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掛著一輪慘淡的月亮,光暈清冷。今晚的顏色純黑極了,星星都遮起了眼,隻能看著些許黑雲帶著霧絲時不時從月亮前穿過。陰風陣起,白霧蔽林,樹上的葉子似喜極了這番景象,都沙沙的高亢著。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乍一看,樹林裏寂靜極了,靜的能勾起人無限遐想。可細細聞來,卻能聽見輕輕的啜泣聲。這哭聲在這靜的發寒的林子裏顯然很突兀,卻又增添了幾分鬼氣。

    秦酉便是被這哭聲吵醒的。

    秦酉拉長著臉從土裏飄出來,隨手招來一陣陰風,乘著風循聲前去。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精怪敢擾他清夢。這一看,卻有些出乎意料,竟是一個人類小兒。

    秦酉飄在那小兒身後,看著他哭濕了半截袖子。那小圓臉上滿是淚痕,就像是煮在鍋裏的湯圓一樣水潤潤的。嘖,看這哭得怪可憐的。

    秦酉可不打算為難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轉身欲離開。眼角卻忽然瞥見這小兒隱約有嚎啕大哭的趨勢,終是忍不住。“你這小孩哭什麽?”

    小兒聽見身後冷嗖嗖地飄來這一句,身子猛地一顫,卻也止住了哭泣。“我眼睛痛。”正說著便又掉下一滴淚來,小兒趕緊伸手去揉。可這一揉,就更疼了。

    “啊,疼。”小兒哽咽著,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秦酉煩不勝煩,便飄到了小兒跟前。“你把頭抬起來。”這小孩但是聽話,趕緊抬起頭。秦酉伸出手覆在他眼睛上,小兒隻感到一陣一陣冰冰涼涼的感覺,慢慢地變得溫熱,再然後眼睛就不痛了。

    秦酉放下手,小兒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像是不確定又伸手去揉。嘖,死不記性。“行了,別揉了,再揉等會又腫了疼死你。”聲音是極其不耐煩。小兒眼睛終於清明,於是循聲望向了秦酉。隻一瞥,便驚的張大了嘴巴。

    “哧,不就是個鬼魂麽,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麽。”秦酉看著小兒目瞪口呆地樣子,打心眼裏嫌棄他沒見識。難道他長得很怪異麽?

    秦酉不想再搭理他了,今晚這氛圍不睡覺多可惜。這才將將轉身,就聽見那小兒開始興奮地叫嚷。沒錯,就是興奮,秦酉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毛病。“神仙哥哥!你是神仙哥哥對不對?神仙哥哥別走。”

    獨自一鬼飄蕩地久了,就有些無聊了。“你說?”秦酉指了指自己,“我是神仙?”小兒眨巴著眼睛,晶亮晶亮的,“張大爺說神仙個個仙姿卓約,冰肌玉骨。相貌又是風華絕代,俊美非常。”雖然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是秦酉表示他很受用。

    “那你竟是在誇我了。”秦酉忍不住含笑,聲音清冷,卻如珠落玉盤般清脆。“而且神仙哥哥還幫我止了疼痛,就跟那話本子上寫得仙人一樣。仙人救助了落魄失意的書生,而神仙哥哥幫助了我。”小孩笑了,露出滿嘴乳牙。

    嗬,有意思。秦酉挑眉,問到:“小孩兒,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方景行,神仙哥哥叫我阿景便好。鎮裏人都是這樣叫的。”阿景忍不住往秦酉那挪了幾步,“神仙哥哥叫什麽呢?”

    “秦酉,我不是神仙。”秦酉瞥了眼剛到他大腿的阿景,“你一個小孩這麽晚在山中做甚?”剛落音,阿景又似忍不住哭泣。秦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他才方方止住。

    “阿,阿娘病了,可尋常草藥治,治不好阿娘。李大伯說,這山裏,有一種神草,說不定可以治愈阿娘。”就這兩句話好不容易說完了,卻還在吸鼻涕。秦酉嫌棄得飄遠了一點。

    “神草?什麽樣的草?”秦酉覺得疑惑,自己在這山中飄蕩了幾十年,可從未聽說過有什麽神草。

    阿景揩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具體長什麽樣子,但是大伯說那草形狀無異,隻是將夜之時會發出微弱的五彩之光,那顏色跟傳說中神鳥鳳凰的尾羽一樣。”阿景一臉認真。

    秦酉聽得太陽穴發漲,看著阿景的眼神都有了一絲憐憫。幾十年了,好不容易能跟個全乎人說話,竟然還是個傻的。“那他是見過鳳凰嘍?”

    阿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是沒有,不過李大伯給我畫了一張鳳凰的肖像。但是我覺得和門口打鳴的花公雞長得一般無二,無非就是尾巴上的羽毛稍長些。大伯還說,鳳凰的尾巴長得跟野山雞的一模一樣。”

    秦酉覺得好笑:“既然他都沒見過,又怎會知道那神草長什麽樣子,恐是看你蠢騙你呢。”

    阿景卻不樂意了,板著圓臉仰頭望秦酉:“阿伯見過的!他說阿娘病重的時候鳳凰給他托夢,告訴他荒山上有神草可以救阿娘,隻是沒說在哪而已!”

    秦酉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問他,蠢貨的腦子裏能裝什麽。秦酉覺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多待下去,心裏盤算著怎樣才能把這小孩趕走。秦酉的腦子飛速轉著,阿景也在不停地絮叨著。

    “我黃昏時便上來了,可是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眼見越來越黑,黑的都看不清路了,可我還沒找到就有些急了,不注意摔了一跤忍不住哭了,才驚動了神仙哥哥修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酉忍不住扶額,“都跟你說了我不是神仙了,罷了罷了,天這麽晚了,你還是快些迴去吧,你阿娘肯定擔心著你呢。”

    說著秦酉便召開一陣風,卷起了漫天落葉,也推搡著阿景去往下山的路。“神仙哥哥!神仙哥哥別走!”阿景一骨碌爬過來,“神仙哥哥清修在此,定是見過這神草吧,還請神仙哥哥施以援手救救家母。”

    秦酉本想直接把人轟走,可看著阿景宛若秋水的眼睛時正愣了片刻,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進去。

    原來自己在別人的眼中竟是這般具有欺騙性,看上去溫潤可親又可依靠。

    自秦酉有記憶時起,他便一直呆在這山林中,整日不是坐在石頭上,就是窩在土裏。旁邊的槐樹精整日說他無趣,可他不在意,至少身邊還有個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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