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東來?


    來者竟是無上宗師令東來!!!


    江湖傳聞,此人才情天賦放眼古今怕也少有人能出其右。


    自古縱橫天下、破碎金剛者,無不難逃四大奇書,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要麽便是得助於奇遇外力,方才成就蓋世威名;唯獨此人,單憑一己之悟性才情,潛心自修,竟成了天下第一的無上大宗師。


    既不屬於魔門,亦非“慈航靜齋”所領的白道,獨步天下,傲笑紅塵。


    令東來瞧著“人道”二字,好奇之餘忽失聲驚笑道:“好好好,好個無法無天的人道。”


    他書“天道”,陳拙刻寫“人道”,兩字相比,豈不就是天字去了頂,無法無天嘛。


    “好,好個超越蒼生的天道。”


    陳拙也不由讚道。


    他目光從來未曾有過變動,始終停留在石刻上。


    天道天道,不過是那“人”頭頂多了一橫罷了。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令東來所求,便是超越蒼生的大道。


    陳拙道:“尊駕想要邀我論道?”


    令東來點頭而笑,“然也!”


    二人俱是功至奇絕,個中心思無需多言,早已達心靈傳感之境地,念頭一動,各自會意,哪有不明之理。


    眼下陳拙心有困頓,想要再進,怕是不易;而令東來亦在苦尋“破碎虛空”之契機而不可得,多年以來,周遊天下,竟無一人能與之相抗,此番隻因那厲工作惡多端,想要出手壓製,怎料竟發覺這臨安城內藏著陳拙這等人物,怎肯錯過啊。


    而且,雙方居然都修有意念神想,精神純粹,實屬難得。


    陳拙點點頭,身形忽轉,已是下山。


    “請!”


    令東來朗笑同行,抬手相邀。


    二人宛若閑庭信步般下了棲霞嶺,路過那嶽墳時,早已不見了厲工的身影。


    一路直去,又轉臨安城,穿梭在繁華市井、街巷鬧市之中。


    雙方看似緩步而走,沐雨同行,波瀾不驚,然二人精神已開始勾連碰撞,無形中帶起了種種玄妙非凡的變化。


    途經之處,忽起異象。


    前一刻還風雨大作,轉瞬又風消雨散,長街兩側含苞未放之花,遽然在一雙雙驚愕震撼的眼眸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齊齊綻放,臨安霎時百花爭豔,飄香十裏。


    莫說那春花,更為匪夷所思的是,微雨驟變,天降大雪,北風凜冽,謝去不久的寒梅,此時竟由枯轉榮,傲視群芳。


    但種種異象生的快,散的更快。


    花開花謝,枯榮輪轉,生死有數。


    一時間城中竟同現春、夏、秋、冬四時奇景。


    城中百姓,江湖高手,三教九流莫不是被這驚人怪象所駭。


    隻道國之將亡,必見異象。


    而令東來與陳拙從始至終,皆未說一字;二人精神修為本就登峰造極,如今彼此氣機勾連,已心靈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見其所見,感其所想,無需開口,萬般皆通。


    此番論道,論的乃是彼此所見所感,對這天地人間的萬般感悟,和對武道的認知想法,以印證彼此所行之道,互相參悟,互琢互磨。


    修為到了他們這般境界,拳腳上的功夫,一招一式,已流於粗淺,心靈感悟,精神之想,才是洞徹宇宙,窺破天地的根本。


    人力終有窮盡,然想法無窮。


    二人精神浩瀚強大,此刻相接,已能以念頭想法影響現實本質。


    陳拙隻覺自己恍惚像是多出了另一雙眼睛,另一個念頭,與自己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令東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就好比他看一個人隻看胖瘦身高、身形輪廓,感其心中所想,而令東來則是會留意對方麵上笑容,眼角細紋,眼底哀傷。


    每個人眼中的天地是不同的,尤其是他們這等境界,早已見山不是山,如此雖能各有所悟,但也使之對天地的認知有了局限;而此時此刻,二人互補印證,幾乎進入到一種無限接近無缺的精神層次,更為全麵的看這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


    就好像窺到了另一重新天地。


    眼中所見忽然有了不一樣的顏色,耳中有了不一樣的聲音,天地間有了不一樣的變化,萬物更加鮮活了。


    而二人的狀態也有些微妙,越往後走,對這天地的認知越深,他們就好像自紅塵俗世掙脫而出,超然物外,像是獨立於此間之外,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這一切。


    他們一路北上,旁觀著天下蒼生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別,生老病死。


    陳拙怒時殺機滔天,烈日當空,令東來亦是隨之眼放兇意,反之令東來心生哀慟,陳拙亦覺感傷,悲從中來,天地飄雪。


    二人此刻隻似雙身一體,同悲同怒,同笑同哭,便是七情六欲都似勾連,眼中的天地也前所未有的真實。


    戈壁荒漠。


    “吟~”


