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瞬間,渡口簡直鴉雀無聲。

    恐怕掉一根針到地上都能聽到清脆而鮮明的迴響。

    眾人灼熱的眼神齊刷刷轉向謝星緯,但見視線盡頭的那位並沒有絲毫動容。

    他隻是冷淡地、平靜地點了頭,迴以一聲:“唐大小姐。”

    大概是今夜這月光實在太美,又或是見到外來者後自覺有能出陣的希望,以至於衝淡了連日來的驚懼不安,很多人心中就那麽不合時宜地冒出一聲歎息。

    真不知該歎美人太癡,還是感良人無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悲劇怎麽說都該是叫人惋惜一下子的。

    當然,不是說青孚山的秋女俠不好,也不是說這個江湖就不重禮教與名節了——畢竟眾所皆知謝星緯與秋若是交換過庚帖信物的未婚夫妻,隻不過,年青輕狂知慕少艾總歸是一件美好的事。

    唐千葉越是美,被那樣美麗的眼神注視著還能如此冷酷無情的謝星緯,就越發顯得意誌堅定不為所動了。

    隻不過唐家堡的大小姐並未因為心上人的冷待而挫敗。

    她的眼神依然溫柔纏綿,皎白更勝過月光的顏容依然帶著欣悅的紅暈,仿佛見到這個人已經是件最開心的事了,旁的一切在她眼裏就都不重要。

    唐千葉以扇掩唇,帶著武林大家小姐的優雅矜貴,又不缺追求所戀的縱容與討好。

    “謝郎,寒劍二莊主來唐門請妾身下山為白女俠醫治,妾身找到了白女俠,隻是被拒絕了。”

    她眼帶笑意,輕輕緩緩地說:“妾身並不好違背自己的承諾,於是便將她一齊帶來絕命渡……”

    停頓了一下,她目光流轉:“現下白女俠神誌不清,無法憑自己作出決斷,倘若謝郎願意的話……妾身並不介意踐行自己的諾言。”

    寥寥數語,旁邊圍觀的人立刻就明白造成現下這局麵的究竟是什麽事。

    看來是白翊害了某種疾,需要唐大小姐來救治——但為什麽要寒劍山莊二莊主親赴蜀中請人?

    原來謝星緯千裏迢迢遠上雪域尋神醫穀是為了白翊!

    可是白翊生了什麽病,一來需要不辭辛勞請出醫聖傳人,二來還要寒劍二莊主拉下臉麵親往蜀中,而且需要唐大小姐出手的病……

    白翊中了蠱毒?

    一時之間紛紛的目光都落在被帷紗緊緊包裹的人,那就是瀲灩仙子白翊?

    看不清麵目,隻知道那個女人在不斷哀叫哭泣,不斷掙紮翻滾,叫人頭皮發麻的動靜絲毫不會給人帶來綺念,隻有莫名其妙的悚然。

    周承已經算足夠的強勢,也隻能勉強將人控製住。

    “謝過唐大小姐好意,不勞費心了!”

    不待謝星緯有何反應,那邊已經斷然拒絕唐千葉的提議。

    周承掉頭看向謝星緯,再波瀾不驚的臉也因為此刻的手忙腳亂而露出凝重與焦急:“快走!神醫到底在何處?”

    謝星緯不知為何竟然皺著眉頭,但此言一出,他也並未停頓太久,對著唐千葉點了點頭,毫無歉意地表示了歉意,轉身便準備帶路。

    他眼角的餘光瞟到自己的未婚妻,正抱著白翊跟周承兩柄劍的秋若會意,立馬跟上。

    人群不由發出遺憾的噓聲。

    ——“主人!”

    聞秀已經忍很久了,這時候終於沒耐住上前一步,滿臉都是“忘恩負義”“欺人太甚”的不悅。

    “別急呀。”說話的不是千葉,而是抱著狼崽子優哉遊哉湊在一邊看戲的棲眠。

    她對著這一行人的背影笑嘻嘻道:“我們等著瞧唄,反正到頭來還不是要來求主人。”

    聞秀愣了愣,有些納悶地看著她。

    棲眠唇角扯得老高,哈哈一笑,兩隻眼睛卻都寫滿了冷漠譏諷的懶散:“你以為神仙穀的人是善茬?哈,哪一代的醫聖不是怪胎?”

