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海域。


    某個偏僻的島嶼。


    一個名為城固的小縣城。


    靠東位置,有一家神秘的書院。


    書院由一對普通的夫妻經營,但是周圍卻沒有任何人膽敢上門找麻煩。


    這天下午,書院的課堂上再次響起教書先生那柔和淡定的聲音。


    “今天,咱們來講一講,什麽是善,什麽是惡?


    孔真,你來講一講,你認為的善與惡!”


    “是,老師!”


    隨著話音落下,一個穿著儒衫的少年站起身來。


    “老師,《易經》有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所以學生以為,凡是家中無餘慶者,必為不善之家;凡是家中有餘殃者,必為不善之家!”


    此話剛出,台上的老師還沒說話,邊上一名身著樸素的學生便站了出來。


    “孔兄此言差矣!


    所謂餘殃,乃是客觀存在。或是遭災,或是時運不濟,都有可能導致家中災禍連連,由貴返貧,如此豈能一言以蓋之?”


    “對對對!孔真,你此言那是確確實實的階級論,按你所言,豈不是富商官員均是善人,而窮苦百姓均是惡徒不成?”


    “確實如此!孔真,你此言乃是倒因為果,非是明事理之人所為。”


    ……


    一時間,率先開口的孔真成為了大家商討的對象。


    特別是那些身著樸素的,更是一個個言辭激烈,差點就要破口大罵。


    他們是貧民怎麽了,貧民就能被罵做是惡人嗎?這個孔真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對此,孔真卻始終仰著頭,表示不在乎。


    這些屁民,要不是老師心善,給了他們前來學習的機會,他們還想跟他們這些權貴子弟一起上學?


    那怕是積上八輩子的福氣也換不出來。


    這時,坐在最前方的一位明眸皓齒的女子也站起身來,朗聲道:


    “易經所載為: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而非說是有餘慶之家必為積善之家。孔兄,你妄言了!”


    說完,女子還瞥了後方的孔真一眼,似乎在警告對方。


    孔真見此,挺直的腰板這才略微彎曲,拱手彎腰道:“公主所言甚是,孔某受教了!不過孔某也隻是迴答老師的問題,絕無看不起諸位同學的意思!”


    說著,他將頭看向台上的老師。


    台上的教書先生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孔真說的不錯,他的想法是好是壞,這個並不重要,你們隻要說出自己的想法便是。


    孟懷,既然你第二個開口,你就說說你的看法。”


    “是,老師!”


    孟懷站起身來,深深一禮,這才道:“老師,諸位同學,孟懷以為,隻要發自內心的幫助別人,那麽就是善。如果想要害人,那麽就是惡!是要懲罰的對象!”


    此話一出,又有人站起身來,問道:


    “我有疑問。你說發自內心的幫助別人就是善,那麽需不需要考慮結果?


    假如有人落水,我不會遊泳,所以跑到城裏來求助,但是等到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死了,那麽我是不是行善了?”


    “是!你有善心,那便是!”


    “那如果我沒去求助,而是直接自己去了,但是因為不熟水性,人沒就上來,那麽還是不是善?”


    孟懷若有所思,隨後道:“也是!不過此舉所行之善比之前的要小!”


    提問之人聞言,不置可否,再次發問,“那麽我還有問題,如果因為失誤,本來能救上來的,但是卻因為我的失誤沒救上來,那麽,我還是不是善?”


    “這……”


    孟懷感覺自己的cpu燒了。


    有心想說不是善吧,但是別人確實是好心。


    但是卻因為他的失誤而把溺水者害死了,這到底是善還是惡,他一時間還真分不清楚。


    好半晌後,見確實分不清,孟懷隻能道:“那宮兄以為,何為善,何為惡?”


    “宮某以為,隻要各行各業各司其職,那麽就是善。相反,如果有人好逸惡勞,不思進取,那麽這就是惡!”


    “各司其職?敢問宮兄,那麽老百姓的職責是什麽?”


    “自然是種好地,交好稅,生好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分內的事情?那如果我想當官呢?”


    “孟兄隻要認真學習,考取功名,自然能夠當官。”


    宮羽認真道。


    你都有機緣拜在這位老師門下,你想當官還能當不上,開玩笑!


