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扔下這句話之後就匆忙離開了,在經過司馬鈺的身邊時還離得遠遠的,好像很懼怕她一樣。這個小動作當然沒逃過在場眾人的眼睛,現在他們看司馬鈺的眼神更奇怪了。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跟村長先生逛逛村子而已。”司馬鈺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旅行包中拿出了一樣東西係在了手腕上——那是一根紅繩,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紅繩。


    “逛逛村子就變成這樣了?”秦月眼睛瞪得老大,以村長的實力,就算是在場所有人一起上,在不用妖術、鬼術和法術的前提下也別想輕易讓他受傷,更遑論司馬鈺一個連妖術都沒學明白的半妖了。


    “這件事嘛……”司馬鈺嘿嘿一笑,舉著手腕上的紅繩,慢慢講起了這一天經曆的事情。


    秦月被抬迴來以後,司馬鈺就去找了村長,提出了想要代替秦月挑戰他的想法:“您是想留下小月吧,我也不想讓她和自己長大的地方斷開,畢竟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嘛,也算是養大她的故鄉了。”


    “你?挑戰老夫?”村長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說實話,村長心中是有些動搖的,因為這位姑娘看上去實在是毫無氣勢,半袖下露出來的手臂也看不到任何肌肉,手上白白淨淨的,也就手掌稍微磨出了一點繭子,根本就不像練過武術的,“你想……變成妖怪?”


    村長知道司馬鈺能變成一條很大的蛇,不過並沒往心裏去,因為就算現出了原形,也不見得能讓自己受傷——嗯,他肯定打不過那種巨大的怪物,但打不過,他還不會跑麽?修羅村周圍的山路錯綜複雜,如果沒有熟人引路,是很容易迷失其中的。雖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就算是躲,他也能躲過十二個時辰。


    “當然不會,小月她們都是用人類的實力向您發起挑戰的,我當然也會用人類的身體。”司馬鈺趕緊擺手,別鬧了,變迴原形?她連路都走不好,怎麽可能現原形出來打架?


    “這……行吧。”村長點了點頭,應下了司馬鈺的要求——一來最近實在是有些無聊,想要找點事打發時間,就拿這姑娘當禮拜天過了。二來,他也想知道這丫頭哪裏來的自信——看她的樣子,就好像誌在必得一樣。


    “那……我再問一遍勝利的條件,隻要能讓您受傷、無論使用任何手段都可以,是吧?”


    “不錯。”


    “那好,開始吧。”司馬鈺笑眯眯地湊上前來,就這樣站在了村長的身邊。賀老爺子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不過既然是挑戰,那自己總得做好準備。他警戒著司馬鈺的一舉一動,哪怕對方隻是打個哈欠、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飛鳥、拿起隨身的水瓶喝了口水這種小動作也能讓賀老爺子萬分留意——他實在是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麽。


    隻是一直這樣警戒可是很累的,在司馬鈺第十五次小動作結束還是什麽都沒發生之後,村長便放鬆了警惕。


    他在巡視長老們的考試,因為自家的房子塌了,村子裏懂得土木的正在搶修,賀老爺子也隻能出來溜達溜達。就在他觀察一場長老考試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了一陣風聲。賀老爺子立刻本能地想要躲開——他的動作確實迅速,別看他一副幹癟小老頭的樣子,躲閃的速度甚至都能看到殘影了。


    而他躲開的……


    隻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一顆青柿子。


    看著地上未成熟的水果,賀老爺子自嘲地笑了笑——看來自己的神經太過緊繃了,身邊就跟著一個毫無威脅的小姑娘而已,沒必要搞得這麽風聲鶴唳的。


    說出去反而有些丟人了。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頭頂忽然又傳來了樹枝斷裂的聲音,這一次,他不緊不慢地抬頭看了一眼——果然,隻是一隻飛鳥在起飛的時候踩斷了一根脆弱的小樹枝,小樹枝幾乎沒有任何威脅地掉在了他的腳邊,甚至連衣角都沒碰到。


    賀老爺子搖搖頭笑著走開了,可才走一步,他就踩到了另一顆青柿子,腳下頓時一滑——還好他很厲害,很快保持住了平衡。而接下來……


    “村長小心!”遠方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唿,賀老爺子剛剛保持好平衡,就見旁邊院門倒了下來——裏麵考試的時候村民剛好撞到了老舊的院門。說是院門,其實也就是兩根豎著的原木加上一根橫著的原木,上麵還掛了塊匾額以區分各個院子的歸屬。村民撞到了一根豎著的原木,年久失修的院門立刻倒了下來。


    倒下的方向,正是賀老爺子。


    賀老爺子自然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受傷,他靈活地向旁邊跳了一步,卻踩在了不知道誰扔在這裏的木桶裏,木桶的底子還漏了,恰好卡住了他的腳腕。


