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熱血自斷頸嗤嗤外湧,匯聚成字。


    【運主:陳拙】


    【世界:清末民初】


    【命格:貪狼入命】


    【氣運:一品甲等】


    【命數:一念起落,可稱王】


    【天賦:集運】(注:貪狼吞天,噬敵集運。)


    提示:命隨運改,運隨人為。(注:若氣運攀至一品,可另投它界,氣數重定,命運更迭;若氣運超越一品,此身往他界之後,當複青春之軀,留全盛之功。)


    “運主氣運已至一品,可隨時選擇另投他界!!!”


    陳拙瞟了一眼蜿蜒血跡,抖了抖緬刀,刀光縮袖而沒。


    他朝王亞樵淡淡說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罷了!”


    王亞樵激動又鄭重地道:“雖萍水相逢,我卻久聞陳師大名,不勝仰慕,今日學生願投陳師門下,九死不悔!”


    陳拙眼裏有過片刻的恍惚,這話聽著有些熟悉啊,當年在關中地界,也有個提著柴刀攔路劫道的乞丐對著一人納頭便拜,亦如此時此景。


    沉默須臾,他道:“先起來吧。”


    王亞樵聞言欣喜。


    但他視線再一瞟地上的屍體,臉色忽變得古怪起來。


    藤田齋屍首已斷,斷頸血湧的同時,渾身毛孔大開,精血外溢,筋肉猶在抽搐收縮,幾息的功夫渾似縮短了一截,像極了一隻蜷縮的大蝦,皮肉腐朽如枯木,死狀甚是詭異。


    王亞樵吃驚道:“他這是……”


    陳拙眼神複雜,自從他在那地穴中練出了氣候,對自身的掌握愈發爐火純青,差不多也觸摸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沉吟片刻,他才語氣幽幽地道:“像那神仙修行,有天人五衰、三災六難的說法,咱們這內家拳,亦有這一天。”


    殺機已散,周遭蟬鳴再起,鳥叫清脆。


    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的林中,王亞樵聽的愣神,心覺玄乎,“那不是裏杜撰的說法麽?”


    陳拙圍著屍體轉了幾圈,彎腰伸手一搭藤田齋身上的骨頭,稍一運勁,竟如枯木般脆斷。


    “東西都是人寫出來的,有的不過是將之誇大又進一步神化罷了,很多東西也並非空穴來風,或許細究之下皆有源頭可追溯;內家拳走到這步,便算是‘散功’,亦是武夫之死。”


    之前甘鳳池的那一戰,個中詳情他已從劉鬱白的口中了解透徹,唯獨那精氣永固、至死不變的能耐,他一直不明其中的意思,準確的說是想不明白那是何等境界。


    但在那地穴中,隨著氣候大成,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不少東西。


    而甘鳳池的死狀與這藤田齋的死狀雖有些許差異,但歸根結底都是精血外泄。


    尤其是看到那顯密圓通真妙訣,再加“天罡勁”和“地煞功”,他便自然而然聯想到了“三災六難”、“天人五衰”,倘若那西遊記裏的東西皆另有真意,那修行路上的劫數或許也該有所對應。


    便是散功。


    宗師高手,氣血衰敗,生死或能如常人一般,但宗師往上,通玄之輩的生死已不算生死,而是“散功”。


    甘鳳池精氣永固,肉身無漏,便是一顆大丹呐。


    亦如他自己所言,還是能感受到一天天在老去,已練的精細入微,覺察自身每一秒每一刻的變化,這便是距離“散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就像現在這般,氣斷神消,渾身骨血精氣外衝,肉身腐朽,幹枯似柴。


    陳拙瞧得入神,有時人境界越低,明白的越少,想的就越少,但氣候一成,境界高了,懂得也就多了,反倒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前路未知啊!!!


    但他與這些處在武道沒落時代的武夫不同,他比較幸運,或許有機會能觸碰到那極致之境。


    不,一定可以!!


    見他胸口還掛著血痕,王亞樵忍不住問,“陳師,您的傷勢無礙吧?”


    “無妨!”


    陳拙看也不看胸膛上的刀口,抬手一抹,指肚貼肉一過,已不見那道狹長傷口。


    非是愈合,而是暫時攏合。


    他如今五髒都可在胸腹中一定程度的移位,人身要害大改,這一刀隻是皮外傷。


    “此戰不夠過癮,這老鬼托大輕敵,未盡全功,被我占了先機,不然多半還得費些功夫,單憑這雙手,想必還藏有殺機。”


