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掛電話,淚水滴落湯鍋裏,為滋味濃鬱的鮮湯再添了一分鹹,那是,誰也嚐不出來的惆悵。


    吃過晚餐後,他便藉口說要看明天手術的資料,把自己關進書房了。


    留下她獨自麵對餐桌的殘局。


    他就連喝杯茶陪她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不給嗎?


    方楚楚怔怔地尋思,怔怔地起身收拾碗盤,她可以肯定,當他迴到家時看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他的表情是感動的,看著她的眼神溫潤如水。


    他坐下來,將她做的每道菜都吃了,問他好不好吃?他也是默默點頭。


    但僅此而己。


    他並未因為這桌料理稱讚她的努力,也不給她一個真心的笑容。


    縱使她再遲鈍,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結束蜜月假期迴台灣後,他變了,對她一直是這麽不冷不熱的態度,蜜月時的柔情密意都化為雲煙。


    他沒有苛待她,跟他說話也會接口,但就是這樣了,他不會主動跟她攀談,不像蜜月時分分秒秒用饑渴的視線纏著她,他也不跟她做愛了,上床後頂多給她一個輕柔的擁抱,便翻身睡去。


    她告訴自己,是因為他忙、他累,醫院的工作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才會冷落了夫妻床第之歡。


    但內心深處她其實明白,不是這樣。


    從他坦白告訴她田曉雲己死那一刻起,兩人脆弱如薄冰的關係便裂了,就算目前還隻是一道細細的縫,隻要繼續施壓,有一天會碎得幹幹淨淨。


    她當然不敢再去施壓。


    「方楚楚,你是膽小鬼。」她嘲笑自己,以一種最冷淡漠然的口吻。


    她戴著平靜的麵具,洗了碗盤,一個個擦幹,擱迴碗架,將沒吃完的菜用保鮮膜包起來,放進冰箱。


    餐桌跟流理台都用抹布擦得亮晶晶,一塵不染。


    她盡量拖時間,慢慢地做所有的事,清理完廚房,又去泡了個玫瑰香氛浴。


    待她換上睡衣、吹幹頭發,己是兩小時後。


    她又迴到廚房,很慢很慢地煮了壺香濃的奶茶,將煮好的奶茶斟入茶壺,和精致漂亮的瓷杯一起放上托盤,然後捧著托盤來到書房門前。


    分出一隻手,輕輕叩響門靡,無人迴應。


    她等了一會兒,旋開門把。


    「非,我泡了奶茶。」


    低柔的聲嗓猶如微風,很快地消逸於夜色當中,她眨眨眼,看見書桌上攤放著一疊文件與資料,可他不見人影。


    她困惑地流轉眸光,這才發現他睡在沙發上,頭枕著扶手,沙發的長度不夠容納他一雙長腿,以一種迷人的姿勢單腿屈起。


    他略顯窘迫地躺著,雙眸緊閉,墨密的睫毛好看地蜷伏,鼻間吐著規律的氣息。


    她不聲不響地放下托盤,傾身俯望他。


    他睡顏安寧,方唇微啟,帶點孩子般的稚氣,一手不安分地擱在椅背,另一手往下垂墜至地。


    怎麽有人能睡得如此放肆又如此可愛呢?


    夜涼如水,她擔心他感冒,想喚醒他迴臥房睡,但轉念又猶豫,悄悄拿來一床薄毯,蓋在他身上。


    她以為自己動作很輕,卻仍是驚醒了他,掀開眼簾,墨深的眼潭映照她離他很近的容顏。


    她心跳乍停,尷尬地彎彎唇。


    「抱歉,我沒想吵醒你。」


    他默然不語,依然用那雙她參不透的眼盯著她。


    她勉強揚笑,「我隻是想幫你蓋被子而己,你……繼續睡吧!今天在醫院忙了一天,明天還要幫病人開刀,你一定累了,我不吵你。」


    語落,她轉身就要離開,甚至不打算邀請他迴房。


    因為她猜想,他八成會找個理由推托,她不想將場麵搞得難堪。


    她忽然想起什麽,停步迴頭。


    「對了,我煮了奶茶,你如果想喝……」


    一隻大手突如其來地擒住她手腕,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己經被他拉進懷裏,上半身壓在他身上。


    她嚇一跳,心韻評然加速。


    「你、做什麽?」


    他沒說話,雙手定住她,不許她掙紮。


    「楚楚。」


    他喚她,那低沉沙啞的嗓音令她沒來由地酥麻。


    「幹麽?」


    「我不想喝奶茶。」


    「那你、想喝什麽?我去幫你泡。」


    大手撥弄她秀發,那粗礪的掌膚彷佛在按摩她的頭皮,一道電流倏地由頭頂竄下,直抵她蜷曲的腳趾。


    他在幹麽?


