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雪說完後,眾人紛紛看向他,有點意外,但不多。


    如果一個屬於現實的人能成為異常點,那一定是因為其本人甘願如此。


    縱觀全場,如果有這樣的人,那多半是他。


    按照過往先例,這種人從來沒有活著出過場景,要麽自殺,要麽他殺。


    他不死,這個時間通道就開不了。


    再說了,是他自己自願當異常點的,那不就是找死嘛,不需手下留情!


    理是這個理。


    但鐵石心腸、冷血無情、利益為先的眾人看著憑欄雪,想起手冊上的介紹和精彩集錦,沒死絕的良心忽然作祟。


    一時間麵麵相覷,竟說不出逼殺的狠話。


    安靜片刻,玉之清冷聲道:“我身上有一截養魂木,隻要截留一縷魂魄,出秘境後,妖皇冕上再請魂修出手,應有複生可能。”


    養魂木屬實是珍稀之物了,這年頭,有保命功效的東西都貴重。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玉之清。


    “我有一顆潮汐珠,可以護住識海不遭殞滅。”


    一般來說滅絕到隻剩一縷魂魄的程度,若非實力超凡絕頂的境界,記憶極有可能消失,也就是說重新生成的是個空白的人。


    可見潮汐珠的重要性。


    眾人紛紛看向說話的人,沒看出這人底細。


    大家都披著別人的皮,除了像玉之清這種個人特質過於鮮明的人,亦或者是剛才動用標誌性身法武技的人,其他的都分不太清具體是哪個。


    易遲卻知道這人是誰,化成灰都認識,畢竟隻有一個人的灰可能會載有係統。


    係統咋咋唿唿問蘇悅顏:【你咋忽然那麽好心?潮汐珠五萬積分呢!】


    蘇悅顏摩挲著下巴說:“這輩子沒見過這麽慘的人,救一下試試看,說不定我就成了他生命裏的光,被未來妖皇追著寵,到時迴報遠比一顆潮汐珠豐厚。”


    【也對哦,上次天闕試煉,憑欄雪甩妖族其他人一大截,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妖皇了!】


    一人一統打著如意算盤。


    有了玉之清和蘇悅顏的養魂木、潮汐珠,人也算是死不了一點了,其他人都沒說話。


    此時,沉默不是否決,而是變相的支持,反正也沒什麽損失,何必反駁呢。


    況且憑欄雪這人也著實可憐了些,哎。


    救風塵難道是正道刻在骨子裏的本能嗎?


    難得的,大家都持有一致意見,就像散亂的人忽然擰成一股繩,想將憑欄雪拉離地獄。


    憑欄雪唇邊的笑蒼涼了一瞬間,收斂後轉頭問易遲,“遲遲沒什麽想為我做的嗎?”


    易遲想了想,驕傲地道:“我可以無痛殺人!”


    “誰無痛?”


    易遲:“我。”


    眾人:“……?”


    見眾人一臉無語,易遲終於正經了。


    她對憑欄雪信誓旦旦地說:“你也無痛,我保證,死的時候隻有舒適,複活之後甚至還想再體驗一遍。”


    憑欄雪若有所思:“坐死我嗎?”


    眾人:“……”你倆一起洗了算了。


    易遲笑了笑道:“跟不跟我走?”


    憑欄雪鬆開一直牽著她的手,也笑,語調平平說:“下次一定。”


    “下次是什麽時候。”易遲握緊空蕩蕩的手心,淡淡的溫度在抽離。


    憑欄雪倒退到陣法邊緣,眼眸像澄明的天空,仍然注視著易遲,沒有不舍,沒有哀傷,沒有愁緒,隻有釋懷。


    “可能是,下輩子吧。”


    “或許虧欠一句謝謝,不過抱歉,我說不出,我無法感恩任何人。”


    “世界繁花似錦,於我如烈火煉獄,我生長在這,理應消亡在這,如此便好。”


    他說罷,已經閃爍著到了擂台邊緣,滿臉笑意,張開雙臂,仰倒墜落、墜落……


    風描摹他的輪廓,眾人吃驚地飛身阻止他,玉之清也不例外,隻有易遲站在原地,用綿長的目光靜默地送別他歸鄉。


    如此一幕,宛若眾誌成城的纖夫,拚勁全力終究難抵命運刁難,難抵苦難人的縱身一躍。


    唯死,方是救贖解脫。


    憑欄雪,如靜謐的雪景,消融在成群噬時獸的吞咽下。


    一絲痕跡不剩,幹幹淨淨。


    他是異常點,持有秘境加持,猝不及防下赴死,除了早有預料的易遲,沒人攔得住他。


    易遲沒有阻攔,死亡對有些人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人們歌頌生存,是因為生存能創造無限可能。


    憑欄雪在無限可能中,隻怨恨自己為何與其他人不同——


    他原以為世界上隻有兩種人,淩虐的上位者,受虐的下位者,直到滄孑將他帶出這個狹小的秀場。


    哦,原來真實的人生是這樣。


    那他……算什麽?


    ……


    加載完畢的時間通道將所有人帶離,不出所料,易遲再次出現在明昭峰消失地,與冷著臉坐在亭內的溫卓爾四目相對。


    易遲已經看透了,不把三份工圓滿完成,她是別想出去了。


    按照經驗,現在應該是第二天,繼日大典要開始了。


    易遲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畫麵裏,略顯懨懨地招唿了一聲,“我迴來了。”


    “別問,去打黑工了,秘境發瘋,我也沒辦法。”易遲未雨綢繆地解釋了一句。


    溫卓爾剛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不溫不涼地看著她,“你迴來的很及時,到時間了。”


    “不少長老和弟子傳訊給你都失敗了,他們親自來尋你,我解釋你在閉關修煉。”


    她不知道易遲還會不會迴來,但大典是同伴的會麵之機,必定要照常進行。


    沒有溫箬在身邊的溫卓爾,又恢複了易遲熟悉的模樣。


    易遲琢磨了一下時間,發現一個規律,這三個場景的時間組合在一起應該是一天的十二個時辰。


    簡羞容那裏是淩晨和早上的四個時辰,溫卓爾這裏是中間四個時辰,憑欄雪是晚上。


    她出現在每個場景中的兩次時間都是一樣的。


    易遲這麽想了一下,抬頭對溫卓爾道:“走吧,先去看看你娘。”


    溫卓爾怔了下。


    她說了一圈事,就是沒提溫箬,實則是不知如何開口讓易遲去探視。


    轉念一想,依照易遲的性格,這本就是她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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