道非洲烈日灼目、酷暑難耐,而德內爾還穿著他僅有的那身陸軍本土春秋常服。在下層船艙裏休息的還不覺得,登上甲板之後隻要幾分鍾的功夫,他的汗水就將外套浸濕了,感覺像是披著一套剛從水盆裏撈出來的棉被。


    “這鬼天氣真要命……”團部的士兵都抱怨個不停。


    為了防止士兵中暑,德內爾也顧不上在英國盟友麵前維持自由法國的軍容。他當即下令士兵們隻著軍褲和外套,裏麵的襯衫襯褲都脫掉。有些士兵還想脫外套,但實際測試了一下才發現,烈日光芒直射皮膚的刺痛遠比穿長袖的悶熱令人痛苦。


    “扣子也可以解開,小命要緊,先別管什麽形象了。”


    於是乎法國大兵們紛紛按照德內爾的命令解開扣子,露出各自油乎乎髒兮兮的背心,甚至還有個別人幹脆連背心都脫掉,直接晾著胸膛和肚皮。


    運輸船終於靠港,1營已經在整隊下船,德內爾的團部和團屬支援連k連緊隨其後下了船。英屬殖民地官員和軍官已經在港口的遮陽傘下等候已久,見頭頂藍色平頂帽(實際上是上校禮帽上掛了層深藍色帽罩)的德內爾出現,便立刻起身,等待德內爾上岸。


    英國軍官的著裝可比法國人板正得多,這全是英國人那套熱帶軍服的功勞,那短袖襯衫和短褲看著就清涼,讓他們根本無需像自由法國士兵這樣“袒露心胸”。


    在與德內爾互相作自我介紹後,英國指揮官表示,他們已經接到了倫敦的命令。於是法軍士兵便被直接帶到了拉各斯港口的倉庫,倉庫裏是整整齊齊的英國熱帶軍服,隻是軍服上沒有任何的軍銜標誌罷了。


    早在倫敦,英國人就建議自由法國軍隊與英軍統一著裝以便識別。自由法國的部隊都快沒衣服穿了,當然沒必要糾結穿什麽軍服,反正標誌總還是法國的。不過由於倫敦熱帶軍服數量不足,所以遠征非洲的法國部隊就到這裏才換裝了。


    “這些襯衫也是短袖的?”


    “沒錯。”英國人解釋道,“多曬幾次,把皮膚曬得發紅棕色,那是你們就會發現還是短袖舒服。而且尼日利亞這裏雨林非常多,離開海岸之後也不會總曬太陽。”


    倉庫外的情況也確實如英國人所說,德內爾向內陸方向望去,隻看到一片無邊無際的雨林。


    “你們的補給由我們負責。”英國人說道,“你們是打算去乍得吧?”


    “沒錯。”


    “那邊的氣候比這裏惡劣得多,要做好心理準備。”英國人說著便為所有的法國軍官都提供了一份地圖,上麵標記著道路(甚至不是公路)和補給點,此外,英國人還指派了幾個會說英語的原住民給第一團做向導——他們實在找不到會說法語的原住民。


    英國人將第一團安置在了拉各斯的郊區,這裏位置偏僻,沒什麽消遣的去處,所以已經在海上顛簸了快一周的官兵們對德內爾“禁止出營”的命令也沒什麽抱怨。大多數人布置好地鋪後倒頭就睡,但半夜總時不時有人被“巴掌大的蚊子”、“胳膊粗的耗子”和“腦袋大的甲殼蟲”驚醒。


    甚至黑人中尉雷尚都被嚇得不輕,這道讓巡夜時遇上他的德內爾啞然失笑:“你害什麽怕?你不是非洲部隊出身嗎?”


    “我是塞內加爾人,長官。”雷尚以標準的法語迴答了德內爾的疑問,“那邊都是草原,沒有這麽多樹,能當球踢的甲殼蟲我還是第一次見!”


    德內爾輕笑一聲,抬腳邁過一條隻比他鞋子短一點的蜈蚣,繼續說道:“我本來還打算讓你的營開路呢,這樣看來還是算了。”


    “或許乍得那邊我還能幫上忙……乍得的氣候和德內爾差不多。”


    “那也得是一個多星期以後的事情了。”


    是的,從拉各斯再到乍得殖民地首府拉密堡還需要一個多星期。尼日利亞的條件很差,基本不存在公共交通這一說,所以自由法國軍隊隻能步行前往乍得。


    在雨林中行軍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環境潮濕悶熱,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毒蟲飛蚊騷擾。部隊在林間小徑中每日最多隻能前進45公裏,照這樣下去,到拉密堡還要接近一個月的時間!