    一聲高亢尖銳的鷹唳,驀然響徹天穹,在荒涼的戈壁上傳開。


    狂風掠過,黃羊跳過,忽見兩隻沉穩腳掌踩在了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煙塵飛起,血腥飄來。


    陳拙聞風望去,目光如能洞穿千山,就見不遠處的荒涼土地上,正起拚殺。


    地上插著不少殘器斷兵,死的多是元兵,還有不少武林中人,江湖豪俠,大都倒在了血泊中,要麽身中亂箭,要麽被槍矛捅刺的千瘡百孔,或是被亂刀劈死。


    二人步履再踏,走過了戰場。


    奇的是,任憑周遭廝殺如何慘烈,竟無一人留意到他們倆人,又好像看不見,發覺不了,察覺不到,實屬詭異離奇。


    這一走,途徑之處,無論是勢如虎狼的元兵,還是熱鬧的集鎮,亦或是馳騁來去的各方人馬,竟然全無一人留意,皆視之不見。


    如此走了三兩個月。


    陳拙已和令東來從戈壁荒漠走到了草原深處,見萬馬奔騰,群狼飛逐,又看到了縱橫天下的蒙古騎兵,旁觀著萬軍衝殺,金戈鐵馬。


    再一走。


    竟離了中土,西去天竺眾國,沿途看著花開花落,王朝興替,江山沉浮,看那帝王將相,貧賤富貴,功名利祿,恨海愁山,還有一幕幕生死別離。


    二人對這方天地和對俗世萬物的感悟越來越深,而陳拙心中竟逐漸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機來;他的六感如今在這個過程中仿佛無限延伸,已達一個前所未有的奇妙境地,如能洞悉萬物,窺破天地之秘,望穿天地間流淌的萬般氣機。


    隻是冥冥中,隨著股未知的危機出現,他渾身的不自在。


    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殺機。


    “劫數!”


    三災六難。


    陳拙幾乎瞬間便聯想到了根由源頭。


    他有種預感,這一劫恐是極難渡過,若無十足準備,怕要身死道消。


    按理來說,憑他如今的修為氣候,離破碎虛空已是不遠,離陸地真仙也隻差臨門一腳,為何會有這般變故?怎得和關七破碎虛空有些不同?難不成是因為他所走之路迥異於常人?


    隻是他眼下與令東來精神勾連,卻不願放棄這妙參天理的大好時機。


    走過了天竺眾國,兩人又到了波斯歐陸,看著一個個金發碧眼的夷人,像是個旁觀者,目睹著不同的地域風俗,世道變化,滄海桑田,悲歡喜樂。


    而後又轉了一圈,渡過汪洋,行過了狂風暴雨,去了極南極北,直至到達紅毛鬼的地界,又往南,竟是轉出個大圈,迴到了草原。


    此行,春夏秋冬,兩人不知歲月,忘生忘死,都已忘記過去了多久,最後又站到了棲霞嶺的摩崖石刻前。


    石壁上已結了一層青苔,少說三年五載。


    字跡猶在。


    令東來與陳拙的氣機倏忽一緩,然後分開。


    陳拙伸手摩挲過牆上字跡,眼神幽深,“令兄,可有所悟?”


    令東來此刻神想空冥,闔目久久,“生老病死都是空,眼耳鼻舌身意也俱非實有,一切種種,不過觀感所創之虛象,生死來去,來時無有一物,歸時一無所有。”


    陳拙聽的暗自一歎,果然驚才絕豔,有此念想,這人怕是要大徹大悟了。


    當拋開一切,舍離幻象,隻為破碎虛空。


    “陳兄弟,多謝!”


    令東來緩緩睜開雙眼,麵露欣喜,目透奇光,眼中神華好似躍水之魚,落入虛空。


    二人雖是初逢,然一路行來,所見所想皆感同身受,意念交感,已如連體兄弟,同胞手足。


    陳拙隻覺令東來渾身氣機正在無限拔高,如能上接青天,看來破碎虛空不遠了。


    令東來神采奕奕,語重心長地道:“陳兄弟,今日我便要另尋去處,以破死關,踏最後一步,生死成敗,在此一舉;你可自來尋我,我會將畢生感悟藏於破關之處,若功敗垂成,但願伱能攜我所念,踏出這一步,若成,但願將來你我還有並肩同行之日!”


    陳拙點頭,“定有再相逢的時候。”


    令東來哈哈大笑數聲,抬手忽折下一截樹枝,而後振袖一蕩,身形立如飛鶴淩空蕩起,大步一趕,直撲山下西湖,身如飛仙臨塵,化作一道縹緲身影,絕俗驚世。


    他再一抖手,手中樹枝嗖的飛出,貼浪而滑,卻是載著令東來,直射向遠方,一葦渡江。


    陳拙目光輕顫,抬眼一睨天空,那股危機感越來越強烈了。


    他走到一座殘破的石刻前,哪裏原本應是佛像,可惜佛像已毀,唯剩一蓮座。


    不由多說,陳拙大袖一揮,盤膝坐了上去。


    “誓破此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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