    圍觀的人齊刷刷又把視線掉轉過來,目光灼灼盯著她試圖探聽到幾分情報。

    有幾位親眼見過這一代醫聖的人忍不住深深點頭。

    但是明顯知道內-情的人懶得說,她把狼崽子當圍脖一樣環在肩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哎呦喂,趕了一夜的路,快進去要個大院子休整休整,在下非好好歇一覺不可……麻煩諸位讓讓,都散了吧,散了吧,好戲明天才會開場呢……”

    然後並沒有散。

    人群稍微挪動了一下,但又沒空出足夠唐門通行的空間,各個眼裏都帶著期盼,明顯是對於出陣的渴望勝過了八卦之心。

    然而此時此刻的唐門明顯不可能理會他們,幾乎是瞬時,兩側的唐門弟子已經圍了上來,護衛在大小姐身側,簇擁她再度上車——何等氣勢森然,威風凜凜,斜背弓-弩,腰挎匕首,殺人機器的風範極為鮮明,一時竟叫人找不到開口的勇氣。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行車馬人進了絕命渡。

    ……

    絕命渡像個不完整的小城,雖然規模不比城池,但功能齊備。

    石頭砌成的牆垣不高,但看著極為結實,畢竟荒漠中的野獸也不少,這些石牆需要防備猛獸入侵;順著主道進去,抬眼望去,隱約可以窺見絕命渡的建築格局。

    抬頭可以直接看到一棟三層高的木樓。

    那是絕命渡最高的地方,一座叫做鎮寶閣的樓閣,名山大川有風水塔有望江樓,這漠北雖不屬風光寶地,但對於絕命渡來說卻是個發財的所在,據說這樓底下堆滿了絕命渡曆年來收斂的金銀珠寶古董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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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命渡的建築以鎮寶閣為門麵,向後方輻射,其間有花園,有演武場,有酒肆,有樂坊,有獨門的院子——絕命渡在這方天地間做起無數的生意,老板隻有一個,而客人隻要有錢,在別處能享受到的一切在這裏未嚐不能買到手。

    單看隨處可見的芍藥叢就可見端倪。

    就像是南方最普通的城池一樣,有草有花,有桑有柳,一眼就估摸得出來,別說漠北壓根沒有綠洲,就算絕命渡也是以人命跟資源堆砌而成的,要在這樣的荒漠地帶保留住這樣嬌慣的植物,需要付出何等代價可以想象。

    入絕命渡必經鎮寶閣。

    唐門一行人還未抵達前,閣內已經議論紛紛。

    這個點還會留在這個離渡口最近地方的人,不用想就是不甘心圍困於此因而眼巴巴盼望好消息的家夥。

    畢竟絕命渡是個結結實實的銷金窟,一杯水的價格都叫人恨不得一頭撞死,現下連絕命渡也與外界隔絕了聯係,就這幾日,已經物價翻番大發難財。

    這還算是好的,說明絕命渡尚有餘力支撐。

    森羅萬象沒布陣之前,絕命渡中客人已然有七八十,這些時日來僥幸抵達絕命渡的還有十數位客人,再加上此地原本就有的堪稱數量龐大的員工……這一筆消耗算起來足夠叫人窒息了,就算絕命渡有存貨,應當也支撐不了多少。

    於是時間越長,所有人越是焦慮不安。

    畢竟倘若絕命渡到山窮水盡之時,定然先緊著自己內部之人,所謂的客人隻能徒然等死。

    這時候,忽然見這麽大一行人自外界而來,怎能不燃起逃脫的希望?

    一看到曙光,那股子提心吊膽自然就放下不少,人的劣根性浮現得毫無意外,這不就開始八卦唐千葉與謝星緯了。

    誰都聽過唐大小姐的名聲,但真正見過她的人並不多。

    所以在見著從馬車上踏下來的唐千葉時,那種震撼帶著驚心動魄的魅力,愣是攪得人難以收迴思緒。

    唐門弟子與小二吩咐完畢,大部分在一樓坐下,預備著先填飽肚子。

    唐千葉並未叫人圍觀太久,因為她帶著身後幾人上二樓找主事者去了。

    “煩請通報,妾身有一筆大生意要與金掌櫃商議。”

    ……

    卻說謝星緯一行人離開鎮寶閣到達一座獨門小院子前。

    謝星緯徑直推開門,引著人進去。

    本來以為很快會見到醫聖,卻料到走進的是一間空屋,周承頓時不悅:“星緯,這是什麽意思?”

    他努力按捺住怒氣,不欲對這個一向器重的晚輩發火。

    謝星緯眼神凝重,看到白翊的反應越發強烈,顧不上迴話,上前一把掀開屏風,示意對方將人放在榻上,反手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小心翼翼拔出瓶蓋。

