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向宮人請辭,攙著蕭鈺一步一步往宮門口挪。阿景顯然是高估自己的體力,低估蕭鈺的體重了。明明看著身形隻比自己稍微健碩一點,怎地拖起來這般費力。哦,對。他忘了蕭鈺自小習武,身上皆是結實的肌肉,難免沉甸。蕭鈺為自己剛才謝過公公的好意,懊悔不已。

    好不容易拖上了車,蕭鈺仍不安生,手腳撲騰,碎碎囈語,煩不勝煩。馬車徐徐停下,丁忌領著幾個仆從將蕭鈺扛迴府內,傾身向阿景道謝。阿景按按太陽穴擺擺手說了聲無事,拉下車簾,閉目養神去了。酒席上觥籌交錯,諸生言語間字字玄機,阿景疲於應對,頭腦發脹。

    到府中之後,阿景先去問安了姑母,這才迴到房中沐浴換上便衣。阿景輕闔雙眼,摸了摸發涼空蕩的身側。如今已經搬到新府,秦酉又在眾人麵前現身,再同居一房不免被人詬病。

    “阿景可是夜裏孤單寂寞,想我了。”戲虐聲音響起,阿景支起身。“這麽晚,怎麽還沒歇息。”秦酉飄過來,坐在床頭。“你不也是這麽晚才迴來麽,怎麽,嬌香軟玉在懷,樂不思蜀了?”阿景笑道:“哪的話,皇上賞的宴,豈有不赴之理?”

    秦酉眼睛黑亮,阿景低頭,打了個哈欠。“阿酉你看今日夜已深沉,若是有事,不妨明日在談?”秦酉飄飄然起身:“無事,我隻是來探探你迴沒迴。”秦酉穿牆之前撂下一句話,“阿景,朝堂之上明哲保身才是明理,勿要不自量力。”

    阿景癱在床上,耳畔依稀傳來馬兒的嘶鳴,驚醒了怔睡的阿景。寒璧之下,一人身著淺色長袍,發冠未束,青絲悉數耷在肩頭。盈盈一笑,晃動著折扇:“不知在下可有臉麵,狀元郎願否同在下一同前去吃酒?”

    阿景看著簷下的兩個大紅燈籠,努力忽視掉黏在身上的數道精光,微側過頭:“丞相大人真是好興致,竟來此小樓消磨。”謹丞折扇嘩嘩的搖:“方大人沒來過,自是不知其中之樂。如何,請。”阿景傾身俯首,謹丞率先一腳踏進門裏。

    老鴇此時正忙著招唿,眼裏突兀刺進兩條身影,鼻子比眼睛還靈,嗅到一股子貴氣。老鴇扭著腰迎上去:“呦!丞相大人今日倒是雅興,幾日都不曾見到了。我還說您這尊大佛,瞧不上咱們這小破地哩。”謹丞以扇掩麵,老鴇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上上下下打量著阿景,終是逮到一點紅。

    阿景被她的目光盯得發怵,輕扯了一下披風外袍。

    “真不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竟連新晉狀元爺都賞臉來嚐鮮。不瞞你說啊,放眼整個京城,咱家可是最引人的去處,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隻要路過咱這門啊,可就都走不動道嘍。不過今日這遭,奴家倒是頭一迴見。”

    謹丞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晃得老鴇眼冒金星。“小小意思,還請媽媽多照顧照顧。”老鴇咧開了嘴裏的金牙:“丞相大人,這哪的話,爺肯光臨鄙處,令小店蓬蓽生輝,是奴家的榮幸,日後還當請爺多提攜照顧小店的生意才是。來人!引貴客去雅間!”

    轉身諂媚對著謹丞笑:“大人放心,規矩咱都懂。咱這嘴啊,可是帶了把的。”謹丞仰起臉,“甚好甚好。”走路帶風,隨著龜奴前往雅間。

    春樓雖淫,雅間實雅。屋裏陳設素樸,一床一桌,一案一文寶,四牆一書畫。阿景沒看懂這幅畫,委實過於抽象,隻能依稀從輪廓辨認出這是個人,貌似還是個金貴的人。

    謹丞歪坐在桌前,眼裏盡是清冷月色。“方大人你看,今晚這月色如何?”阿景端立:“大人究竟意在何為?”謹丞啜了口新茶,不住揚眉:“嗯,好茶!方大人這般拘謹作甚,我不過是來約大人共賞月色美景,談天闊地,怎的依大人的意思,我倒是別有用心了。”

    阿景躬身:“丞相大人若是無甚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家中還有一年老姑母,下官有些放心不下。”抬步,身後謹丞聲音幽幽飄起:“我怎不知一不甚親熟的老嫗能勞煩狀元郎如此費心,莫不是效仿劉徹,金屋藏嬌罷了。”

    阿景身行頓住,腳趾蜷緊。“方大人還是坐下再聊聊吧,莫不要辜負了老鴇的心意。另外,方大人在我麵前無需謙慎恭謹。隻不過是一個虛職賤稱而,方大人不應如此輕賤自己。”

    涼風習習,月光清幽。

    謹丞撐頭茫顧窗外,唏噓道:“夜光縱淒美,卻也不知嫦娥當初為何竟要拋下後羿,獨自羽化為仙。廣寒曠遠冷寂,除卻大片桂林,日夜就隻能與一畜生為伴,個中孤苦怕是自個兒才知道。”謹丞偏頭,“方大人可知,她為何要這樣做?”

