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彥仙來說,職責是守熙河路大門。


    對於張浚來說,職責是穩定陝西六路局勢。


    而對於趙寧來說,要穩的是整個大宋!


    戰爭和經濟、民生的奇妙之處在於,一旦打仗,就必須要運輸糧食,糧食要用錢購買,路上也必然會有折損。


    當年漢武帝打下陰山以南,設立攻擊匈奴前線的朔方城,調度糧食是什麽樣的損耗比?


    從山東(漢朝時崤山以東)運輸20斤糧食,隻有1斤能抵達朔方。


    足見古代糧食損耗之大。


    當然,大宋有豐富的漕運水渠,糧食損耗比漢朝大大降低。


    不過無論是軍備還是撫恤金,肯定又是一大筆。


    而且按照大宋朝曆來的習慣,打西夏,打贏了,又必然要築城以作戰略推進,不然打下來的地方沒法控製,等於白打。


    築城就要牽涉到征調民力,這就是最燒錢的事情之一,而且影響農業生產。


    就說熙河路,打下來了,為了維持那裏的統治,大宋朝每年投入近四百萬貫的費用,不然沒法維穩,很快會弄丟。


    而朝廷根本沒有那麽多錢投過去,畢竟有那麽多官員和空額禁軍要養。


    要不然司馬光當初怎麽嚷嚷著要放棄呢?


    所以啊,前線打仗,後方搞錢,沒錢一切白搭。


    而搞錢又不能去已經生活艱難的平民搜刮,不然內部矛盾會爆炸,局麵直接變成歪脖子樹。


    那在目前的局勢下,如何高效地完成對西夏的打擊而不傷及大宋內部的穩定呢?


    這個時候,就是考驗他趙老板的時候了。


    所謂的與西夏全麵開戰,就是趙寧、李乾順、完顏吳乞買三個人的一次豪賭!


    完顏吳乞買坐在一邊,慫恿西夏趁著大宋內部混亂,操家夥。


    李乾順動心了,動手了。


    但是趙寧知道,打牌不是僅僅看自己手裏有什麽牌的,還要想想對方手裏有什麽牌,根據對方的性格以及牌,來推測對方會怎麽打。


    李乾順手裏的牌是有限的,是最害怕平衡局麵被破壞的那一個。


    並且三國博弈,妙就妙在,任何一方都不願意主動與另一方過度消耗,從而被第三方得漁翁之利。


    這是這三個打牌人唯一能達成的一致。


    那麽這個時候李乾順要搞事情,如何快速結束事情?


    最高明的辦法無疑就是梭哈!


    趙寧:我梭哈。


    李乾順:嗯?


    趙寧:我說我梭哈。


    李乾順:嗯?


    趙寧:聽不懂嗎?梭哈!


    李乾順看了看手裏的牌,又看了看坐在一邊一臉人畜無害的完顏吳乞買,完顏吳乞買自然慫恿李乾順不要慫。


    但李乾順麵部抽搐了一下,扔下牌,一臉義正辭嚴:趙官家,您說得太對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坐下來商量一下世界和平這件事。


    這種戰略手段,是必須建立在三國威懾平衡的局麵上的。


    當張浚看完趙寧的聖諭後,就知道趙官家的唯一目的是什麽了:用最快的速度,讓西夏投降。


    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張浚有些激動,因為趙官家的想法,在某種程度上與他有重合之處。


    他派劉錡打銀州,隻是第一手,還有第二手,第三手。


    然而,看完趙官家的聖諭,他覺得自己的牌不必一張張出了,直接動員全軍北上吧!


    三月初五,東京城。


    一個青年騎著馬,慢慢進了城,他四處打量著。


    春天是美好的,東京路道邊的梧桐樹已是綠蔭成片。


    桃花正是最燦爛的時候,粉紅色,如脂,如玉,簇擁在一起,連成片。


    湖光瀲灩,春雲新洗,暗香浮動,柔情無限。


    清影羅杉,踏著春光,提著竹籃。


    每年到這個時候,一些皇家園林就會對外開放,百姓可以自由進出。


    許多高官大戶,擁有眾多房產的人,也會將自家園林對外開放。


    當然,會收取“門票”,而且有專門的人打點。


    宋人非常講究情調,很會過生活,也更多的開始關注自我。


    所以,後世才有人說,中國的人文主義萌發於宋。


    我們不能隻關心國家開疆拓土,我們還要關心眼前的生活、家庭。


    創造,從人文開始。


    這是物資變豐富後,市場出現,自然產生的。


    這個局麵的基礎就是第一產業糧食的高產。


    青年四處觀望,倒是覺得東京與前幾年區別甚大。


    靖康二年金軍圍城給這裏的人造成的恐慌已經慢慢消散,人們重新撿起對生活的信心,繼續努力活著。


    而且朝廷這幾年對官場的整頓,至少東京城有了許多活力。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派到慶源府去負責報社的胡銓。


    慶源府一帶的報社早已置辦好,胡銓這大半年一路高升,直接主持了河北西路總報社。


    報社所牽涉到的諸多問題,其實都是政治問題,甚至民生宣傳背後,其實政治。


    這些經曆,給胡銓打開了視野。


    這一次被調迴來,他也不知道趙官家會重新給他安排什麽差事。


    倒是東京城內一片悠閑的樣子,讓他頗感到欣慰。


    他還聽到不少人也偶爾會議論議論那趙官家的新政。


    京畿路推行了近兩年的新政了,目前來看,民生恢複得很穩定,糧食價格平穩,市場有序。


    除了最近刑部尚書秦檜在持續審理撫恤金貪汙案的官員,不停有人入獄,偶爾會在民間激起波瀾,似乎也沒有其他事。


    便在此時,一個騎兵從城門衝進來,大聲喊道:“河北樂壽大捷,神武軍破偽齊劉豫七萬大軍!”


    這大捷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們私下議論起來。


    “那嶽鵬舉真是了得的人,這幾年打了多少勝仗了!”


    “趙官家識人,提拔這等大將,依我看,金人慘了!”


    “……”


    這些話,被一個正坐在酒肆門口飲酒的青年男子聽到,他也沒有做出什麽舉動來,隻是靜靜飲酒。


    飲完酒,張茂便去了樊樓。


    “喲,張官人,您又來了。”


    “思君呢?”


    “今日來了一個大官,她在陪那位大官彈琴。”


    “哦,什麽大官?”


    “說是一個叫林一飛的,年紀輕輕,刑部主事。”


    張茂這才放下心來。


    那林一飛是當朝權臣秦檜的兒子,這是張茂特意打聽到的,也是讓張思君特意接近的一個人。


    很快,胡銓便到了皇宮門口。


    他正好遇到張擇瑞,連忙道:“先生,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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