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刑部周侍郎的話,此時此刻在場之人當中,怕是沒有人比祝南星更了解七年前那樁案件的來龍去脈了。


    她覺得事態發展如此令人作弄人。


    苦苦追尋數載真相的言子卿至今還是罪臣之子,而自己明明是個局外人,卻意外得到了案件關鍵性的證據,甚至還不止一件。


    可兩人竟然結成了夫妻,不知道是否也是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


    言子卿並不願意透露嚴兵的事,隻能幹巴巴地說。


    “時隔多年,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不記得有過周侍郎口中這個人的出現。”


    雲珩也沒指望能靠著周侍郎的一番話,就能拉攏言子卿,於是對皇帝繼續說道。


    “如此諸多疑點,卻被定以叛國之罪,當年負責監押的大理寺難道是屈打成招?”


    大理寺卿自然不肯背這個黑鍋。


    “臣等皆是按照程序辦案,再說了那蕭肅一身鐵骨,豈是...”


    說著他感受到來自言子卿的冷冽目光,打了個哆嗦。


    “豈是用刑就能屈服的?”


    皇帝揉揉太陽穴:“朕被你們吵得頭疼,周卿你說這事跟莫懷有關,又是怎麽迴事?”


    周侍郎繼續言明。


    “臣也是聽小道消息,講說當年的莫副使曾經在蕭肅收押之時有過探望,期間兩人相談甚歡,蕭肅將軍手舞足蹈好似醉酒一般,而副使走後不久,他就認罪了。”


    皇帝聽完問莫懷:“可有此事?”


    莫懷據此迴答:“迴稟聖上,有。”


    “如果朕記得沒錯,夜衛巫中隻有當時的統領裴見裴大人才有協助審理權吧,你去做什麽。”


    皇帝的懷疑越來越盛。


    莫懷的肩膀動了動:“臣...”


    祝南星知道或許那副藥就是這時被莫懷送與蕭肅的。


    雲珩一直在觀察祝南星的神情,將事情的前後聯係起來,想起了那張藥方,看來這次計劃進行得相當順利。


    “想知道莫大人當時去做什麽,問一問蕭肅將軍或許就知道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什麽?問一個死人?雲大人您沒有搞錯吧。”一名官員問道。


    雲珩卻侃侃而談。


    “周侍郎所說蕭肅將軍的狀態,十分像我見過的一個病例,隻不過那手舞足蹈的不是醉酒之狀,而是中毒。”


    雲珩的話每次說出都能引起在場諸位大人的熱論。


    “中毒?!”


    “沒錯。”雲珩頓了頓沒有大理寺卿身邊的仵作,卻是朝著祝南星走了過來。


    “請問祝二小姐,可會煮骨驗屍之法?”


    祝南星略一思索答道:“蒸骨可驗傷,煮骨可驗毒。”


    雲珩笑嘻嘻的。


    “那就好辦了,如今隻要找到蕭將軍的屍骨一驗便知。若真留有毒素,那很有可能是有人威脅其認罪耳。”


    朝臣們一個個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


    “雲大人,話是這麽說,可是那蕭肅已經死去七年,渾身血肉都被刮幹淨了,屍骨遺棄在哭墳塚如今早被野狗叼到不知什麽地方去了,就算想驗也無從下手啊。”


    “這...”雲珩顯然早有打算。


    “就要問蕭家公子了。”


    言子卿心說,看來自己的小動作並沒有瞞過雲家的耳目。


    “蕭氏一門的屍骨,確實已被收斂,如今葬在城西的半山之腰。”


    他如實相告。


    皇帝已經頭疼欲裂,揮手道:“行了,那明日派人起了屍骨再行勘驗,這兩個人...”


    他說著略微思考:“暫時收監大理寺。”


    祝南星看著言子卿與莫懷一左一右被押走,心中思緒萬千,直到公堂上人都走幹淨了,雲珩靠過來。


    “明日驗屍的事,就全有勞姑娘了。”


    祝南星微微含頭,心中惦念著言子卿身上的傷,迴身準備傷藥去了。


    月上梢頭,牢房門處傳來陣陣響動。


    祝南星拎著一個大盒子邁步進來,她將東西全部放在地上,看了看那個樣子即便狼狽至此,腰板依舊挺拔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相對無言。


    片刻之後,祝南星將盒子中的飯菜放在桌上,兀自拿著繃帶和藥膏走向言子卿身後。


    言子卿卻向後躲了躲。


    祝南星動作頓了頓,緊閉著嘴巴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試圖讓人轉過身來。


    言子卿穩如泰山,沒有動搖分毫。


    祝南星帶氣地看向他,見其不肯退讓,幹脆將東西一並甩下,拎起盒子轉頭就走。


    “你就打算一直不跟我說話?”


    祝南星頓住腳步。


    言子卿則慢慢靠過來。


    “要是父親屍骨上沒有中毒的跡象,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完整的我了。”


    如果蕭肅不是被人陷害,那他也要因為私逃梟首而被淩遲處死。


    提起這個,祝南星眼淚就不爭氣地留下來。


    她腳下不停,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了也死死不肯鬆口。


    隻是沒輪到祝南星繼續走出牢房,前路已經被一雙指節分明的手攔在牢門的木樁,身子已經被一拉一扯之下迴轉過來,後背將牢門重重地關上。


    唇上瞬間冰涼一片。


    男人帶著苦橙的氣息席卷了過來,蓋住了滿嘴的血腥味。


    良久言子卿放開她,嘴裏鹹鹹的。


    “以後別再咬嘴唇了,聽到沒有。”


    祝南星如珠的淚水好像斷了線一樣。


    她張了張口,喑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該叫你子卿,還是蕭暄。”


    言子卿愣住。


    祝南星又問。


    “我嫁的,又是言子卿,還是蕭暄?”


    言子卿唯恐自己會有不測,又怕祝南星悲哀神傷,本來已經將寫好的休書捏在了手裏,可看見祝南星哭成這樣,瞬間心疼不止。


    他拉過身前人兒的小手,包在掌心。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們聊聊好麽?”


    說著他看著祝南星委屈的小臉兒,再一次吻了上去。


    如果說剛才的吻短促而熱烈,那麽現在這個則溫情而綿長。


    他一點一點地安撫著懷中人的情緒,小心地好像在撫摸一隻受了傷的小兔子。


    祝南星也慢慢沒了那股子別扭的樣子,任由他的手與自己的十指相扣,不小心觸碰到他腰側的傷口,這才將手抵在胸膛上想要推開他。


    唇齒稍分,她微微喘息。


    “話都是這麽談的?”


    言子卿在她唇上淺酌了一下:“隻對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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