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來人是誰啊?


    除了陳拙,還能是誰。


    戚少商見狀大喜,身前壓力一空,小箭跌落在地。


    他看著眼前人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無事兒吧?”


    隻因陳拙此時此刻的身形模樣委實有夠駭人的。


    形如枯骨,幹瘦如柴,就像那土中埋了十天半月又被挖出來的屍骸,又像是油盡燈枯的老人,顫顫巍巍,皮包骨,骨撐皮,撐著空蕩蕩的青袍,兩腮塌陷,兩眼凹陷,不人不鬼。


    這副模樣,若是任誰瞧見,隻怕不被嚇死也得嚇出個好歹。


    瘦的都不成人形了,連心跳似是都沒了。


    但就是這副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氣,能被風吹倒的身軀,卻前所未有的穩。


    陳拙費力的深吸了一口氣,沒了那虎嘯龍吟的威勢,像極了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


    但他嘴裏的話卻令人安心。


    陳拙嗓音嘶啞地說,“好極了!”


    說的緩且慢,像是有些費神,又好像喉舌也幹癟了。


    他一舉一動也看著沒有一點力氣,孱弱不堪,宛若成了個普通人。


    確實如此。


    肉身成爐,精血如柴,五氣如火,又在元、楚二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幾乎燒盡了他滿身的能耐。


    但精氣雖弱,“神”卻前所未有的強足。


    此時此刻,他渾身精氣血肉幾近枯竭,明明虛弱不堪,但陳拙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強大,神念加持,他肉身即便弱不禁風,亦有非凡之力。


    元十三限已在拔箭,他驀然狂笑了起來,狂態畢露,又有幾分癲狂。


    自他悟出“傷心小箭”哪天,放眼天下,箭道一途無人能與他比肩,但如今,元十三限仿佛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威脅,還有好奇,以及覬覦之色。


    此人肉身成爐,身化大丹,居然真就走出了這一步,若是與他傷心箭訣互補,必能臻至極致,巔而又巔,登峰造極。


    況且,他傷心小箭尚未大成,隻因“山字經”猶未徹悟,此人的手段或能助他一臂之力,再戰諸葛正我。


    他箭筒中本有九支小箭,如今已去其二,尚餘七支……足夠了!


    箭簇直指,不加掩飾的指向了陳拙,對方的箭道既已有所突破,當然要一爭高下,箭翎一搭,小箭已消失在弦上。


    但不止一支。


    兩支、三支、四支、五支……


    須臾間,元十三限已在狂笑中連射五箭。


    開弓雖有先後,五箭卻並行齊飛,勢如追星趕月,拖出五縷攝目青芒。


    還有第六支箭,這一箭射的是楚相玉。


    元十三限一拭嘴角血跡,張口一吐,一注逆血濺落於地的刹那已化作冰渣,臉色也陰沉了不少,他受傷了。


    都得死。


    “退至我身後!”


    精氣衰敗,陳拙滿頭的頭發一息白一縷,十息白一片,頭頂先白,定睛再瞧,已似覆上了一層銀霜白雪,麵容枯槁。


    他說了一句話,一緊凸著骨節不見血肉的五指,握弓在手。


    他並未搭上追日神箭,追日神箭隻有一支,但那傷心小箭卻有五支。


    陳拙不驚不慌,不怖不畏,即便弦上無箭,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開弓。


    戚少商一愣,那士卒青年也是一怔,然月華一映,倆人俱是為之瞠目,吃驚動容。


    不知是否眼花還是恍惚,那明明空無一物的弦上,依稀有一抹箭影閃過,無形無質,然卻真實不虛,氣機流淌,融入了陳拙的無上殺念。


    這下……便不止十步了。


    殺念成箭。


    無物不殺。


    戚少商悚然細瞧,眯眼凝神,而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隻因他已感受到弦上鋒芒,那裏已多出了一支箭矢。


    他看見了。


    陳拙開弓放弦,以念化箭。


    弓弦連開五次,他已連出五箭。


    五支意念之箭直衝五支傷心小箭而去。


    明明看似空無一物,然傷心小箭尚未近身,卻已受阻,“叮叮”兩聲,虛空傳出金鐵交鳴的響動,而後箭路一改,散亂如流星,圍殺向陳拙。


    那五支殺念之箭亦如附骨之疽,折返而迴,霎時間周遭虛空盡是飛逐來去的箭影,圍著陳拙盤旋急繞。


    “退開!”