    不過這時,卻見孟懷再次問道:“那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呢?他如何當官?”


    “他們也可以讀書寫字!”


    “讀書寫字?敢問宮兄,這城固縣內的小吏都是怎麽選拔的?


    是不是隻有小吏的兒子才能當小吏,富商的兒子還能繼續當富商,而我們普通老百姓的兒子就隻能當老百姓?”


    宮羽聞言,淡定的說道:“普通老百姓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行了,不用想那些雜七雜八的!


    官,不是那麽好當的,他可是很耗費心力的!”


    這時,又一位平民子弟站了出來,“我們不怕,但是你們會給我們這個機會嗎?”


    宮羽默默不語。


    這時,一位滿身綾羅綢緞的胖子站了起來,打圓場道:“各位,咱們今天是討論善惡的問題,不是怎麽當官,幾位如果真有想法,咱們可以下課再辯,不要耽擱大家的時間!”


    說著,見所有人都坐下後,他輕咳一聲,隨後朗聲道:“老師,諸位,俗語有言,窮生奸計,富長良心!


    所以咱們不用計較什麽善呀,惡呀的,咱們隻要賺錢,好好的賺錢,等賺到了錢,變得富有了,那麽自然就有了良心,自然就變得善良了。


    就像我錢生福,我生來就很善良,這是為什麽,這是因為我家有錢,我爹給我創造了條件。”


    說著,錢生福還拍了拍自己那滿身肥肉的肚子,臉上神采飛揚。


    此話一出,無數人下意識的撇了撇嘴。


    就連之前被他勸下去的宮羽也站起身來,“所謂無奸不商!商,乃禍國之根源!豈有商便是富的說法!”


    誰知對此,錢生福卻又不同的意見。


    “宮兄此言差矣!


    前年關中大旱,是否是我漢中商人不辭辛苦,驅牛拉車,拉著數十萬擔的糧食前往支援,這才解除了關中的饑荒。


    此舉,是不是善?”


    “你們那二十萬擔糧食隻撐了半個月,還是靠著中原的糧食才徹底解除了危機!”


    “那宮兄不妨想一想,如果沒有那二十萬擔糧食,關中大地要死多少人?難道我們救了那麽多人的性命,此舉還稱不上善?”


    宮羽無言。


    他雖然平時確實看不起這些奸商,但是對於這一點,卻是無可否認的,因為就算是朝廷,也表彰了相關商戶。


    他如果否認,那豈不是打朝廷的臉麵。


    更別說,這裏邊可還做著皇子和公主呢。


    見他不出聲,錢生福嘴角一翹,隨後又道:“十年前,黃河決堤,是不是又是江南的商戶調集糧食,調集物資,這才使得中原免於災禍?


    還有咱們漢江的疏通工作,是不是也是我們這些商戶們做的!”


    “那是你們為了自己通航!”


    “那宮兄就說說,對普通漁民有沒有利吧?”


    “有是有,但是你們也拿了朝廷的錢,怎麽功勞全都算在你們頭上了?”


    “那宮兄不妨說說,為什麽你們寧願給錢,也不願意自己做?是你們的錢太少,還是廢除了徭役後,你們不會做了?”


    此話一出,宮羽氣的直拍桌子。


    “放肆!錢生福,這裏是書院,可不是你錢家,你可休要胡言亂語。真要對朝廷有意見,你大可直接去上告,不要滿嘴陰陽怪氣!”


    錢生福聞言,正要張嘴反駁,卻聽見前方傳來一陣輕咳,他立馬閉嘴不言。


    同為夫子的學生,他們雖然看起來人格平等,但是有些事,還是不要太過無視的好。


    卻在這時,隻見上首的夫子突然開口:“姬明淳,你有話說?”


    姬明淳聞言,嚇得立馬一個哆嗦,他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行了一禮,這才道:“稟告夫子,學生隻是突然口癢難耐,所以才……才……還望夫子諒解!”


    夫子聞言,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道:“以後別擾亂課堂!”


    “是!是!是!”


