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初五陰

    天色不好,陰得厲害,看著就跟李靖的臉似的。

    李靖看著站在院子門口、拎著一袋子茶葉、隻知道傻笑的我,皺起了眉頭。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個窮鬼怎麽來了”。

    我就趕緊一隻腳踏進院子裏,防止李靖摔門就走。

    “我來看看我們家避水。”我眨巴眨巴眼睛,說得特別誠懇。

    這次,輪到李靖一臉發懵:“避水已經迴去了啊……”

    “啥?”我這次,輪到我一臉發懵了。

    梅月初六陰

    李靖留我住了一天。

    昨晚喝酒吃飯的時候,李靖跟我說了避水的來龍去脈。

    他說,避水確實來了李家,但是看他來時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絕不是來投奔執金吾的;相反,這小子就是一個刺頭,八成是來找事打架的硬茬子。

    於是李靖去和縱目合計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避水。

    倒是李靖心裏麵一直納悶:這個天下還真有人不想加入執金吾?這可是最最耀眼的光明大道啊。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李靖喝了幾杯,話也多了起來:“本來這小子有前途的。要是留在李家,讓縱目帶他一百年左右,他就能獨當一麵了。”

    我就一直低頭喝悶酒,也不敢搭話。

    倒是我心裏一直在盤算:避水既然已經不在李家,那這小子去哪兒了?

    一大早天還沒亮,我沒有驚動別人,打算自己溜出去迴家。

    好死不死,今天執勤的恰恰就是縱目。

    還沒等我走到院子門口,縱目已經殺氣騰騰地落在了我身後。

    我感覺冷汗流了一背,雙腿止不住地哆嗦。

    “你教出來的手下,個個都是刺頭。”非常難得的,縱目竟然主動開口:“牛魔王,你往李家紮一根針是什麽心思?”

    哈?紮針?

    我趕緊轉過身,一臉誠懇:“大哥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安排眼線進李家啊……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跟李家對著幹啊。”

    說罷,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兒——對了,我給李靖帶的茶葉他還沒拆包,我是不是應該順手拿迴家……家裏已經好久沒有買得起茶葉了。

    縱目冷笑一聲,說:“吵死了,煩死了……裝什麽糊塗。你手下避水,不就是你刻意安排進來的嗎?”

    聽到這裏,我真是一臉委屈:“那是你家李靖跑到火焰山指名要的人,我能不給嗎?”

    “閉嘴,吵死了,煩死了!”縱目的表情已經變了:“還敢頂嘴!”

    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後拚命搖頭替自己辯解。

    隔了一會兒,縱目總算是冷靜了些許。他晃悠了一下身子,說:“算了,反正人已經除掉了,就當你是無心的吧。如果你敢有下次,那我……”

    縱目沒有說下去。

    因為我已經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口齒不清地問道:“什,什麽?除掉了是什麽意思?”

    “別、碰、我!”縱目顯然沒料到我會有這個舉動,他的嗓子眼裏發出了一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尖銳怪叫,無數冤魂攀爬著竄上了我的胳膊。

    “縱目,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並沒有移開自己的手,反而是不自覺地加了力氣:“我脾氣是好,但是有些玩笑,開不得。”

    嘎巴一聲。

    我雖然控製著力氣,但是縱目卻主動頂著劇痛扭轉了自己的脖子,登時死去。

    緊接著,院子外傳來了縱目急不可待的聲音:“出來!”

    看著手裏攥著的縱目的屍體,我已經冷靜了不少;所以,我當然沒有跟著出去。

    唔……說真的,我可不想跟縱目打架。

    我現在隻想殺了他。

    梅月初七陰

    和李靖打了招唿,說“我要跟縱目切磋一下,生死有命”。

    畢竟這是李家的地盤,想跟執金吾動手,還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

    何況我還想借著比武的機會,不小心弄死縱目呢。

    李靖訝異於我竟然會主動要求跟縱目過招,隨即點頭;之後,他立馬喊了傷貫,令他集結所有執金吾觀戰。

    “能看高手過招,自己也能有所進步。”李靖嘴上這麽說著,仿佛格外誠懇。

    沒錯,這倒是李靖的心裏話。

    但是,讓這麽多執金吾包圍我,他心裏的另外一層意思是什麽,我自然也是清楚。

    沒多久,我去了院子,看著站在對麵的縱目,毫不猶豫的抬拳,錘了自己腦門兩下。

    神清氣爽。

    看著對麵的縱目,我知道這是一場名義上的“切磋”,最起碼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來來來,你出招,我弄死你。”我思忖了半天,最終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縱目歪了歪腦袋。

    喲嗬,你瞧不起我?