    陳拙朝身後二人招唿了一聲,一手握弓,一手屈指成拳,看似瘦弱無力,卻在砸下的刹那爆發出一股驚天動地的大力。


    乃是神念之力。


    念頭包裹,一拳擊出,頓時猶如天塌地陷,似是降魔金剛,力伏外道。


    拳落無聲。


    可周遭山石盡在他的拳下轟然炸碎,沛然無匹。


    目睹陳拙“以念為矢”的手段,元十三限的臉色徹底變了,“小子,把你的手段交出來,本座饒你不死。”


    不得不說,此子不但天分高,心性堅,連運氣都這般的好。


    那等不知前路的法門,便好似如履薄冰,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的下場,換作別人怕是十個來十個死,都得交代了。


    偏偏這小子破釜沉舟,舍命一搏,居然真就搏出了一線生機。


    但有生機,並不意味著就一定會贏。


    陳拙神念初成,尚且薄弱,況且肉身已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此刻與那五箭交鋒,不過幾息,眉心湧現的神華已在飛快灰黯,搖搖欲墜,便是五縷神念所成之箭,也幾近破碎。


    然而,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道紅色身影朝他大步奔來,胸膛滴血,已多了個窟窿,赫然正是楚相玉。


    他步履急趕,紅色披風獵獵飛揚,臉色冷白,然撲到近前,竟不管不顧,舍身一縱,單手一抓,把陳拙推出箭圈。


    下一刻。


    “噗噗噗……”


    血花飛濺,五箭盡皆沒入楚相玉的身軀,卷出一團血霧,旋即自半空重重跌落。


    竟舍命擋下了這五支小箭。


    不,是六支。


    五箭一消,陳拙迴身一轉,右手已開弓如滿月;他弓上無箭,然地上的“追日神箭”卻離奇浮空而起,箭簇遙指元十三限。


    一切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不帶片刻遲疑猶豫,陳拙鬆手放弦,浮空神箭立時憑空消失,沒了蹤影,仿佛隱遁入夜穹,無聲無息。


    “殺!”


    厲嘯驚天。


    不約而同,那元十三限竟也做出了如他一樣的舉動,雙眼陡張,怒開弓弦。


    而且二人此箭極致相似,他弩上無箭,可箭壺中卻在開弩的一瞬飛出最後一支箭。


    那是支赤色小箭,猶如血染。


    遂聽弦振之聲驚落,赤色小箭已破空飛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詭異消失不見。


    驚心動魄,生死一瞬之間,二人麵前皆浮出一抹箭影,仿佛轉瞬即至。


    元十三限凝目後撤,眼中精光寸寸暴漲,幾欲奪眶而出;他單足一點,身形飛退之際,左手以手中弓弩為杖,忽在身前半丈之距一劃。


    一杖橫過,身前天地都像是被一分為二,氣機割裂,月華都如同被截斷了一般。


    此乃“一線杖”法,亦是其絕技之一。


    身前箭影隨即一緩,如被一堵無形氣機所阻。


    元十三限口中頓發狂笑,大手一抓,神箭遭擒,可他笑聲忽又頓住。


    一顆不起眼的血珠,忽從箭杆上流淌劃過,自箭簇飛出,射入了元十三限瞪大的左眼。


    那是適才楚相玉飛濺散落的血水,此時此刻在陳拙意念之下,便是箭矢。


    元十三限眼前天地頓時漫上一層血色,左眼眼角跟著淌下一縷殷紅血線。


    “唔!”


    痛哼驟起。


    原來不隻有陳拙的箭,還有那士卒青年,開弓搭箭,緊隨其後。


    一支鐵箭,飛襲射出。


    不偏不倚,竟在元十三限中箭刹那建下奇功,破入其胸膛。


    而陳拙麵前亦有箭影鑽出,直指眉心。


    適才此人兩箭皆瞄他心髒,卻不知他能將五髒於胸腹中移位,故而盡皆失利;眼下射他眉心,看來是長了記性。


    箭影一現,陳拙已仗先覺之能避開,飛身後退,雙腳未動,他整個人隻似被一隻大手拖起,又像是如鬼飄一般,閃身一晃,已在三兩丈開外。


    可那小箭箭路一改,已是再至。


    陳拙麵無表情,身在半空忽唇齒一磨,張嘴吐出一縷血水,盡皆匯於弦上,凝出一箭,振臂開弓,血箭飛擊。


    “嗖!”


    兩箭相擊,如有雷鳴炸響,血箭當場粉碎。


    月下一縷箭影倏忽一過,陳拙定在當場,眉心蜿蜒淌下一縷觸目驚心的血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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