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飛出一片草梗,落在他的臉上。

    二狗有些恨恨的道:“城哥,我冷,求抱抱。”

    這一夜,有兩個人睡得不錯,其中一個八歲小男孩睡得四仰八叉,司馬清一夜到天亮。

    他們不會知道,子夜時分,地宮裏出現了一道黑影,借著夜明珠的光亮,到了牢門口,接走了某人。

    隻留下曼陀羅的花香,縈繞於心,寒室滿園。

    到了地宮之上,執著夜明珠的人向一個高大的男子的點頭致意。

    那男子披著狼皮大襖臉隱在黑色的帽下隻露出兩隻眼睛,隻靜靜看她一眼,一動不動。

    “殿下,一切如您之前所預料的那樣,我們都被勒準留下,溫婷暫代後宮之職。”

    男子目光移到宣極殿的側門,那人又道:“隨貢品入宮的先登營死士,一半混入了城外的流民之中此次被征入勒準的軍隊之中,一半正跟隨殿下在地宮的流民之中,保護殿下。”

    男子點了點頭,這一個多月,他一直處在昏迷之中,幾次被溫婷折磨得九死一生,但這些一切都是他施下的障眼法,不如此勒準不會放心的領兵出城,與石雷作戰,他也無法讓劉曜相信,先登營的二百士兵已死在平陽城內。

    他要讓先登營的兵成為他的軍隊種子,一個教十個,十個練出百人,留滯於此一為躲避戰事,二為養精蓄銳。

    “東西帶來了?”他問。

    執珠人把手中的夜明珠放到那男子的掌中:“這是鮮卑段氏段狼之物,此前在薊城與石雷一戰,兵敗。”

    男子把玩著手中的夜明珠,沉思片刻才道:“他一直與大晉交好,與東海的晉王司馬睿一個據遼東,一個在封地遼西自立為王,怎麽也落得如此田地。”

    “部族叛亂,被自已的部下給出賣了。此次他落敗被關入了地宮裏,正是殿下報昔日之仇的好機會。”

    “報仇?”男子淡淡道,將明珠收迴袖內,“還君明珠,以圖大業,才是正道。”

    寒殿寂靜,腳步聲由遠而近。

    執珠之人向他行禮道:“殿下,溫婷來了。”

    “你退下吧。”男子開腔道。

    執珠人猶豫不走,男子望向她:“還有事?”

    “殿下,這是上好的傷藥。”執珠人上前,從寬袖之中伸出一隻細嫩的手,掌中一隻青瓷瓶子。

    男子冷言道:“不必了。”

    “殿下。”

    “我已經好了。”

    “好了?”執珠人咬了咬唇,低下頭,把手縮迴去。那幾日拓跋城受酷刑時,她就在邊上看著,心底一直想著為他尋藥,現在看來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不對,是快了很多步。

    要不然,那樣的傷,怎麽可能他還能站在這裏跟她說話。

    她道:“是誰幫助了殿下,我應該要感謝她。”

    男子揮了揮手,眼底升起一抹溫柔之色:“我跟她……從不用這個字的。”

    執珠人眼中一黯,想到一月前看到溫婷手中一方帶著晉皇玉璽的帕子,那東西非比尋常,再聽到男子嘴裏親切稱“她”,心中便知是誰了,她不再言語,訥訥的把掌中物縮迴寬袖之內,失落的勾頭退下。

    手下走後,男子四處打量完殿內的後,確認殿中除了眼前的溫婷之外,再無旁人時才將頭頂上的兜帽摘掉,衝她道:“你失信了,溫婷。”

    溫婷捧著黃銅炭爐,在殿中央靜靜的看著眼前頎長的身影,驚訝他身體恢複的速度,如若是換了劉粲勒準之流隻怕沒有半年是站不起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佩服他驚人的恢複力與意誌力,這天下還有誰能如他一樣擁有野獸般的身體修複力,她以前小瞧了他,高估了自己對男人的判斷。

    “你無話嗎?”男子質問道。

    溫婷:“我在想我們是敵還是友?”

    男子沒料到溫婷比想像中的要聰明,至少她並不是隻會哭的無知後妃。

    他換了一種方式道:“司馬清下地宮拿什麽跟你做了交換?”