    姬明淳聞言,立馬行禮保證。


    “好了,坐下吧!現在繼續!誰對剛剛錢生福的觀點還有不同意見,盡管道來!”


    此話剛落,便見一身素衣的孟懷又站起身來,“學生有!”


    見夫子點頭後,孟懷這才朝向錢生福,質問道:


    “敢問錢兄,五十年前,大商人孫富貴以桑蠶更利於百姓為由,提議朝廷將江南道上百萬畝良田全部鏟除,最後害的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敢問錢兄,此舉可是為善?”


    “這乃是大奸臣魏中全造下的孽,與我商人無關!”


    “那事後商人哄抬物價,將糧食由十文一斤吵到百文一斤,甚至五百文一斤,敢問此舉也是為善?”


    “物以稀為貴,當時江南道糧食稀少,自然應該漲價!”


    “為此不惜餓死數十萬百姓?”


    “根本沒有那麽多,據當地官府通報,隻有三百六十五人,非是數十萬,孟兄可不要妄言!”


    “那當時爾等借機斂財,聚攏土地,致使鎮守府降下土地分割令,要保證每一位農戶都有兩畝的田地之時,錢兄可也想否認?”


    錢生福嘴角抽搐,隨後道:“那隻是個別商戶的個人行為,與我等人善心善的富商毫無關係!”


    孟懷聞言,繼續開口,“記得當時,你錢家也吐出來千畝良田,那麽敢問錢兄,你家為何如此?難道真是你家人美心善,大發慈悲!”


    “這是當然!我家太爺為了咱城固的百姓,所以才忍痛割愛,犧牲自家,這是官府都掛了號的!”


    “那敢問錢兄,你家的土地都是因何而來?難道是大風吹下來的?”


    錢生福嘴角抽搐,隨後道:“那當然是我錢家曆代與民為善,為了幫助百姓而被百姓自願賣給我錢家的!”


    “是嗎?我怎麽聽說是你錢家操控布價,將當年的布匹全部打成一文不值,然後再趁機抄底,最後才……”


    “胡說八道!我家太爺可是朝廷親封的八品善人,你可不要妄言!”


    孟懷聞言,沒有繼續,而是笑了笑,便坐了下去。


    這時,他的同桌卻站起身來,朝錢生福問道:“敢問錢兄,為何每每到了蠶繭豐收的季節,你錢家的蠶繭收購價格就要暴跌一成?麻線價格更低,甚至會暴跌兩成?”


    “物以稀為貴,豐收季節量大自然也就便宜了,這是商道,你們應該學過的!”


    “那為何你家的布匹卻從不講價,甚至還會漲價?”


    “我家的布匹是工坊裏出的,工坊是要給紡織工付工資的,這哪能降?降了就要降那些紡織工的工資,你覺得她們會同意?”


    “那你們布匹漲價的時候也沒見給她們漲過工資啊!”


    “那都是有特殊原因的,又不是隻有我錢家一家,整個城固縣城都是如此。甚至整個漢中郡,整個大雍王朝,都是如此,我錢家隻能跟隨大潮流,根本不敢落後!”


    沈木聞言,不置可否,隻見他朝著上首的夫子拱手一禮,這才坐下。


    “老師,學生問完了!”


    “嗯,還有其他人有不同的意見嗎?沒有的話,那就下一個人。沈木,就你了,你來說說你對善惡的看法。”


    “老師,學生的想法和孟懷有些類似。


    學生也認為隻有真心幫助他人才是善事。才是善良。


    如果索求迴報,或者隻是無心之舉,則算不上什麽善人……”


    說道最後,他也簡單的概括出了自己的理念:“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哦?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個倒是有趣,誰有不同的意見!”


    “老師,學生認為沈木此言乃是大謬!甚至可以說是禍國殃民!”


    “禍國殃民?宮羽,你可不要危言聳聽,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


    宮羽微微一笑。他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明顯不是好嘛!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這些平民子弟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下去,這才不枉他進來一趟。


    “沈木,你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那麽請問,你怎麽判斷他有沒有心?怎麽判斷他做善事的時候,是無心之舉,還是懷著慈悲之心,懷著憐憫之心,亦或者是懷著作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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