    我登時怒上心頭,正要揮拳而上——但是我的脖子忽然間一緊,然後發出“嘎巴”的脆響。

    完蛋……縱目已經出招了。是我昨天取他性命的那一招。

    疼痛到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我的脖子骨頭錯了位,一時間隻能低著頭,看不到縱目的行動。

    無數冤魂趁機貫穿了我的身體——淹死的、燒死的、勒死的……

    我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這些感覺裏,沒有一個是熟悉的。也就是說,起碼目前來看,避水不在這些冤魂之中。

    我緩緩抬手,握住自己的兩根犄角,然後猛然用力給自己接骨。

    左右看看,縱目已經取得了先機——我的周身,黏上了無數淒慘的冤魂。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要投降嗎?”李靖在旁邊喝了口茶,大聲問道;顯然,他覺得勝負已分。

    倒是我,心裏一個激靈:壞了,那是我送他的茶葉!到底李靖這個財迷還是拆封了!

    本想著隻是客氣客氣,眼下我這二兩銀子算是收不迴來了……

    縱目沒有放過我分心的機會,猛然一揮手;冤魂們便齊刷刷墜入我的肉身,拚命尋找著我的內丹。

    我隻覺得周身疼痛難忍,吃不住這股劇痛,手忍不住扶住了旁邊的一棵樹。

    “李靖!”我勉強抬頭,朝著那邊喝茶的李靖喊了一聲:“院子牆夠結實嗎?”

    “萬年金剛石做的。”李靖有些奇怪於我為什麽明知故問。

    得嘞。

    那你家牆壞了,就別訛我了。

    縱目突然停手——他看到了。他意識到了,在他眨眼的一瞬間,我內丹散發的妖氣已經在我周身經脈走了十幾個來迴。

    混入我體內的冤魂並不懼怕妖氣,反倒是爭先恐後還是吞噬這股食量。隻是,他們的飯量還是不夠大——很快,冤魂一個接著一個獲得了異樣的滿足,全部消失殆盡。

    縱目顯然已經料到了我這一手,隻是冷笑,隨即繼續甩了一下袖口——

    比剛才多十幾倍的冤魂,嘶吼著朝著我撲了上來。

    圍觀的執金吾中,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好!”

    縱目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咬著牙罵道:“吵死了,煩死了!”

    隻是,我繼續故技重施——在他的冤魂生效之前,我便調用周身的妖氣,令他們得到滿足而得以升天。

    “想耗下去?”縱目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招式沒起作用而有任何沮喪;相反,他倒是興致勃勃:“你也該知道,我手下的亡魂,沒有十萬也有八九。”

    我點點頭,然後比出一根手指:“你也知道,你的妖氣如果是一,而我的,就是……呃……”

    手指頭有點不夠用,我猶豫著要不要坐在地上把腳也抬起來。

    其實,妖氣的消耗倒是其次;縱目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如果隻是用妖氣喂飽了縱目的冤魂便能取勝,那縱目未免也太容易被搞定了。

    關鍵在於妖氣的速度——我必須要經脈裏的妖氣如同激流一般運轉,才能趕在冤魂起作用之前消除掉這些邪祟。

    看著很簡單,但是全天下能有這個速度的,不會超過十人。

    但是,即便妖氣能夠跟上速度,肉身也不一定能承受這份妖氣從內裏帶來的衝擊。要不是我皮糙肉厚,估計第二次迎擊縱目的冤魂時,我的肉身就化為灰燼了。

    果然,縱目身為執金吾目前當之無愧的第一戰力,確實很棘手啊。

    心裏一邊這麽琢磨著,腳下一邊做了該做的動作——我一躍而出,頂著越來越多的冤魂殺到了縱目麵前。

    縱目則是一臉冷笑,抬了抬脖子,意思是“有本事你殺了我”。

    哎喲得了吧,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我還不知道跟你打架最怕的就是不斷殺死你嗎?

