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陡地一亮,“你能理解?即使養的是老虎?!”


    “當然,因為我是——”她硬生生的吞下“獸醫”二字,她在動物園裏工作,身邊有不少同事都養毛小孩,把它們當成親人、朋友,究其因,不就是孤獨嗎?


    “是什麽?”他問。


    “是——將心比心,是——有同感,如果可以,我也會想養的。”她說。


    有同感?所以她也很孤獨,也是,他從愛人那裏得知唐曉怡被杜大娘欺負得有多慘,但沒人敢替她說話,這個好、這樣好,真的太好了!


    唐曉怡見他突然眼眶紅紅的,嚇了一大跳,“元爺?”


    “沒、沒有,我隻是替爺感到高興——不是,難過了起來,”他強掩住內心的狂喜,開始娓娓道來,主子當一家之主有多可憐,要管的、要想的那麽多,妻子還紅杏出牆,讓主子不得不送出一張休書,還說他心腸軟,老夫人頻頻催婚,他有多孝親,不曾給過臉色,還說,那個隻會找麻煩的驕縱妹妹……


    他說了很多很多,讓唐曉怡聽得眼紅紅、心酸酸,她暗下決定,爺是將她從水深火熱的廚房裏救出來的大恩人,既然知道他在淡然沉靜的外表下,有這麽多說不出的苦,她定要竭盡所能的為他分憂解勞、報答恩情。


    半個月後,唐曉怡就在奴仆們羨慕的眼神下,與即將住到元誌邦私人宅第的呂燕擁抱道別後,搬進了盛苑內一間清靜幽雅的小廂房,一旁還有一株晚紅的秋楓,一葉葉紅透透層層迭迭的掛在枝上,美極了。


    盛苑占地極廣,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樓台旁還有一個不小的池塘,柳樹垂池,主宅、浴池與書房連在一起,這也是主子在使用的主樓房,除了對麵是她所住的小廂房外,還有一間較大的樓房,是給元誌邦住的。


    “原本誌邦是打算讓呂燕與他同住這裏,你們兩人也有伴,我也同意了,但是呂燕膽小,不敢住在老虎能自由行動的宅院,才搬至誌邦的宅第。”季紹威說。


    唐曉怡站在他身邊點點頭,這事她清楚,呂燕同她說過,隻是——


    她偷偷的再瞄他一眼,真的好令她意外啊,帶著她逛這王府禁區的不是列名可以進來的幾名奴仆,也不是元爺,竟是主子本人。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顆少女心真的是怦怦狂跳,重生的個兒太嬌小,更襯托出他的高大挺拔,而且他比她想的還溫柔貼心,他腿長、她腳短,但他步伐總是刻意地放慢。


    季紹威有點悶,她還是好安靜,一點都不像會跟毛小孩喳喳唿唿的唐曉怡。若是“正常”的她,肯定會問:“元爺為什麽不搬迴自己的宅第住?又不是沒房子?這樣來迴兩個地方,不累嗎?”


    事實上,唐曉怡還真的在想這些問題,那不設防的雙眸也透露了這一點,但他無法為她解答,一切都是因為一個詛咒而起,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好友。


    他帶著她轉身往另一邊走,經過亭台曲橋後方,有一間寬敞的練功房,而在一座拱門後方,左邊是這幾日才特別添置廚具的小廚房,往右走到底,就是他專屬坐騎追風的馬廄。


    但她不懂,他們才剛靠近柵欄,眼前這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就焦躁不安的踢腳甩尾。


    她看向主子,以為他會說些什麽?沒想到,他隻是退後幾步,盯視著黑馬。


    說也奇怪,距離有了,馬兒漸漸安靜下來。


    她眨眨眼,抬頭看著他嚴肅的側臉,怎麽迴事?追風不是爺的坐騎嗎?


    她從元誌邦那裏聽到爺自從打完仗迴都城至今,生活中隻有忙忙忙,會不會是疏於跟追風培養感情,所以馬對主子陌生了?不然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季紹威仍靜靜的看著與他出生入死的名駒,但她注意到了,他的眉頭攏得緊緊的,他肯定也感到無奈吧,聽元誌邦說,季家一代代的男丁在沙場上建立了卓越功績,皇上封賜不少,他卻忙著替家中老少做些生意,開源生財,免得坐吃山空……


    尚未細想,一句不舍的話已脫口而出,“爺很累吧。”


    他一楞,這才將目光移到她那顯得有些尷尬的臉上。


    是她看錯嗎?那雙原本平靜無波的黑眸透著點喜悅?!可她不過說了四個字啊,他好可憐,真的像元爺說的,好孤單。


    好,總得有人開始對他關心、對他好,他是她的恩人啊!


