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繼續調查下去會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反而引發第二類災難。但最起碼,這樣的發展會更具備美學價值吧?相較於什麽都不做來說。”


    白委員微笑著道。


    吉姆的喉結抖動了一下,好半天他才緩緩開口道:


    “說實話,我依舊不認為沒辦法阻止災難發生。”


    即便有西比爾路徑高階調整者做出預言,吉姆也不覺得災難沒辦法提前阻止——想來即便是西比爾路徑的高階調整者,也不可能把江舟或者赫卡忒之類的變數給計算進來吧?


    吉姆如此想道。


    “很好,假如你沒有這樣的信念,我也不會單獨來找你。”


    白委員一臉欣賞地看著他,接著道:


    “之後你的任何行動,我都會在權限範圍內盡可能提供支援的。”


    雖然感到自己莫名其妙好像成了對方消遣的對象,但既然確定了對方的合作意向,吉姆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之後的調查有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的人支持——哪怕隻是名義上的支持——自己的行動總歸會方便很多。


    “那麽關於色雷斯俱樂部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抓住機會開口道。


    雖然按照對方的說法,色雷斯俱樂部不過是預言中將會發生在諾德那場災難的276個可能性源頭之一。但對於吉姆來說,色雷斯俱樂部依舊還是自己當下最需要關注的事情。


    這既是出於某種直覺,同時也是出於一種奇怪的責任感。


    況且,他也沒有大度到會放過殺過自己一次的家夥。


    “嗯,我先前在王鶯那裏已經聽過大致的報告了……你認為是某種由色雷斯俱樂部投放的寄生蟲引起的,對嗎?”


    白委員頷首。


    吉姆搖頭解釋道:


    “那隻是方便理解的說法,我並不是說狹義上的寄生蟲……”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那些感染者在行為表現,以及擴散策略上跟寄生蟲很像對吧?”


    抬手阻止了吉姆接下來的大段解釋,白委員直接說出了他的結論。


    見吉姆猶豫著點頭,白委員繼續道:


    “早在第二次網域戰爭的時候,能夠廣域汙染人類心智的技術就完成了武器化。不止是真正的寄生蟲,包括細菌、真菌、病毒、化學激素、納米灰質、腦機病毒、基因武器,甚至是媒體宣傳的潛意識植入……所有你能夠想到的媒介,都曾有個人或組織研發生產投入使用過,並且不少都取得了不錯的戰果。


    “而至於在心智汙染的功能方向上,除了最基礎的感知錯位破壞之外,那些激發人的暴力欲望、食欲、性欲、睡眠欲……亦或反過來去抑製各種欲望與情緒,讓人放棄抵抗的意念,放棄生育的意願,或者單純無法入眠的功能,也都有大把大把的人開發過。”


    她說著再次舉起了茶杯,在如煙般蒸騰的水氣中淺淺地泯了一口,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道:


    “而以上我提到的所有武器化廣域心智汙染,在委員會內部的威脅評判名單裏,都沒有一個達到了黃色預警的,你知道原因嗎?”


    雖然不清楚為何對方突然談及這個,吉姆還是配合著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因為無論是以什麽樣的形式與媒介,那些心智被汙染以後的產物,它們對人類的地位構不成任何威脅。”


    白委員說話時的語氣充滿了嘲諷。


    “沒有威脅?”


    吉姆有些不解。


    她先前說過的那些廣域心智汙染武器,不少都是公開上了奧林匹斯秩序的啟示錄級別違禁名單。就連公司都在明麵上約定不使用的武器,怎麽可能沒有威脅。


    白委員沒有立刻解釋吉姆的疑惑,轉而說起了貌似與此無關的事情:


    “你應該有看過喪屍電影吧?就是那種利用中產階級對自身階級滑落焦慮,從而創造出來的文化快消品。”


    這番話聽得吉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配合著點了點頭,白委員繼續解釋道:


    “喪屍電影的核心爽點之一,就是塑造喪屍相較於人類的低劣感——即便它們的力量強大,但無法像人類一樣創造出文明來。這種認知能夠令大家代入,從而衍生出優越感與安全感。也因此,在喪屍電影中最令人感到驚悚的劇情,往往是主人公發現原本以為無腦的喪屍,居然也會合作與謀略的時候。”


    對於這番文化批判江舟有些不敢苟同,而吉姆則是直接道:


    “請問這跟我們當前聊的問題有什麽關係嗎?”


    “野獸化、行屍化、暴徒化、變態殺人犯化、強奸犯化、失能化……”


    白委員掰著手指數,然後看向吉姆道:


    “無論最終是以哪種方式呈現,那些被心智汙染後的人類,相較於正常人來說都隻是算得上是進化的殘次品,不過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喪屍而已……你能夠想象出來克製不住殺死自己愛人欲望的‘新人類’建立文明,進而取代人類的地位嗎?”


    不用說,即便全人類都同時感染端木有雪的同款心智病毒,最糟糕的結果也不過是大家自相殘殺,直至最後一個男人或者女人咽氣。但那些以自我毀滅為第一驅力的感染者,絕對沒有能力接替人類的地位。


    這還是在奧林匹斯秩序等組織的高階調整者不出手幹涉的前提下。


    這麽想來,僅僅靠色雷斯俱樂部的那種心智汙染病毒,的確無法滿足委員會定義的人智崩潰情景。


    “您是想說……真正的威脅源頭不會隻是這麽簡單?”


    吉姆試探著問道。


    白委員放下了茶杯:


    “沒錯,假如色雷斯俱樂部的情況隻是如你所說的那樣,那他們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或許對諾德安置區的治安會有一定威脅,但絕對不可能達到人智崩潰情景的程度。”


    吉姆一時間有些被對方的態度給搞懵了。


    所以這個老家夥到底是希望,還是不希望自己繼續調查色雷斯俱樂部啊?


    仿佛一眼看穿了吉姆的想法,白委員站起身來,拍了拍的他的肩膀道:


    “當然是希望你繼續調查下去,但是你一定要轉變思路……假如感染隻是讓人把自己在化糞池裏淹死,或者開始滿大街抓流浪狗流浪貓吃的程度,那麽它們就沒有什麽真正的威脅。”


    慢悠悠地走到了會客廳門口,白委員在離開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你需要往更深的層麵去想,去思考對於人類而言,真正的威脅,真正的敵人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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