    院門砸在了離他麵前不到十公分的地麵上——原木很沉重的,砸得地麵都跟著震顫了一下,然後……


    樹上的青柿子紛紛掉落,砸得賀老爺子措手不及。


    “村長大人,您沒事吧!”院子裏的村民和長老立刻跑了出來,查看著他們的村長是否受傷。


    “沒事沒事,你們太緊張了,迴去繼續吧。”賀老爺子很有風度地讓眾人都散了,自己將腳拔了出來,看著倒下的院門舔了舔嘴唇——怎麽會這麽巧?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更巧的還在後麵。


    在巡視的這一上午的時間裏,受驚的牛車、上坡滾下來的木桶、腳下意外鬆動的青石階梯、被風吹到臉上的塑料袋……


    “怪了,老夫這右眼皮怎麽突突直跳呢……”賀老爺子扯掉了套在頭上的塑料袋,一邊用唾沫沾濕了一小塊紙貼在了右眼皮上,一邊低聲嘟囔著——


    今天好像不適合出門,總感覺有點倒黴。


    土法子並沒有止住他狂跳的右眼皮,反而變本加厲——中午吃飯的時候,麵條裏吃出了沙子;喝水的時候嗆到了、咳嗽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坐著的木凳子忽然裂開,摔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麵前的飯碗忽然裂開,差點兒割傷了他的手指……


    都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各種很不順的事情接連發生。讓他第一次察覺到這些倒黴事和司馬鈺有關的,是這個姑娘第三次去衛生間的時候。


    賀老爺子發現,隻要這姑娘不在自己身邊,倒黴事就會暫時停一下,一旦她迴來了,那些倒黴事也會緊隨而至——賀老爺子不敢下定論,對方已經承諾了不會使用妖怪的力量,她是秦月的朋友,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秦月交到的朋友肯定不會是什麽不守信用的家夥。而且這些事情看上去也確實都是巧合,如果是司馬鈺刻意為之的話,就算自己不懂什麽法術,至少也能察覺到其中的威脅感。


    可這些事毫無威脅、甚至毫無惡意,就是概率學中的隨機事件。


    就在這一次次地懷疑、一次次地自我否定中,賀老爺子疲於應對來自四麵八方的倒黴事,這些【倒黴】好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終於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雪球到達了一定的臨界點——


    侯院的一個村民抱著一大堆需要保養的武器從上坡經過,當走到賀老爺子和司馬鈺正前方的時候,忽然刮來了一陣邪風。邪風夾帶著砂石、迷了這個村民的眼睛,手上抱著的箱子一時間失去了平衡裏麵的各種武器順著上坡的小路全都滾了下來。


    賀老爺子當時就想躲開,卻在有動作的那一刻看到了司馬鈺——這姑娘也想躲,可她的動作慢得簡直就像定格一樣。如果放著不管,那些兵刃鋒利的部分肯定會將她割得體無完膚。


    見狀,賀老爺子趕緊拉起了司馬鈺的手腕將她甩了出去,可自己的動作卻因此慢了一分,幾個兵刃被坡道上的亂石彈起、割破了他的袖子。


    “村長!”侯院的村民見自己惹禍了,趕緊想下來道歉,可剛跑了兩步就看到一個戰錘砸向了旁邊的土牆,土牆應聲而倒,下麵正站著剛剛找到【安全地點】的賀老爺子。


    一個土牆當然砸不到身經百戰的村長,想要躲開簡直太輕鬆了,可就在他想跳起來的時候,土牆裏麵卻傳來了一聲尖叫——


    牆內是侯院,一名女性村民正在洗澡,浴桶是被簾子和土牆圍起來的,倒下的這麵土牆,就是賀老爺子站著的那麵。賀老爺子一下慌了,趕緊扭過頭去——他都這個歲數了,作風方麵可不能出什麽問題。可就這一迴頭的功夫、沒來得及注意腳下,踩到了一根九節鞭,兩腳一絆,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倒下方向的地麵,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要啥有啥。


    賀老爺子拚盡了畢生的修為才保住自己的這張老臉不至於毀容,但身上就不好說了。一時間,他的兩條手臂變成了紅色,天知道被割了多少個口子出來。


    “村長大人,您沒事吧?”司馬鈺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響起,賀老爺子轉頭看過去,發現司馬鈺正微笑著蹲在他的身邊。


    賀老爺子打了個寒顫。


    這姑娘的笑容人畜無害,是很標準、甚至有些商業化的那種笑容,就像兩人早上剛剛見麵時一樣。隻是現在不知為何,他感覺這個姑娘的笑容,竟然有些瘮人。


    “這才過了三個多小時,還有二十個小時呢,您老這身體還能撐住麽?”


    “你……你這是何方的妖法?!”


    “妖法?不不不,我們不是說好了不準用那些東西的麽。”司馬鈺的笑容仍舊沒變,隻是眼睛稍微眯起了一點,“平時我就是‘有點’倒黴而已,除了小月之外,我身邊的人也會多少沾上點黴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呢……”


    看著微笑的司馬鈺,賀老爺子再次打了個哆嗦。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右眼皮為啥一直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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