    她深唿吸後,再道:“我知道爺最近很忙,不對,一向都很忙,最近更忙了,要開茶樓,找地點、試菜什麽的,呃——我會知道,是元爺從外麵迴來後,跟呂燕說,呂燕又跟我說,但呂燕住到元爺家去了,哈、哈。”怕他亂想,她連忙解釋,不敢說元爺親口說了很多,不然主子去斥責元爺多嘴,她這不反倒害了元爺嗎?呂燕反正搬出去了,主子也不可能去找她。


    季紹威眼中的笑意更濃了,這才是他習慣的唐曉怡,話總是一大串。


    天啊,她講個幾句他就笑了,真的好可憐,她都替他感到心酸了。


    “是很忙。”他答。


    “可是,人不是機——”她咽下到口的“器”,“人還是要休息,像追風,它也需要你撥點時間再帶它去策馬奔馳一番,它看來跟你很陌生呢。”她看著正低頭喝水的馬兒。


    他看著追風,他也想多花點時間跟它相處,但它畏懼自己。


    她又怎麽懂得他心裏的煎熬?他變成老虎的事能瞞外界多久?一如一年多前,妻子是何時察覺到他的異狀,發現端倪,已默默忍耐一段時日,他也沒發現。


    他更擔心在未來的某一天,人變虎的秘密發現,他被當成妖怪,被人圍剿誅殺,屆時,娘跟家族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驕縱刁蠻又貪奢的妹妹,她挖家中財產可不手軟,妹夫生性好色又遊手好閑,難道就讓他們這樣坐吃山空?


    所以,他必須想一個能長期生財的方法,還得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並能持續經營下去,在人事與金錢上,更得仔細布局,怎麽可能不忙?


    “追風的事,我會斟酌,但眼下,茶莊及茶館的開張是首要,皇上雖然已允了我不必再上戰場,但有些事說不準,人生的旦夕禍福,不是完全能自己掌控。”


    這一點,她心有戚戚焉,人生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可是——


    “不隻追風的事,爺也得想想自己,有時候,學會放鬆自己,才能交些朋友,像一些王公貴族們,總有一大堆排場極大的茶宴、賞花宴、詩宴等等,爺也應該出席。”她很認真的建議著。


    他突然定定的看著她,“你很關心我?”


    啥?她無措的眨眨眼,偏偏那雙深不可見底的黑眸緊緊地鎖著她,讓她心跳得飛快,喉嚨緊縮著,臉也發燙了。


    他注意到她的臉浮現淡淡紅暈,他知道是因為他凝睇的眼神。這在過去,也有千金閨女因他的注視而粉頰嫣紅,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可是現在,他卻很開心她在他的注視下,一張粉臉羞得透紅。


    “爺、爺是主子,爺過得好,奴婢才能過得好。”她勉強的擠出一段話,卻看到他眼中有一抹光好像黯淡下來。


    隻是因為他是主子!他心中再度感到一股陌生的失落感。


    她不知道她說錯了什麽,總覺得他好像又變得疏離了一點,可是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問,“那個——毛——不是,怎麽都走了一圈了,也沒看到爺的老虎?”


    她想到它了!這讓他烏雲罩頂的心頓時清朗了些,他看著她,“盛苑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它又能自由走動,有時好幾天,沒特意找也看不到它。”


    “哦。”她很失望啊,她想它很久了。


    “爺的老虎有名字嗎?奴婢喂它時,也不知道該叫它什麽?”


    “它沒有名字。”它就是他,該叫什麽名字?


    寵物的主子沒替寵物取名?那她又怎麽好跟他說,她都叫它毛小孩?聽來可一點都不像威猛老虎的名字啊,她偷偷瞄他一眼,又說:“還有件事,奴婢鬥膽說說,爺別不高興好不好?”


    他點頭。


    “爺說過,人有旦夕禍福,有些事說不準的,所以未來的事真的很難說,無法預知,爺認同吧?”


    他再次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那個,我在喂食毛——爺的老虎時,注意到它跟人一樣吃熟食,生肉還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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