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甲彈、穿甲燃燒彈、曳光彈……高射炮的彈鏈上同時具有這幾種不同的彈藥,這些彈藥砸在裝甲車孱弱的前裝甲鋼板上時,就像用高壓水槍去滋螞蟻窩一樣,一下子就豁開一個大洞:鋼鐵在更強大的鋼鐵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更令人滿意的是,2營的拉胯表現似乎令這些德國機械化步兵得意忘形了,他們居然在距離1營前沿陣地不到400米的地方還敢不下車!一串炮彈過去,整輛半履帶車都燃燒了起來,裏麵的人非死即殘,另幾輛半履帶車上的德國佬才如夢初醒,火急火燎地下車徒步進攻。


    “轉移目標!”


    “樹籬把什麽都擋住了,少校!”


    德國佬正從緩坡上向下推進,防空炮布置的位置也低,目標在瞄準環中一閃而過,立刻就打不到了。


    聽到高射炮組報告視野受限,德內爾立刻開始思索該如何用引導野戰炮的方式引導高射炮射擊。


    野戰炮的炮彈有殺傷範圍,但高射炮不直接命中目標的話就一點效果沒有,不過高射炮也有另外的好處,那就是射速快,所以……


    不,不應當把高射炮當成野戰炮,應該把它當做正進行超越射擊的哈奇開斯重機槍!


    “向左100,高度70,一發試射!”


    “向左一百,高度……”高射炮組的軍士愣了一下,“少校,70米高度太高了!”


    “不是70米,是密位!”德內爾糾正道。


    “是,供彈手裝彈,炮長預備——放!”


    軍士踏動擊發踏板,一發炮彈穿膛而出,德內爾看到他“挑中”的那輛德國坦克周遭全無炮彈落點,額……高射炮的彈道果然平直,而且這一發炮彈也不是曳光彈,他根本不知道炮彈打到哪裏去了。


    “炮彈還有多少?”


    “兩個基數多一點!”


    也就是說還有兩百多發炮彈,足夠他揮霍一段時間了。


    “高度減20,方位不變,一發,放!”


    又一枚高射炮彈穿膛而出,這次德內爾總算看到了在那輛坦克左前方20米處濺起的泥土,他立刻下達命令:“方位向右5,高度加10,每射擊一次方位向右1,五發急速射,開炮!”


    高射炮炮長有心吐槽:他的方向輪根本無法精確到密位,但既然他知道1營長的意思,情急之下也就沒必要糾正了。他踏動踏板,高射炮再次發出怒吼,每擊發一次他就微調方向輪使炮管向右偏轉一點。


    德內爾從望遠鏡裏看到一發炮彈打在了那輛二號坦克的正麵裝甲上,卻被直接彈開了,不過第二發炮彈擊穿了炮塔和車身的連接處,第三發炮彈同樣擊穿了主裝甲。第四發炮彈和第五發炮彈偏出了車身,不知道落到了哪裏,不過無所謂了,那輛二號坦克已經停了下來,就算沒有被擊毀恐怕也暫時無法恢複戰鬥力了。


    “向左150,高度減10,一發試射,放!”


    如此又點掉一輛坦克之後,大家便能發現德國佬像是發了瘋的公牛一樣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很快高射炮炮長就能直接從瞄準環裏看到德國佬的坦克了。


    “高射炮自由射擊!其餘人射擊敵步兵!”德內爾如此下令之後,自己也抄起步槍(在a連發起突擊的時候撿的)向德國人開火,他的周圍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槍聲。


    沒法子,d連這個重裝連總共也沒幾挺機槍,但好在當麵之敵的機槍也不多,坦克上的20mm機炮固然可怕,但現在那些坦克一門心思要解決掉那門高射炮,那還顧得上壓製步兵呢?


    荷蘭豐茂的草地和無處不在的樹籬固然為德國人的機動提供了隱蔽,但如今這些阻礙視線的東西卻成了德內爾全營最大的幫手。他們把德國佬的視線分隔開,使他們殘餘的五輛坦克隻有三輛同時出現在高射炮的視野中,剛出樹籬就被帶走一輛,另外兩輛拚命轉動車身和炮塔,但他們哪有高射炮的轉速快,第二輛也很快被打了一堆孔,就在草地裏燃燒起來。


    第三輛坦克總算將炮口對準了高射炮,隨後立刻開火,立刻就把炮組打得血肉橫飛,然而那個坦克車長並沒有料到,藏在他視野盲區中的法軍士兵已經拉開了反坦克手榴彈的拉環。


    轟隆一聲巨響,第三輛坦克就此炸成廢鐵,德內爾連忙命令身邊的士兵調轉槍口掩護反坦克小組撤離,他自己則與救護兵一道借助掩體的掩護去了高射炮陣地處。


    高射炮陣地已經成了屠宰場,斷臂殘肢四散在地。德內爾看到炮長的胸膛整個炸開,屍體趴在炮位上,雙手還僅僅抓著方向輪。他急忙用力扒開炮長的手,將屍體推到一邊,開始檢查高射炮的狀況。


    “炮架壞了,長官!”一個渾身是血的幸存的高射炮兵提醒道。


    “高低機和方向機哪個壞了?”