    陳拙似是對這個戰果不太滿意,這廝暗遣五位弟子去別派偷師,所學應當不止刀法才對,可拳腳功夫連聲響都沒聽到,算是死的憋屈。


    隻是既已戰畢,二人當即折返迴趕。


    迴去時,中日之爭已至尾聲,演武場的擂台上正逢霍元甲與那日本領隊一戰。


    見陳拙活著迴來,眾人才算放下心。


    而日本柔道會的幾位宗師看見陳拙,瞳孔皆是微微一縮,臉色全都難看起來,麵如死灰。


    藤田齋是他們的師父,如今死在中國,焉能無動於衷。


    幾人眼中神采先是暗淡,接著又紛紛起身,渾身上下湧出一股迫人殺機,握刀相對,大有以死相搏的架勢,紅了眼。


    陳真、劉振聲幾個會館學生覺察殺機,亦是針鋒相對,直視不避的迎上,雙拳緊握,戰意高昂,對方若真敢在台下鬧事出手,那可就是自己找死。


    台上柔道會領隊一雙唐手與霍元甲的“迷蹤拳”鬥得正酣,觀戰者瞧得激動熱切,不住助威叫好,底下卻是暗流湧動,劍拔弩張。


    尚雲祥有些不屑,“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適才交手,左宗生單憑那百斤大刀便打的一眾日本劍道高手毫無還手之力;而後幾位宗師邀戰,尚雲祥登台一會,見識過了通玄之能,對這些偷師的小人自然不會放在眼裏。


    況且尚雲祥還是個“武癡”,見陳拙這個師弟走在了自己前麵,心裏憋著一口氣,再無留手,半步崩拳大放異彩,哪有一合之敵。


    要不是那領隊點名要與霍元甲一戰,怕是得全軍覆沒,皆敗於一人之手了。


    一個中年日本武士踩著木屐,神情嚴肅的走了過來。


    “尊駕可敢留名?”


    陳拙咧嘴笑了,看架勢這是打算後麵找迴場子。


    “日本還有高手?”


    後麵跟著的柔道學生忍不住怒聲罵道:“八嘎!竟敢小瞧我們大日本……”


    陳拙冷眸一瞥,說話那人臉色立時一白,心神為之一奪,如遭重創。


    中年武士五官古板,不見喜怒,伸手一攔身後義憤填膺的眾師弟,望著陳拙平靜說道:“陳先生果然名不虛傳,但我大日本帝國尚有幾人不輸我師;我師兄藤田剛更是宗門裏的絕世天才,猶勝我師,今日之仇,他日必報!”


    這話著實有些了不得。


    對方言外之意便是不止藤田齋一位通玄高手,而且還有更強的。


    此話是真是假,陳拙倒沒過多在意,神州陸沉,氣數盡散,劫數之下,小小一個島國能冒出幾位高手倒也不算稀奇。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非是做過一場罷了。


    他正想迴應,忽聽耳邊響起個稚嫩嗓音,“不用我爹出馬,王對王,將對將,待我長大,先去日本尋遍你那所謂的高手。”


    陳拙迴頭一瞧,說話的非是別人,正是和霍東閣坐一塊兒的陳白虎。


    這小子緊繃著圓圓的小臉,雙拳緊握,立眉瞪眼,像極了一隻作勢欲撲的雛虎,竟暗含幾分虎形的神髓,溢出幾分煞氣。


    陳真眉眼冷冽,厲聲道:“還有我。”


    會館弟子鏗鏘有力地道:“不錯,還有我們!”


    左宗生笑了,尚雲祥笑了,陳拙也笑了。


    “這個迴答如何?”


    他問。


    恰在這時,台上也分出了勝負。


    一道身影飛退翻落,落足仍是踉蹌急退了數步才被人扶住,正是那柔道會的領隊,氣息急喘,臉色微白。


    對於這個結果,陳拙有充足的自信。


    日本領隊瞧了瞧周遭的觀戰者,又深深望了眼陳拙一行人,額角青筋起伏一現,沉聲道:“我們走!”


    “好!”


    “霍師傅威武!”


    “霍師傅霸道!”


    ……


    見日本柔道會趾高氣昂的來,灰溜溜的走,所有觀戰者無不心潮澎湃,激動的無以複加,還有洋人叫好鼓掌,各大報社的人亦是提筆急書。


    陳拙站在角落裏,瞧著被眾人簇擁圍著的幾位宗師,笑的很是開心。


    先輩雖老,尚有後來者。


    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麽開心過了。


    迴頭再看,其實“俠”就是俠,無大無小,無高無低,俠也非是一人之俠,他不知道是否已做到,但他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


    哪怕隻是一個見證者、旁觀者,足矣!!


    陳拙感歎道:“我好像在霍師兄身上瞧見了師父的……”


    話沒說完,他眼皮驀然輕顫,接著宛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不再動彈。


    近處的古玉和梁朝雲突然身軀一震,忙扭頭朝陳拙瞧來,錯覺間眼前這個人像是瞬間飛離到了天邊,氣機消散,就好像死了一樣,頓時驚慌失措,花容失色。


    “先別碰他!”


    尚雲祥亦是瞬間察覺到了陳拙的不對勁兒,神情凝重的將所有人暫時請離了出去,等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難掩驚色的欣慰笑道:“他悟了!”


    通玄已至。


    今天結束本卷,等會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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