    我抬手,一把堵住了縱目的嘴巴,同時另一隻手朝著他的心口一挖。

    縱目忽然間一陣抖動。

    是的,他沒有死。雖然縱目特別容易死,但是在我不斷給他注入妖氣的現在,他想死也死不了。

    而我,正如字麵意思一樣,正在“掏心挖肺”。

    當然了,此時我是背對著李靖等人,嘴裏麵也在裝模作樣地慘叫了幾聲。在其他人看來,多半認為此刻占上風的是縱目吧。

    “把避水給我吐出來!”我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撕扯著他的五髒六腑。

    縱目最強的地方,在於他死不了的同時也不怕死,而且他太容易死。

    而縱目唯一的弱點,就在於生死之間的領域。

    劇痛不斷折磨著縱目;當然了,單純隻是傷口的傷害不會令縱目如此難忍。我不斷變幻著手掌的妖氣,令它們灼燒著縱目的魂魄。

    如果能夠利用這股疼痛讓縱目暈過去,那就是我贏了。

    我無意間和縱目四目相對了——唔,我想簡單了。

    縱目的表情雖然在掙紮,但是他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長期的痛楚,雖然不至於令他麻木到不能感受疼痛,卻令他異樣的堅強。

    更多的冤魂已經不受控製——我看到這一點,是因為這些冤魂已經不分敵我,不斷的同時侵蝕著我和縱目。

    這並非是縱目衰弱的信號,而是他刻意放縱:畢竟,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死一次。

    我覺得,有些許頭暈——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畢竟我需要肩負兩個人的生命,消耗起來比縱目可大太多了。

    如果我死了,縱目也會死,但是他很快就能重新站起來。那樣一來,我就輸了。

    所以,想要贏,就必須保證我和縱目在此時此刻都不會死。

    咬咬牙,再堅持堅持……我就不信,你能頂得住一炷香還不暈過去。

    有什麽人,落在了我的身後——我已經沒有力氣扭頭去看了。

    “牛魔王,你這不是切磋吧。”是傷貫的聲音。

    同時,傷貫的手從我背後探了出來,摸向縱目傷痕累累的腹部。

    “娘的,說好的切磋,你們想二打一?”我咬咬牙,低聲罵道,同時尾巴用盡力氣朝身後猛地一掃。

    隻不過,尾巴被人攥在了手裏。這個力氣,不是傷貫……

    “執金吾嘛,不能敗。”不用迴頭,我也聽得出這是南奇北的聲音。估計執金吾裏,論起力氣,這小子僅次於海坨山吧。

    而眼前的縱目,忽然間七竅流出了海水。很快,這幾股清流合並,凝聚成了靈感的肉身。這小子蹲在縱目的肩膀上,把玩著一個黑色的球。

    那是我注入縱目體內的妖氣吧。

    縱目登時咽了氣;但是,眨眼不到的功夫,他重新睜開了眼睛,瞪著麵前的我。

    我鬆開了手——是的,妖氣消耗地差不多了,再攥著縱目毫無意義。踉蹌幾步,我迴頭去看李靖——

    這個節骨眼上,李靖竟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唔,看來他是借故去了茅廁之類的地方,好給其他執金吾“善後”的機會。

    能馭則馭之,次則用之,當然了,歸根結底,不如殺之。

    李靖的理念,一貫如此。

    如果我死在這裏,那便死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提起“牛魔王”這三個字。

    如果我沒死在這裏,李靖一會兒就會一臉驚訝地迴來,嘴裏麵還會嚷嚷著“切磋一下嘛怎麽搞成這樣”。

    可進可退。

    李靖老兒,你這個匹夫……

    身邊執金吾的四大高手都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

    我知道,他們在等什麽。

    “來啊……”縱目先是一把推開了蹲在自己肩膀上的靈感,然後逼視著我的雙眼:“把平天叫出來,我讓你死得其所。”

    我一下子腿軟,蹲坐在了地上,繼而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幾個算老幾,竟然敢命令我?”