    “我要的你一直知道。”溫婷冷道:“自是公主之位。”

    溫婷知道用拓跋城逼迫司馬清交出公主印信,卻沒有想到這一逼,反而促成拓跋城因感歎司馬清的癡情一片,而提早來與她見麵。

    他不能讓司馬清陪著他受苦,隻想盡早結束這一切。

    男子目光森森的看著她:“你還不算蠢,既然如此你以後可不要再後悔今日的選擇。等到地宮裏的人可以作戰時,東海那邊會有人來接你的。”

    “什麽?還要等這麽久”

    “久嗎?”男子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其實也隻是一年半載罷了。”

    “我說的是我為什麽要等這麽久?你在地宮裏跟她一生一世都不關我的事!”她壓著嗓子,狠狠的道。

    “別讓勒準起疑,要不然你也等不到東海來人的時候。”

    男子冷靜的道。

    “給我一個準信吧。這裏我已是一刻也呆不下了。”

    男子清冽的笑了笑,這一生他有多少次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時,也會自問方向在哪,希望何在,但每一次他都把目光望向北方,那裏有一個有一個如神旨般的精神存在,引領著他一步一步往那個出生地走。

    他捏了一把手中的夜明珠:“不要跟一個生活的黑暗裏的人談期限,因為他的人生從沒有底限。”

    溫婷一口氣堵得慌,脫口道:“司馬清知道你是鮮卑王族嗎?她知道你的計劃是利用她和她的母親跟晉王作交換,逼他們交出晉國的皇族玉璽嗎?她知道她和她的母親都被擺上了你拓跋城擺下的棋局嗎?如果你不兌現承諾,我會讓她知道你的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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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城左右看了看,慢不經心的靠近她,一步一步向前。

    溫婷一步一步的後退,直到逼得她退到了木柱上,身子抵住哪裏也去不了時,他才停下腳步。

    他從容的看著溫婷,心想她倒是有些城府,能看出這些,也難怪她能爬上太後之位,他輕輕一笑好像她剛剛所說的這一切於他隻是一場風過了無痕的戲:“司馬清將會是我的王妃,你說一個妻子會責怪一個為他們前程努力籌謀的丈夫嗎?”

    “你?你居然娶一個漢人。”

    “她是我的。”拓跋城氣定神閑的道,“這還是因為你讓她放棄了皇族公主的身份。我隻能還她一個不比這個身份差的王妃之尊。”

    “拓跋城,我也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我甚至可以為你把自己的太後之位都搭上。”

    拓跋城嘴角浮出一個“你與我無關”的輕謾之色,“你跟我不是一類人。”

    “我可以成為你想要的樣子。”她執著的道。

    “我的王妃,做她自己就好。”

    溫婷全身都在發抖,她一生追求的富貴榮華,看著高不可攀,讓人羨慕,可是其中的苦楚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現在,司馬清讓給她的公主身份,本可以讓她從此揚眉吐氣,卻不料,遠不及拓跋城給一句承諾——王妃。

    她更想成為眼前這個男人的女人,為此她也想過放棄原來所擁有的一切。

    可是她輸了。

    輸在她沒有司馬清的勇氣與不顧一切。

    公主,公主,聽起來跟施舍沒有兩樣的名字。

    她氣惱的閉了嘴,眼中的怨毒之色猶勝以前,雙拳緊握於袖內,此刻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也不不得先壓下來,她對自己說,來日方長。

    直到男子的身影隱入了宣極殿的地麵之下,之前殿中間的地磚慢慢合上,不留下一點痕跡,她才展開袖內的指,掌心已被摳去一塊皮,紅色肌肉露出,痛苦漫上心頭。

    司馬清睜開眼睛時,牢室內的光線已比平時亮了不少,她詫異的抬頭向四周看了一圈,才發現在牆上的一處放油燈的地方,居然有一顆荔枝大的夜明珠。

    二狗從草堆裏坐起,打了個哈欠,眼睛四處望了望,也發現了室內的不同。

    他怪叫的撲到牆底下,伸長手去夠,奈何他還未長大,連珠子的光暈都摸不到,跳了兩把,均落空。

    “這是用來照明的,不是用來吃的。”拓跋城的聲音從草堆裏傳出來。

    二狗扒在牆麵上,抬頭幽怨的看著發著白光的珠子,長長歎一聲,深為自己的個頭感到沮喪。

    過了一會,二狗轉過頭來,“城哥,你能把珠子弄進來,自然能把自己給弄出去,你為什麽還要呆在這沒有白如夜,夜如地獄的地宮裏?”

    草堆悉悉索索的一會,扔出一條內褲,內裏的人嗡聲嗡氣的道:“看樣子,這幾天的包子吃得太撐了,有人聰明過頭了。”

    二狗馬上換臉正色的道:“城哥,別扣我狗子的糧呀,我不問了,什麽都不問了。就當好一隻狗。”

    “啪”一聲暴粟在印堂前炸開,他眼眼看到司馬清又要敲下第二記,忙跳開。

    司馬清道:“別把外麵當世外桃源,兵荒馬亂的世道跟地獄有什麽分別。”

    “清姐說得對,外麵的確亂得很。這不對麵關了一群人,來十幾日了,從沒有出過聲。好像這裏比外麵要好,好到他們都不願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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