    局勢不等人!為了防止已經確定要加入自由法國的乍得內部再發生什麽意外,德內爾便直接讓勒克萊爾組織一個先遣隊,帶一部電台,開一輛吉普和兩輛卡車到拉密堡,他自己則跟大隊一同步行趕路。


    接下來幾周時間,德內爾和其他官兵的生活就千篇一律了,每天早上電台開機,向拉各斯和勒克萊爾的先遣隊發電報報平安,然後拔營出發,走到中午11點停下吃飯。之後休息三小時以避開中午最熱的時候,到下午三點出發,一直走到黑天,然後吃飯,發報向拉各斯和勒克萊爾先遣隊報平安。


    又走了一個多星期,到8月26號的時候,第一團總算收到了一個好消息:“乍得總督及駐防司令共同宣布加入自由法國。”


    這個好消息也就是讓士兵們象征性地歡唿了幾下罷了,乍得的加入本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否則自由法國也不至於決定舍近求遠,先取乍得。


    基於當前形勢,德內爾重新對軍隊做了部署,他決定繼續分兵,由“黑中尉”帶領第3營轉向東北,直接進軍法屬尼日爾,他自己帶領1營繼續前往乍得,以從乍得西部進攻尼日爾東部,而蓬皮埃上尉則率領所轄第2營轉向南方,進入喀麥隆北部的馬魯阿。


    乍得方麵為接應德內爾的部隊進入該地區,主動派出了汽車接應他們。雖然乍得也沒多少汽車,但一次運送個把排還是不成問題的。德內爾一貫身先士卒,不搞特殊,這些日子也一直和士兵同吃同住同走路,但這次汽車來了他卻不再推辭。


    無他,拉密堡那邊急需他出麵,與當地軍事主官一道改編訓練部隊,主持征兵工作。於是在8月31日傍晚,德內爾終於抵達了乍得的首府。


    “抵抗委員會陸軍副委員戴澤南上校”一行受到了當地居民的熱烈歡迎和總督艾布厄的熱情款待,他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被請到總督府用餐。勒克萊爾也出現在了晚宴上,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他終於摘下了頭上的紗布,將一張果敢堅毅的麵孔完完整整地展示給他人。


    饑腸轆轆的士兵們無不對美食大塊朵頤,德內爾嚐不出飯菜的味道,隻是一個勁地吃木薯,如此行為倒讓艾布厄總督以為這位戴高樂將軍的親信上校對澱粉含量高的食物有特殊的愛好。


    別的士兵還在吃著配菜,兩碟木薯下了肚的德內爾就已經橫掃饑餓,可以和艾布厄商討下一步的計劃了。後者三天前便已經從勒克萊爾那裏得知了自由法國的作戰計劃,他對這個計劃是完全讚同的。


    “所以您的軍隊已經開始分別進攻多個不同的地方了嗎?”


    “是的,總督先生。”德內爾對黑人總督艾布厄保持了充分的尊重,令後者十分受用,“我們在距離乍得邊境約一百公裏的地方一分為三,目前一部正在前往迪法(位於尼日爾南部),一部正前往馬魯阿(位於喀麥隆北部),還有一部依舊在往乍得來,那是我團的一營。這個營中有大量可以當作軍官使用的軍校生,我們能以他們為骨幹,在兩個月之內編組出一個旅的兵力。”


    “棒極了,上校!”艾布厄顯得非常高興,“這一個旅應該足以橫掃法蘭西的赤道非洲了!”


    德內爾讚同地點頭,隨後又開始驢飲白開水。在他喝水地功夫,勒克萊爾突然被他地部下叫走,過不多久,就又黑著臉迴來了。


    “一個壞消息,上校。”


    “什麽?”


    勒克萊爾仿佛吃了蒼蠅一樣,將一頁電報遞給了德內爾,德內爾隻掃了一眼,就感到怒發衝冠。如果不是艾布厄總督就在麵前,他幾乎要拍案而起。


    “發生什麽了?”總督很快意識到兩人態度的變化。


    “拿下喀麥隆的計劃可能要暫緩。”德內爾收起電報,對艾布厄總督說道,“我們的援軍出了問題,現在我們不得不保持謹慎了。”


    “援兵怎麽了。”


    “我們本來還有一千多非洲部隊,是朱阿夫部隊的老兵,很有戰鬥力。我們本計劃讓這支部隊抵達拉各斯後,從英屬尼日利亞南下進入喀麥隆。”勒克萊爾攤開手,不爽地替德內爾解釋道,“但是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實在太強,英國人直接把他們調走了。”


    英國人的無恥震驚了艾布厄,而從倫敦來的自由法國官兵倒是對此見怪不怪了。他們早就意識到,英國人什麽都幹得出來。惱火不已的黑人總督立刻建議:“我們應該向他們抗議,讓他們把這支部隊調迴來!”


    “抗議已經做了。”德內爾迴答道,“但是把他們調迴來不太可能,因為他們現在已經被拉到了亞曆山大(位於埃及北部)!”


    ————


    曆史上自由法國的戰略是先乍得再喀麥隆,上一節的描述是錯的,作者對前天的內容也進行了修改。


    英國人把自由法國的黑人團拉走是史實,此舉令自由法國西非遠征軍少了二分之一的戰鬥力,差點把戴高樂他們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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