    她想問他,言語卻梗在喉嚨,就在她心亂如麻時,他忽地按壓她後頸,不由分說地親吻她的唇。


    他吻得很急,迅速加深,一點也不從容,好似怕機會稍縱即逝。


    可他為何要急呢?


    她不懂,在昏沉迷蒙間,與他激烈地相吻——


    她是他的妻啊!隻要他願意,她不介意與他吻上一整個夜晚。


    他急促地吻她,灼熱的唇沿著她臉緣向下蜿蜒,一路烙下印記,她圓潤的耳垂、優美的頸弧,直到被他咬開蝴蝶結的酥胸。


    感覺到他滾燙的唇舌正在她胸前肆虐,她羞紅了臉,又忍不住期待。


    「非,我們……一定要在這裏嗎?幹麽不迴房間?」


    她嬌柔地問,其實沒什麽用意,隻是想床上比較舒服,但他聽了,卻似被冷水澆醒了,霎時恢複理智。


    他用力推開她,她防備不及,微微跟蹌。


    「怎麽了?」她不解地問。


    他沒立刻迴答,斂眸似是深思,再揚眸時眼神己判若兩人,冰封如極地凍原。


    「你迴房睡吧,我還有事要做。」


    這算什麽?方楚楚怔住,不明白方才還熱情如火的丈夫怎麽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依然半偎在他身上,他眉峰一擰,從沙發上躍起身,順便將她推得遠遠的。


    「我要你迴房睡!沒聽見嗎?」


    他嚴厲的口氣剌傷了她,排拒的動作更傷她。


    「你這是……做什麽?」她止不住嗓音發顫。


    「你討厭我嗎?」


    他一凜,下巴緊縮。


    她瞪著他麵無表情的俊容。


    「你說話啊!韓非,我哪裏做錯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沉默兩秒,「別無理取鬧,我隻是要你自己先迴房睡而己。」


    是,他隻是要她迴房而己,隻是在兩人前一秒還熱情擁吻時,下一秒就冷漠地推開她。


    她想問清楚原因,這就算無理取鬧?


    「我一定是對你太好了……」她自嘲地低喃,水眸瑩瑩閃爍。


    她方楚楚真正無理取鬧的時候,他還沒見識過呢!


    「你說什麽?」他沒聽清。


    她輕哼一聲,轉身背對他,重新拉攏衣襟,係上蝴蝶結。


    「我沒說什麽,你不用在意。」


    語落,她挺直背脊,逐漸淡出的背影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孤高,映入他眼瞳。他目送她,關上書房門,閉上眸,忍了幾秒心海翻起的驚濤駭浪,終於還是壓不住。


    「shit!他暴躁地低吼,揮手將書桌上的文件掃落一地。


    韓非以為夫妻倆會就此陷入冷戰,不料隔天早晨,當他梳洗過後走進客廳時,竟發現餐桌上擺著清粥小菜。


    而他的妻正忙著盛粥,一見到他,便打招唿。


    「早安!你起得挺早的嘛。」他愕然望她。


    照理說經過昨夜的不歡而散,她不是應該擺一張冷臉給他看?


    「我煮了稀飯,快坐下來趁熱吃吧。」她不但沒擺臉色給他看,還對他笑得很甜美。


    他不敢相信。


    「還愣在那兒做什麽?來坐啊!」她輕聲催促,主動上前推著他在餐桌前坐。


    他看著桌上幾碟小菜,醃泡菜、芹菜炒肉絲、菜脯蛋,都是他喜歡吃的。


    昨晚的西餐,今晨的清粥小菜,再再都令他驚奇,他沒想到她說去上烹飪班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興起。


    想她以前在家可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連住院都訂五星級飯店的高級外賣餐,如今婚後竟願意親自下廚。


    是因為她身上裝了曉雲的心嗎?曉雲愛做菜,所以她才對烹飪產生興趣?韓非暗暗咬牙,告訴自己一點也不感動。


    「吃吃看,看合不合你胄口?」她像昨夜一般勸他進食。


    他也如同昨夜端著飯碗默默地吃,一句評論也沒說。


    她也不知是否感到失望,靜默了好片刻,可當他望她時,她又衝他綻開嬌笑。


    「禮拜六爸跟阿姨找我們去吃飯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他淡應,「院長跟我說了。」


    「那你應該有空去吧?」


    「嗯,那天我休假。」


    「那就好。」她笑道,舉箸挾了些菜,放進他碗裏。


    「多吃點,你今天要開刀得補充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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