    “方向機有問題,現在隻能左右微調不到10度,肯定沒法打右邊的坦克了!”


    “那還能用用。”德內爾俯下身子,透過瞄準孔看到德國步兵還在對陣地瘋狂射擊,於是命令高射炮兵,“裝彈!”


    那個幸存者立刻從一旁的彈藥箱裏拿出血淋淋的一串炮彈卡進彈槽:“就緒!”


    震耳欲聾的高射炮聲又一次響起在法軍的陣地上,本來還在用衝鋒槍追殺反坦克小組的幾個德國兵在一瞬間或被打碎或被壓製,這讓反坦克小組剩下的三個人得以從容離開——或許過於從容了一些,他們還饒有興致地向德國佬扔了幾個手榴彈。


    德內爾將兩個班的德國步兵完全壓製在樹籬後足足有半分鍾的時間,直到德國佬汽油機的怒吼和履帶壓斷樹枝的聲音已經近在耳畔。他急忙跳下高射炮,和幸存的高射炮手一道躲藏在高射炮陣地的邊緣,順便還把正在履行職責的救護兵從傷員身邊拉開。


    “少校!那個傷員還有得救!”


    “你要再磨蹭下去,沒救的就是你自己!”


    話音未落,德國佬的20毫米機炮便開火了,熾熱的炮彈擊穿了掩體,從匍匐著的三人頭頂穿過,泥土砸得他們滿頭滿臉,剛剛還勇敢無比的救護兵立刻被這駭人景象嚇得瑟瑟發抖。


    德內爾看到那門高射炮被炮彈徹底撕成了廢鐵,於是他狠狠拍了拍麵前高射炮兵的大腿,示意後者趕緊跑路,又用皮鞋踢了踢身後救護兵的肩膀,兩人便在德內爾的指示下戰戰兢兢地順著戰壕爬走,剛走不久,他們便聽到坦克的引擎聲越來越大,最後直接壓過了他們的頭頂,三人幾乎要被履帶帶起的泥土掩埋。


    等坦克過去,三人仍然一動不敢動,因為坦克後麵緊跟著一個德國步兵班,德內爾聽到德國的班長帶著一部分步兵跟隨坦克立刻前進,而班裏的機槍手直接在他們麵前架起了機槍開始射擊。


    還好荷蘭的土質硬度適宜,要是再軟一點——像香檳省前線那樣的白堊土或者凡爾登的爛泥地,德內爾他們三人絕對會被下陷的坦克碾死;要是再硬一點,像是俄國的凍土,坦克履帶揚不起足夠的泥土掩蓋他們,他們同樣會被隨之而來的德國士兵發現並射殺!


    謝天謝地……德內爾暗中感謝了一下命運的垂憐,以及法蘭西這褐色的新軍裝(要是天際灰色的怕不是立刻就暴露了)。他掏出手槍,同時從泥土中抬起頭,將準星對準了正瘋狂射擊的德國機槍手和他的副射手:但願手槍沒有因進入泥土而卡殼!


    好在這“雞腿”的品質還是靠得住的,一槍下去,機槍手應聲而倒,德內爾接著對著一臉懵逼的德國副射手打光了彈巢裏的所有子彈,隨後立刻衝上前抄起德國人那一看就比法國貨先進的機槍,對著德國佬的屁股瘋狂掃射!


    也就三四秒的功夫,整個彈匣都被打光了,麵前的德國步兵幾乎一個不剩,德內爾急忙棄槍要去撿步槍,卻發現那個高射炮兵已經撿起了步槍,極不熟練地開火射擊,然後三十來米不到連續兩槍放空,反而被德國佬轉身一槍撂倒。


    德內爾一臉無奈地從高射炮兵的屍體上拿走德國步槍,退下空彈殼後深唿吸了一下,猛然起身跪姿擊發,打在了那個德國佬的大腿上。他毫無憐憫地退殼上膛,用第二發7.92毫米子彈將其射殺。


    “他死了,少校!”救護兵這才後知後覺地檢查了倒下的高射炮兵。


    德內爾的神情愈發無奈,看來這個年輕人距離成為合格的戰士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願他不會像那個高射炮兵一樣,在適應戰爭之前就先被戰爭奪取生命吧。


