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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數千年前,世上局勢初定,便立下了六族分管六界的規矩。


    和平維係了千年,直到被魔祖所打破。這位魔族曆史上的最強者,兀自率領全族打上了神域。


    魔祖並非尋常的肉體凡胎,而是由天地間的濁氣凝聚而成,故而自誕生之際起,便擁有了淩駕於同族之上的法力。


    他無父無母,於是自取姓名,喚作夜脩銘。


    在夜脩銘出世之前,魔界曾是真正意義上的修羅地獄。沒有法律法規,也沒有城邦劃分,族人之間靠相互殘殺,來搶奪食物和棲息之所。


    魔界終日無光,難以生長作物,魔族便茹毛飲血為生,餓極了甚至會啃食同族的屍體。整片疆域常年彌漫著血腥和腐臭。


    夜脩銘花了數百年的時間肅清魔界,靠著絕對的實力壓製,讓魔族眾人奉他為王,尊他為“魔祖”。


    在他的統治下,魔族修建了城邦,製定了律法,有了三六九等的貴賤之分,同時學會了經商貿易,以魔界盛產的礦石與妖族交換糧食。


    隨著魔界日益昌盛,夜脩銘的野心也開始逐漸膨脹。他不甘屈居於暗無天日的魔界,便號令全族的將士殺上了神域。


    長達百年的大戰就此拉開序幕。


    神族固然強大,但終究是寡不敵眾,節節敗退。最終神尊是以身殉道,才得以重創魔祖。


    失去意識的夜脩銘跌下神域,直直地落入人間。


    他被一個叫楚荷的人類女子撿了迴去,悉心照料。


    楚荷早年家破人亡,如今獨自一人生活,略通幾分醫術,卻是個瞎子。所以她看不到夜脩銘蒼白俊美的臉龐,也看不到他周身縈繞的暗紫魔氣,隻當他是被奸人所害的尋常百姓,給他煎藥,幫他包紮傷口。


    夜脩銘醒來時看到的畫麵,便是這個眉眼柔和的女子帶著清淺的笑意,坐在他的床邊輕搖著扇子。


    若有若無的風拂過他的臉頰,他心中躁動的嗜血因子也隨之逐漸平息。他默不作聲望著眼前的人類女子,竟生出了一派歲月靜好的恍惚感。


    楚荷失去了視覺,其他感官練就的更為敏銳,她朝夜脩銘微微點頭示意,“我溫了些粥,醒了就起來吃點吧。”


    與溫婉的摸樣大相徑庭,她的嗓音異常沙啞,有種沙礫相互摩挲的粗粒感。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外,楚荷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被奸人所害,喝了不好湯藥調理身子,把嗓子弄廢了,勿怪。”


    夜脩銘“嗯”了一聲表示迴應,低頭查看自己的傷勢。他的傷口都是神族兵器造成的,人類草藥的治療效果微乎其微。不過他能靠吸收天地間的濁氣療傷,假以時日便可恢複如初,而在他徹底痊愈前,眼下這個人類的居所也不枉是個養精蓄銳的好地方。


    楚荷經常會把傷者帶迴家醫治,且從不過問他們的來曆,夜脩銘對此倍感不解。她一個秀麗柔弱的女子,雙目失明還這般沒有戒心,若是遇上心懷不軌之徒,豈不吃虧。


    “若是我因為害怕遇見壞人,就放棄救治無辜的百姓的機會,那你現在也還躺在荒郊野外,生死難料呢。”楚荷笑道,“況且現在你在我家裏,壞人動手前也要先掂量掂量了。”


    她的良善於夜脩銘而言十分新奇,在魔界盛行“弱肉強食”的鐵律,人人明哲保身,不會在意旁者的死活。


    他完全有能力治好楚荷的眼睛,卻遲遲沒有行動,或許是潛意識地在逃避問題:一旦楚荷看清了他的真麵目,大概會後悔把他撿迴家。


    當他傷口痊愈、準備動身離開的那一天,他幫楚荷恢複了視力。


    她睜開眼,陡然重見光明讓她略感不適,等慢慢適應了光線後,她的目光落在麵前的夜脩銘身上。


    男人身形頎長,五官優越,卻有一雙非人的紫眸,望進去時仿若在凝視深淵。楚荷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但很快又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難怪最近來的患者對我格外客氣,現在看來,原是你坐鎮家中的功勞。”


    那一刻,即便夜脩銘的心髒處是一團混沌的濁氣,他也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楚荷是多麽的特別,於他又是多麽的重要。


    他到底是貪戀上了這短暫的太平日子,為自己的私心留在了人間,卻終釀成慘劇。


    魔族在夜脩銘重傷失蹤後,群龍無首,軍心渙散,很快敗下陣來,被迫撤兵。而神族重整兵馬,派遣眾多神兵前往人間,搜尋夜脩銘的下落。


    當他們對夜脩銘展開圍剿時,楚荷已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夜脩銘隻能帶著愛人不斷奔波逃亡,神族在身後窮追不舍,要對魔祖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趕盡殺絕。


    人類的血肉之軀難以承載魔祖強悍的血脈,永無寧日的逃亡又讓楚荷精疲力竭,她最終難產而亡。


    “我恐怕堅持不下去了。”彌留之際,她瘦削的臉上已毫無血色,卻仍帶著輕柔的笑意,“雖然人生苦短,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幸福。如果有緣,我們來世再見……照顧好我們的女兒……我愛你。”


    然而緊隨而來的神族,並沒有給他們來世重逢的機會,徹底打散了楚荷的魂魄。


    夜脩銘隻匆匆將女兒藏好,隨即暗中把坐標傳給心腹,然後便抱著殉情的念頭,以一敵千對上追兵,拉了上千神族精銳陪葬。


    而他的幼女,或許是身上那一半人類血統起了作用,並沒有顯露出魔祖的血脈特征,於是心腹將她藏進了灰色地帶,以避免神族的追查。


    大戰以兩敗俱傷結束。神族傷亡慘重,封閉了神域入口,從此隱居不問世事,淡出了各族的視線。


    魔祖殞落,魔界剩下一群烏合之眾,陷入了王位爭奪的內亂中。


    所有人都以為那個攪得六界動蕩的魔祖徹底死了,殊不知他本為濁氣凝聚而成,假以時日便可再度君臨天下。


    但永失愛人的痛苦讓夜脩銘了無生欲,他索性當一縷無知無覺的濁氣,飄蕩在魔族的地界裏。


    直到他某日恍惚間,聽聞了女兒登基的消息,神識總算凝出幾分清明。楚荷已經魂飛魄散,永無轉世了,留下的這個女兒是她生命的最後延續,他想去看看。


    他尚未凝出實體,便依附在了一個路過的半大孩子身上,孩子孱弱的靈體在魔祖的壓製下瞬間破散,夜脩銘依靠這個瘦削的身體再臨魔界,名喚穆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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