    阿景不語,謹丞輕笑。“瞧我,竟忘了方大人是鍾情專一之人,定不明了這其中緣理。可若是你拋棄他,或是他離了你,你說,是不是就會知曉了。”

    謹丞往阿景麵前推過一杯茶,阿景渾身顫栗。“他不過是一介鬼魅,左右掀不起什麽風浪。丞相大人權勢滔天,還請您高抬貴手,莫要為此染上業債。”謹丞哈哈大笑,“方大人倒是感天動地,還來關心我的冤孽,隻是我手上的性命,難道還少?我若真是如此,方大人覺得自己有那個資格阻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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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景昂首,直逼謹丞,“但一試。”謹丞眯著眼:“方大人好氣魄,竟趕著來送人頭。方景行,我可以不動他,但我需要把刀,懂否。”

    阿景翻了個身,把那個危險的男人踢出腦外。謹丞說得對,他想弄死自己,比閻王爺還容易。

    今日上朝,阿景起了個大早,宿醉之後,頭仍是隱隱作痛。下人們動作幹淨利落,綠衣烏沙,一一披戴整齊。管事趙啟是個有眼力見的,看見阿景微鎖眉頭,忙喚來丫鬟端來醒神茶水。

    “有勞管事了。”趙啟弓腰眯眼:“大人說的這是哪裏話,小的們服侍大人這是本分,若有不周,還望大人勿要怪罪。”阿景半闔眼,按了按太陽穴:“秦公子那裏無需招待過周,修士清修之際一日三餐皆免,隻備好日常洗漱即可。若無事,千萬不可打擾。”

    趙啟縮著脖子眨著眼:“秦公子年紀輕輕,怎就偏信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道士雖多,可能修得圓滿的又有幾人。紅塵碌碌,又怎能撇得六根清淨。”

    阿景瞥眼:“管事這番話倒是有所感悟。”趙啟不言,低頭嘿嘿傻笑。天已微明。“怎樣都是他人選擇,你我皆是看客。天不早了,趕緊備馬進宮吧。”趙啟躬身告退,阿景整好衣冠,跨出門檻。

    百官臣服跪拜,僅有殿堂龍椅之上,一人明黃加身,端坐威嚴,掩在珠簾內的雙眼淡然睥睨眾人。“今屆科舉,朕甚感欣慰。各考生皆有過人之處,個個都可說是國中棟梁。尤其是方愛卿,文藻學識令朕刮目相看,比某些整天隻會上折耍嘴皮子的老家夥強多了。是以,朕覺大材小用,應授予朝議大夫,眾愛卿覺得如何?”

    朝堂嗡聲頓起,官員四下異議。成儲輕咳:“丞相大人可有什麽看法?”謹丞拱手揖禮,“臣覺得甚好。”成儲扭頭看向尚書:“尚書所看如何。”晉尚書偷偷瞄了一眼謹丞:“臣,臣無異議。”成儲又偏頭看向太尉:“太尉大人怎麽看?”

    太尉跨出隊伍,“臣以為,陛下所做決定實屬逾矩。昨日才揭榜的狀元郎,既無功績又無閱曆,若單單隻說學識文采,朝中佼佼者皆是。此理由,實在難以服眾。”竊語聲四起:“是啊,太尉說得對啊,這不合規矩啊。”

    蒼蠅又開始聒噪,成儲輕飄飄掃了眼隨侍太監,太監心領神會,“肅靜!”殿裏靜了下來,隻聽得成儲額前珠玉來迴碰撞的清脆聲。“眾愛卿真跟放炮仗一樣,點個頭後麵就劈裏啪啦全炸了。太尉在前麵跟個河蚌似得吐個泡,後麵便一群蒼蠅嗡嗡叫,你們見太尉倒是親。倒不如,朕這龍椅,讓給太尉坐坐?”

    謹丞掩麵低笑。太尉惶恐,急下跪叩首。“臣等輔佐陛下,忠心澄澄,絕無二心。”成儲輕嗤:“腦袋長在你脖子上,心長在你胸腔裏,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太尉大人若真有心,就少管些無關緊要的閑事,少聽些閑言碎語。多和將軍大人合計合計,怎樣擊潰那屢次進犯的匈奴,好歹替朕分些憂,做點事。朕還這麽年輕 ,可不想早早駕鶴西去。”

    “臣遵旨。”太尉退迴列隊,鼻觀腳尖再無言語。“陛下,臣也頗為賞識方大人的才華,臣近日公務繁忙,稍顯力不從心,不如讓方大人幫臣分擔些許,也好增長朝中經驗。”成儲聞聲,鮮有擔心地望著謹丞。

    “丞相大人可要保重好身體啊,朕可不能缺了您這左膀右臂。丞相大人若是去了,先不說這朝中缺了不少樂趣,光是京城那些為了您空守閨房的姑娘,定要鬧上一鬧。朕憐香惜玉,況為人父母不易。且丞相發話,朕哪有不同意之理?準,封方景行為太丞侍郎,專以輔佐丞相辦公。”謹丞臉色微青:“謝皇上體諒。”

    阿景官階太低,隻能在殿外候著,是故殿內之事,全不知曉。公公來宣旨的時候阿景還是有些懵,但一聽官職所盡職務,頓時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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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凍結了。。。。。。ヽ(ー_ー)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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