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璟一下子講的太多,又是丁銀又是攤丁入畝的。


    朱標雖然已經意識到了攤丁入畝的妙處,但還未真正了解到其推行的困難之處。


    他隻是一臉興奮的看向蘇璟道:“蘇師真乃天人,此法是一箭三雕之良策!”


    一方麵減輕了徭役,同時也將加在農民身上的賦稅也減輕了,更重要的是,能夠遏製土地兼並的現象。


    朱標隻覺得蘇璟太神了,這樣的辦法都能想到。


    蘇璟微微搖頭,也不多說什麽。


    朱標腦袋不笨,冷靜下來自然能想到其中的困難之處了。


    讓他自己去悟吧。


    朱標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仔細的考慮著丁銀和攤丁入畝後對於大明有多少的好處。


    財政上,肯定會比現在寬裕很多。


    因為原本農民交的賦稅是糧食,這糧食在繳納的過程中,必然存在火耗。


    全國上下的地方這麽多,攏共起來火耗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了。


    更不要說貪官汙吏用這個火耗做文章貪汙了。


    但變成銀兩之後,便不用擔心火耗的問題了。


    攤丁入畝更是將農田和稅收還有徭役綁定在一起,看田地的數量來收取。


    這樣,田地越少,稅收和徭役就越少,窮苦百姓的壓力就少了許多。


    而那些妄圖通過土地兼並來不斷壯大自己的官紳,便沒那麽開心了。


    田地越多,他們需要繳納的賦稅和徭役就越多。


    真是無比完美的辦法!


    但很快,朱標便意識到了問題。


    這大明,土地最多的是誰?


    皇室子弟啊!


    關於朱標的弟弟們封王就藩的事情,之前朱元璋也和朱標討論過。


    明年會有好幾人被封王,雖然就藩還早,但到時候肯定會分大量的土地出去。


    這官紳一體納糧納糧都難以推行呢,現在搞這個攤丁入畝,必然也會遇到同樣的問題啊!


    強行推行的話,怕是又要阻力巨大。


    雖然朱標很清楚賦稅徭役在未來的可怕後果,但目前的大明,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難道又隻能繼續等待嗎?


    等著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不得不實行再推行?


    朱標隻覺得好難!


    為什麽明明是對百姓有益,對國家有益之事,卻如此的難以推行呢?


    封建王朝,活該覆滅嗎?


    朱標又陷入了無奈和絕望之中。


    名師在前,妙法已出,卻隻能眼看著,這樣的感覺,太令朱標難受了。


    “怎麽,想明白了。”


    蘇璟笑嗬嗬的看著朱標的神色變化,調笑道。


    自己說的這些,那是清朝的經典改革。


    但明朝和清朝,還是有些很大區別的。


    時代不同,社會環境,上層統治者都有區別。


    同樣的辦法,想要照搬,可沒那麽簡單。


    蘇璟前世也看過一些網文,有些情節他就覺得很可笑。


    科學技術是真理,能直接照搬,但一些製度法案也能嗎?


    開玩笑呢!


    “蘇師,學生想明白了。”


    朱標點點頭道:“此法雖好,但並不好執行。”


    蘇璟點點頭道:“就是這麽個理,別想那麽多了。”


    “走了,我教你個新東西。”


    這反正就是個簡單教學,蘇璟也沒想和朱標在這裏糾結。


    自己又不是大明皇帝,操心太多沒用。


    “好,蘇師。”


    朱標點點頭。


    他倒沒有和蘇璟一樣將其拋諸腦後,因為他是太子,未來真的是大明皇帝。


    朱標隻是將這些想法暫時的封存,日後再慢慢的思考。


    蘇璟帶著朱標來到了造紙工坊。


    準確說,是造紙工坊外,進出必經的道路上。


    連日的雨水,讓地麵相當的泥濘,隻是走一會,腳上必定沾滿了爛泥。


    同時地麵的坑坑窪窪比平時也要多上一些,嚴重一些。


    運送造紙材料的馬車牛車,速度也會慢上不少。


    “蘇師,這條路該修了。”


    朱標朝著蘇璟道。


    這不僅僅是行人走路不好走的問題,還會影響到造紙工廠的生產效率。


    蘇璟問道:“牛懿,你覺得,如果要修這條路,應該誰來修?”


    誰來修?


    朱標愣了一下,迴答道:“此事應該由當地官府負責。”


    路是公共服務設施,和城牆一樣,都是由官府征徭役來進行修繕。


    “說的好。”


    蘇璟點點頭道:“但事實上,我如果去找官府,這條路是不會有人來修的。”


    朱標剛想反駁,但想了一下,這造紙工坊雖然在溧水縣內,但其實距離主城頗遠。


    修路的話,找官府,官府大概率是不會理會的。


    “嗯,那就隻能自己修了。”


    朱標看向蘇璟道。


    蘇璟反問道:“那我為什麽又要自己修呢?修路的錢,可不是筆小數目。”


    朱標當即迴答道:“蘇師,您說過,交通是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路修好了,才能讓交通便利,對於造紙工坊而言,交通便利,便能產生更高的效益,您也能多賺錢,所以修路與您有益。”


    在蘇璟的身邊學習許久,朱標在這經濟發麵的認知,也提升了許多。


    蘇璟點點頭道:“不錯,總結就六個字,要想富,先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


    朱標重複了蘇璟的這句話,隻覺得簡單明了,十分的精髓。


    蘇璟繼續道:“但牛懿,你想想,修路能讓我的造紙工坊賺更多錢,是不是我交的稅也更多了呢?”


