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微微低頭,此時無聲勝有聲,過度的辯解早已沒了意義。


    朱祁鎮的不滿沒有持續太久,出城的龍攆吸引了他的視線。


    “來了。”


    文武百官撤到道路兩側,等候著朱祁鈺下車。


    沒有想象中的急不可耐,也沒有想象中的兄弟重逢涕淚橫流。


    門簾緩緩朝著兩側分開,穿著龍袍的朱祁鈺在太監的攙扶下走下了龍輦。


    “兄長。”


    朱祁鎮嘴角揚起笑意,這個弟弟開始變得有些陌生了。


    微微躬身。


    “陛下。”


    這兩字不是認同,分明就是挑釁。


    禦林軍眼神不善,賀雲便帶人擋在了統領麵前。


    “天家私事,注意你們的態度。”


    看統領不再說話,賀雲踏前將人逼退幾步,沒有迴頭,可耳朵卻豎了起來。


    “兄長這說的是什麽話,叫我祁鈺便是。”


    朱祁鈺伸手挽住了朱祁鎮的手臂:“移駕吧,請太上皇迴宮。”


    這話,可未曾將人當成兄長,朱祁鎮口中的祁鈺終歸是沒有叫出口。


    朱祁鈺一刻都不想在這城門前多留,本不想來,又怕失了氣度,幹脆少說幾句有什麽迴宮再說為好。


    龍輦上的兩人一路沒有說話,各自眼神躲避,誰也不知道如何先開口,先開口,又該說些什麽。


    好不容易到了宮門口,朱祁鈺讓貼身太監送走了百官,這才輕鬆了一些。


    “兄長,今晚就留在我的寢宮,你我抵足而眠,說說你這些年的艱辛,至於你今後的萬壽宮,早已備好,今夜讓內官徹夜清理,明天便可入住。”


    一次次的試探,朱祁鎮沒聽進去。


    “見深呢?”


    朱祁鈺聽到這話身子抖了一下:“侄兒在太皇太後的寢宮,由貞兒帶著,今天兄長剛剛迴來,怕你情緒激動就不要見了,等明天,上朝之後你們父子再團圓,見深長大了不少,你一定心生歡喜。”


    上朝之後嗎。


    朱祁鎮斜著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你是在擔心什麽?”


    “兄長何出此言,隻是怕兄長傷心而已,本就是喜事,不想再有人掉淚了。走吧,先隨我去寢宮聊一下。”


    朱祁鎮歎息一聲,現在自己的這個情況,隻能等明天禪讓之後了,可這一禪讓,朱祁鈺的這天下,也就算是坐穩了,再想拿迴來就難了。


    孫氏被禦林軍隔開,看兩人遠去也轉身離開,臨走,迴頭看了看不遠處牆頭上的賀雲。


    賀雲點點頭翻身落地隱入街道消失不見。


    “貞兒!貞兒!”


    孫氏衝入寢宮一把將抱著小童的宮女拉到身邊:“現在立刻混出宮,去北鎮撫司。”


    “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要迴宮,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將手伸到詔獄當中。”


    名喚貞兒的宮女有些惶恐,急匆匆的抱著朱見深衝出了寢宮,頭也不迴的奔向宮門之前。


    “站住!”


    值守的禦林軍開始詢問。


    “北司接人。”


    武隆一把推開了值守的官兵,扶著貞兒上了馬車。


    “管好你的嘴。”


    手指點了點,武隆駕車離去。


    誰也不知道這一夜的朱祁鎮是如何過來的,隻知道從寢宮走出和朱祁鈺攜手朝堂的時候,氣勢分明萎靡了幾分。


    朝堂之上,三辭三讓。


    待徹底結束後,朱祁鈺雖然深色謙虛,可眼神中滿是得勝者的光彩。


    “既然如此,那就依太上皇所意,朕自以大明的曆代先君為榜樣,克勤克簡,讓大明在朕的手中重迴巔峰之勢。”


    “好,來人,送太上皇迴宮,諸位愛卿可以啟奏了。”


    不由分說,幾個小太監上來恭敬的將朱祁鎮請了出去。


    哪兒來的萬壽宮,哪兒來的父子團聚,迎接朱祁鎮的,是有些荒涼的南宮。


    “我兒子呢。”


    看著裏麵等候的嘉敏,朱祁鎮低聲問了一句。


    不知道是小太監們沒聽到還是不想迴答。


    毫無迴音。


    朱祁鎮有些憤怒,一把拉過了最近的內官。


    “我問你,我兒子呢?太後呢!”


    “迴,迴您的話,陛下隻讓我將您送過來,其他的一概沒說。”


    朱祁鎮對這個迴答顯然是不太滿意,眼睛眯了起來,手勁兒也徹底放開將人摔在了宮牆之上。


    “看來他是準備將我困死在這了,嗬嗬,有點意思,我再問你一次,我兒子呢,說出來,留你一條命,不說,我想我這個太上皇就算是殺了你,應該也沒人會怪罪於我。”


    幾個小太監互換了一下眼色,還是沒有開口。


    “你們滾下去吧。”


    身後響起溫和的聲音,朱祁鎮迴頭看去,這人認識。


    司設監太監。


    曹吉祥。


    “恭迎陛下迴宮。”


    曹吉祥行了大禮。


    “我認得你,王振的幹兒子。”


    曹吉祥笑了笑起身扶著朱祁鎮朝著宮內走去:“主子還記得我,吉祥殊榮。”


    “你能告訴我,我兒子在哪兒嗎?”


    曹吉祥壓低聲音湊在朱祁鎮的耳邊。


    “昨夜主子和那位進了寢宮後,貞兒就帶著太子離開了皇宮,根據值守的人所說,接人的是北司的武大人。”


    朱祁鎮可算是鬆了一口氣,現在京城即將迎來一次大清洗,將人放在北司確實是最為安全的。


    而這場大清洗曹吉祥也知道,無非是試探一下朝廷內還有沒有朱祁鎮的擁護者而已。


    而錦衣衛不同,他朱祁鈺才登基多久,動不得的。


    畢竟錦衣衛雖然按照李星寒之前的安排忠於朱家嫡係,可政務上的事情,也沒有耽誤過一點。


    “你知道的這麽詳細,你是我娘的人?”


    “迴主子的話,奴才一直是太後的人,就如同當年的幹爹一樣。”


    如同,這曹吉祥是想要當下一個王振,可惜了,想要走到那一步,條件就有些苛刻了。


    “行了,你迴去吧,留的時間久了,免得被有心人看見抓了把柄,記住,有機會,帶著見深過來見見我。”


    “遵旨。”


    曹吉祥再拜,起身快速的離開了南宮當中。


    “沒想到帶你迴宮卻是這麽一個局麵,看看這雜草叢生的院落,甚至還不如瓦剌的那所。”


    朱祁鎮的話語當中有些愧疚。


    “說這些做什麽,準備吃飯吧,剛剛有人送來了一些食盒,我等著你迴來才打開呢。”


    嘉敏安頓朱祁鎮坐下,將食盒擺在了桌麵之上。


    輕輕打開,裏麵的飯菜讓朱祁鎮心更涼了半截。


    不見葷腥且冰涼,這真是要困死自己。


    “不行,得想辦法讓他迴來。”


    推開桌麵上的飯菜,朱祁鎮撕下內襯,鋪在桌麵上寫起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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