    隻是個指長的瓷瓶,容量極小,卻有一股極為腥臭可怖的氣味自那小小的瓶口散發出來,隻一刹那就將人熏得恨不得奪門而逃。

    “別叫她動。”謝星緯沉聲道。

    周承知道利害,當下也沒繼續發問,快速撕下白翊身上遮掩的帷紗,艱難抓住她不斷掙紮的手腳。

    陡然見到亮光的白翊發出一聲更為痛苦刺耳的尖叫,拚命扭頭想避開光線與人的視線。

    周承幾乎是用掰的將她的頭硬生生固定,捏著她下巴將她嘴巴張開。

    謝星緯眼疾手快一下子將瓷瓶中的詭異液體倒入她口中。

    雖然這液體隻是暴露在空氣中短短一瞬間,但其極具刺激性的味道卻已經叫人忍不住作惡,直接將其吞下的白翊更是哇得一聲,直接嘔出一股酸水。

    周承一時不備,被噴得正著。

    多日來白翊連水都進得少,更不用提食物了。

    紅顏蠱要定期服用血食溫養,所謂的血食便是動物鮮血製品,當然,如若蠱蟲繁殖過於-迅速,便需要直接服用獸血,連獸血都不能滿足,那便需要人血——白翊卻已經到了連人血都沒法供養蠱蟲的地步了。

    蠱蟲反噬,會直接蠶食宿主的精血。

    “這是什麽?”眼尖白翊服用瓷瓶中的不明液體後,竟然逐漸安靜下來,周承登時麵帶欣喜。

    “獸血。”謝星緯仍死死盯著白翊,稍微鬆了口氣,“藥獸之血。”

    見效很快。

    白翊整個人都蜷縮在榻上發抖,臉容慘白兩眼無神,隻不過比起方才的痛苦癲狂,現在明顯是要好上很多。

    他揮揮手,示意青孚山眾人散開。

    “醫聖……”周承看出謝星緯有未盡之言,因而並沒有質問,隻是不解,“可是有什麽難處?”

    “等天亮。”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卻平靜而持穩,“必須等到天亮,到時候再想辦法請醫聖為白翊醫治。”

    謝星緯此言一出,先敏銳覺察到不對勁的就是秋若,何等聰慧之人,舉一反三的能力不弱,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謝大哥的意思是……醫聖……他並不是為翊姐姐的病而來……”

    沒想到連謝星緯神色都微微發苦:“醫聖……脾氣並不好。”

    “請得他出穀並非我之功勞,與其說他是為我所打動,不如說他自己原就想要出穀,隻是一直沒有成行,而我的請求隻是個由頭……倘若白翊的‘病’能打動他,他必然會出手,但如果……”

    他沉吟片刻,慢慢道:“醫聖脾性極為喜怒無常,思維更是與眾不同,行事每每出乎意料,而且他有一套嚴格的作息時間,並不容人打擾——現下如果吵醒了他,必然會將其觸怒,這也就是我們必須要等天亮的原因。”

    秋若焦急道:“那這獸血……能撐多少時候?”

    “不知。”謝星緯歎氣道,“那是醫聖豢養的藥獸,本來血肉皆為珍貴的藥材,隻不過擅闖醫聖藥園,服食了不該服用的藥株,以至於一身血肉皆廢……這點精血是醫聖廢物利用煉藥出來的殘渣,據其所說,雖然極為肮髒腥臭,卻恰是紅顏蠱最喜好的養食。”

    望著她渴求的眼神,他慢慢搖了搖頭:“隻剩下這些。”

    周承擰著眉頭,沉默良久忽然道:“醫聖在何處?”

    他的手抓住了案幾上擺放的劍。

    謝星緯知他心情——要知道白翊自幼失母,父親又是青孚山掌門,事務繁忙,白翊打小就是她的小師叔周承帶大的,周承將她視若親女,哪能忍受白翊如今慘狀。

    哪怕有一線可能,他都沒法放棄。

    但是謝星緯並不覺得依靠武力能夠達成目的。

    “醫聖用藥出神入化,生平最恨脅迫,”他冷言道,“而且,我分辨不出其正邪。”

    說其善,他妙手迴春、藥到病除;說其惡,他治病救人全看喜怒。

    說其正,瘟疫橫行之地,他孑然而行麵無懼色,指點迷津,能活一方百姓;說其邪,他豢養藥獸藥奴,放血割肉甚至以人試毒,也從不曾動容。

    謝星緯千辛萬苦入得神仙穀,以為進的是世外桃源,但桃源之中原來還有地獄,那些藥奴也許並非為非作歹的惡人,而隻是得罪過醫聖,便被掠至穀中,割舌剮鼻試藥為奴,一有不慎惹得醫聖動怒,還會受到嚴苛刑罰。

    他見過那般慘狀,就再也沒將醫聖放在值得信任的位置上。

    “這可如何是好?”秋若焦急道,“早知如此……就不該……”

    她咬著嘴唇看未婚夫,說不出口,但又不得不說:“我們對唐大小姐如此不客氣……她必然已記恨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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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1.謝謝大家的鼓勵……主要是這幾天研究了一下榜單上的數據,發現古言頻道普遍收藏都不高,但人家的點擊特別多,特別多,同一期的文均點都有一兩千,而我隻有三四百……orz

    2.醫聖屬於大小姐那一茬,惡毒起來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那種——當然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並不叫惡毒,隻是沒同理心而已。

    3.啊,數一數,帶感的角色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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