    “迴高射炮陣地檢查那邊的傷員還能不能救吧!”德內爾一推救護兵,示意他返迴高射炮陣地,順手把德國人的步槍丟在戰壕裏,然後從子彈袋中取出子彈往轉輪槍的彈巢裏塞。


    等到了那裏,救護兵立刻撲到傷員身邊急救,而德內爾則翻箱倒櫃找反坦克手榴彈,找了半天理所當然地沒找到(誰家高射炮陣地上放反坦克手榴彈啊!)。他無奈地撿起一支高射炮兵遺落的貝蒂埃1907m16步槍,準備放棄對付那兩輛坦克。


    不料他突然獲得了意外之喜——反坦克小組趁德國佬正進攻d連主陣地,偷偷從樹籬那邊跑迴來了。


    “好樣的,米夏軍士長,我看到你們幹掉了一輛坦克。”德內爾一錘帶隊士官的胸膛,“有沒有信心再幹掉兩輛,把d連步兵反坦克的戰績包圓?”


    米夏軍士長先抬頭看了一眼形勢,隨後立刻躍躍欲試地說道:“您就瞧好吧!”


    是了,現在從突前的高射炮陣地出發摸掉德國佬的兩輛坦克,還真不是什麽難事!


    原本高射炮陣地是布置在全營陣地的最後的,但既然德國佬從後邊摸上來,可不就成了最前線了。接到敵情通報之後,d連業已來不及在高射炮陣地周遭布置新的防線了,就隻好大概加深了一下那道連接主陣地的交通壕。結果就造成了高射炮直接被德國坦克騎臉,瞬間報銷。


    不過總要辯證地來看待一件事物,高射炮很快被幹掉固然十分遺憾,但正是由於高射炮環形陣地附近沒有什麽掩體,所以德國人在占領一段交通壕後才不得不迅速向前推進,從而給了德內爾陰差陽錯解決掉敵左翼全部步兵的機會。


    現在德國人看上去占據上風:兩輛二號坦克和兩個班的步兵另加兩輛裝甲車形成了交叉火力,將d連完全壓製在戰壕中。但他們的坦克和步兵完全分散在兩邊——西南方的步兵都死光了,東南方的坦克全報廢了。


    這就給了反坦克小組一個機會。


    “還剩多少反坦克手榴彈?”


    “不用擔心,少校,還有五個。”米夏軍士長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麽我們走了?”


    “走!”德內爾說著,也給自己的步槍插上了刺刀,隨後和反坦克組的四個士兵一同向顧頭不顧腚的二號坦克摸去。那兩輛二號坦克正拚命壓製住想衝出來朝他們丟反坦克手榴彈的d連士兵,完全沒有注意身後的情況。


    德內爾見狀,立刻向米夏軍士長示意,軍士隨即分給了他兩個戰士和兩枚反坦克手榴彈。隨後眾人兵分兩路,各自向一輛坦克摸去,一分鍾後,兩隊人馬均已就位。米夏軍士向營長一舉手,得到迴應之後立刻扯下拉環,將沉甸甸的反坦克手榴彈往二號坦克的發動機上一拋,隨後立刻抱頭趴下,那邊德內爾指揮的士兵也是一樣。


    “轟!”“轟!”兩聲巨響,兩輛二號坦克全部報銷,等爆炸剛一結束,德內爾便舉起步槍瞄準他負責的那輛坦克的艙門。艙門很快打開,後背還在燒著的德國車長剛探出半個身子,德內爾便扣動扳機,那德國佬應聲而倒,摔迴了冒火的坦克中,被壓製已久的d連官兵也紛紛架好步槍,將逃生的德國坦克兵全部射殺。


    危機算是解決了,剩下那點德國步兵對d連的陣地已經構不成什麽威脅,返迴主陣地的德內爾命令缺乏重火力的d連士兵去撿來德國佬的機槍,幾個軍士擺弄了一會,搞懂怎麽用之後,立刻把他架在戰壕邊緣跟德國佬對射。d連身處高地,又有掩體,德國佬哪是對手,沒等機槍子彈打完,那些德國佬便屁滾尿流地跑路了。


    “停火!停火!”德內爾看著狼藉的戰場,大聲對部下命令。


    等到稀稀拉拉的槍聲徹底停下,深感劫後餘生的官兵們個個癱倒在戰鬥位置上,d連連長博特阿上尉同樣如釋重負,他倚著戰壕扭頭看向德內爾:“天要黑了,德國佬不會再進攻了吧?”


    “德國佬再來,就讓他們死。”


    滿目被德國佬遺棄的裝備和屍體成為了德內爾豪言壯語的最有力論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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