    “這事,最終還是國家受益吧。按你的說法,國家受益,路是不是得由官府來修。”


    這一番話下來,朱標也是怔住了。


    沒錯啊!


    修路最終得利的,是國家,那由官府修路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隻是,朱標也是知道一些現實情況的。


    這種事,官府不會管。


    因為他們就沒有這樣發展的眼光。


    “蘇師,官府修路的話,那必然又是徭役,這豈不是加重了百姓的負擔?”


    朱標朝著蘇璟反問道,官府的問題,朱標認為自己可以去改變,但這徭役,不是新的問題了嗎?


    蘇璟笑了笑,說道:“那如果換一種方式呢?”


    “這路自然是要修的,但換一種方法,例如遭災之年,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官府原本應該開倉放糧,改成以工代賑。”


    “征集他們去修橋鋪路,然後發放糧食,讓他們得以生存。”


    “這樣一來,災民得到了救濟,這些公共設施的建設,也完成了。”


    “到了來年,能夠更好的發展生產,也能更快的度過難關。”


    蘇璟又提出了一個概念,以工代賑。


    朱標仔細思考了一下蘇璟所說的內容,點頭道:“蘇師這以工代賑的想法,確實可以,但如此豈不是事事要等天災了?”


    以工代賑,一方麵是解決了災民的問題,另一方麵加強了基礎設施建設。


    對於災後生產和經濟的恢複都有很好的作用。


    但是,說一千道一萬,總不能啥事都要等著發生了天災再來做吧。


    “你考慮的沒毛病。”


    蘇璟點點頭道:“若是豐年,難道就不修路了?該修肯定還是要修的。”


    “不過辦法就又不一樣了,官府可以用集資的辦法,向民間借貸資金,然後再來修路,這樣一來,便不是徭役了,而是正常的工程。”


    官府向民間借貸。


    朱標聽著蘇璟的話,隻覺得是天方夜譚。


    堂堂大明朝廷,竟然向百姓借錢,向商人借錢,那不是在搞笑麽。


    商人之地位,乃是士農工商最低的。


    任何一個朝代,真要沒錢,那要割商人也是直接出手,怎麽會有借錢的說法?


    “蘇師,學生以為,這不就是變相的盤剝商人嗎?”


    朱標看向蘇璟道,內心也極度的不理解。


    蘇璟自己也是商人,為什麽會有如此這般的想法?


    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璟在朱標的眼裏,可不是這種人。


    蘇璟笑道:“不不不,這和盤剝有著本質的區別。”


    “你且聽我道來,這官府借貸了民間的資本修橋鋪路,促進了經濟的發展,商人賺了錢,是不是這稅收就多了,稅收多了,官府就有錢了。”


    “有錢便可以還錢了,到時候,不急著要錢的,那可就是借錢的人了。”


    “畢竟,官府讓他們賺到錢了,這又有著欠錢的關係在,大家做生意的底氣也大些。”


    古代不同於現在,官府的權威極高。


    商人是很希望自己能和官府有些良性的關係的,這樣總比沒後台的好。


    借點錢而已,又不是要全部資產,還能讓自己賺更多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蘇璟這一番話下來,朱標又有點懵了。


    這好像是用百姓的錢,去讓百姓賺錢,官府在其中,就是起了個整合的作用。


    咋一聽,有些不靠譜,但仔細想想,道理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可是蘇師,要是修橋鋪路之後,沒賺到錢呢?”


    朱標再度問道。


    蘇璟所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賺錢的基礎上。


    沒有錢,一切就都隻是空中樓閣。


    蘇璟卻是理所當然道:“那這就是上位者的事情了,若是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那隻能說他們不合格。”


    “辦法擺在這裏,執行者要是一點能力都沒有,就是神仙來教也是無用。”


    簡單的道理,朱標根本無法反駁。


    大明朝廷管理著大明疆域內無數的百姓,這麽一個巨大的國家,執政者必然是要有能力的。


    這哪有事事都簡單順心的說法,有難度那是必然的。


    “蘇師教誨深刻,學生受教。”


    朱標認真點頭道。


    蘇璟搖頭道:“我這算什麽深刻的教誨,隻是看到了一些平常人沒看到的東西罷了。”


    對於自己所說的東西,蘇璟並不覺得是自己有多牛逼。


    這隻不過是後人的智慧罷了,不代表古人就是愚蠢的。


    “蘇師太謙虛了,學生以為,蘇璟所言,乃至理名言。”


    朱標並沒有想太多,隻是覺得蘇璟這是在自謙。


    “至理名言?”


    蘇璟聞言,看向朱標道:“牛懿,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聽到蘇璟這話,朱標臉上露出疑惑道:“蘇師此言,又是何意?”


    聽蘇璟講了這麽多,朱標的收獲簡直不要太多。


    但現在聽這意思,又好像說的不對一般。


    朱標實在是搞不懂了。


    蘇璟自嘲道:“我不過就是一介普通人,治理國家乃是帝王之事,我能看到的東西,太少了,不過隻是用一些理想空談來幻想如何治理一個國家而已。”


    “說到底,最多也就隻能算個鍵盤俠。”


    “要是皇帝真全聽我的來治理國家,那恐怕就是個笑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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