    既然如此,我就……

    冥冥之中,我聽到了什麽聲音。

    一個清脆的聲音。

    唔?

    梅月初六晴

    李靖留我住了一天。

    昨晚喝酒吃飯的時候,李靖跟我說了避水的來龍去脈。

    他說,避水確實來了李家,但是看他來時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絕不是來投奔執金吾的;相反,這小子就是一個刺頭,八成是來找事打架的硬茬子。

    於是李靖去和縱目合計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避水。

    倒是李靖心裏麵一直納悶:這個天下還真有人不想加入執金吾?這可是最最耀眼的光明大道啊。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李靖喝了幾杯,話也多了起來:“本來這小子有前途的。要是留在李家,讓縱目帶他一百年左右,他就能獨當一麵了。”

    我就一直低頭喝悶酒,也不敢搭話。

    倒是我心裏一直在盤算:避水既然已經不在李家,那這小子去哪兒了?

    李靖說,八成已經迴火焰山了,倒不如讓我迴家看看。

    我一下子寬了心,覺得就是的嘛,李家何苦盯著我家的廚子不放。

    不過今天好像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到日記上我竟然寫了好幾天以後的日子。

    恐怕是做了什麽噩夢然後胡亂下筆吧。

    哈哈哈哈,我怎麽會因為避水被殺了就跟李家翻臉呢。

    這篇胡言亂語也太大逆不道了。

    梅月初七晴

    一大早,我想偷偷迴家的,順帶著拿著我送來的那包沒拆封的茶葉。

    但是李靖竟然已經醒了。

    看著我站在客廳躡手躡腳的寒酸樣子,李靖不禁歎了口氣。

    “老牛啊,你結婚之前,要不要在我李家幹幹老本行賺一些銀子?”李靖開口問道。

    我聽到這裏,急忙擺手:“不不不,不想再做殺手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幹。”

    李靖點點頭,說道:“也是,二百兩銀子就讓你去替李家善後,確實有點……”

    等等,多少?

    “大當家您吩咐便是!啥錢不錢的!咱不就是李家的人嗎!誰要是讓大當家不高興了,您說!”我急忙表態。

    李靖看著我的表情,然後捋了捋胡子:“但是這次的事兒吧,我本打算讓傷貫和南奇北解決的……”

    “哎呀誰啊,我搞定。”我急忙示意李靖不必動用執金吾了:“屁大點事兒,還讓執金吾兩大高手出馬,說出去了多丟人。”

    李靖抬頭,遲疑再三,問道:“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決無二言。為二百……不是,為李家效命,死不足惜。”我信誓旦旦。

    “得嘞。”李靖放寬心了,繼續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麽麻煩事。這次吧,希望你能幫著搞定東海的那隻猴子。”

    啥?

    你說啥?

    “小事一樁吧?”李靖抬手,把桌子上的茶葉拆開了。

    啊嗬嗬嗬嗬嗬嗬嗬是的那個但是我最近比較忙還得迴火焰山找避水要不還是讓南奇北他們辛苦一趟……

    “得嘞,我這次就仰仗你了。”李靖品了一口茶,忍不住皺眉吐出了茶末子:“這銀子,等你辦完事迴來,一準雙手奉上。”

    傷貫敲門,然後跪在了門口,並沒有說話。李靖看了一眼,便起身跟我說道:“該去見家主了。行了,日後提著猴頭來換銀子吧。”

    說罷,李靖走了。

    過了一會兒,傷貫皺著眉推了推我:“你怎麽還不迴火焰山?”

    啊,哈哈。

    是啊,按照這個劇情發展,我確實應該抓緊迴火焰山看看一家老小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吳承恩捉妖記(第二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時右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時右逝並收藏吳承恩捉妖記(第二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