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昊一行迴返寧遠。


    楊昊等人安全迴返,秀兒更是被賜封為郡主,侯府之內,乃至寧遠上下,喜氣洋洋自不待言。


    然而,高興歸高興,該忙的事兒還是得忙。


    接下來的半月時間,整個寧遠都在積極備戰。


    楊昊每日除了照例修煉四個時辰,其餘的時間大多花在與寧遠文武共議備戰之事上。


    隻是,這些議事,大多並未在侯府進行,而是楊昊到各級文武的辦公之所與他們商議。


    同時,有心人注意到,這半個月中,楊昊還常常帶著任重和洪老蔫二人玩失蹤。


    寧不缺到達寧遠之後的第三日,便直接去了七十裏外的雁門關,整天與駐守在最前線的將士同在一個大鍋裏攪馬勺。


    林軒在侯府也是一天都沒多待,與寧不缺在同一天離開了。隻是,林軒並沒有出現在雁門關,也沒有出現在寧遠的任何一處官衙。他究竟去了哪裏,幾乎無人知曉。


    一百名國子監學子一到寧遠,便被直接送到了長史府。隨後,在簡放的安排下,這些學子中的絕大多數人開始在寧遠境內遊學,另外一少部分人則被分配到各個官衙輔助政務。這少部分人當中,就包括了沈牧、曾一銘與段信譙三人。


    至於楊弘義與楊延平夫婦二人,在楊昊迴返寧遠之前,他們還時不時在人前露個麵。而在楊昊迴返寧遠之後的這半個月,侯府之外的任何人都沒見過他們,更無人看見他們踏出侯府一步,完全是徹徹底底地一起做了甩手掌櫃。


    寧遠在積極備戰,雁門關外的天狼朝內,七國,或者說六國,更是在全力備戰。


    越來越多的六國軍隊集結到距離大楚與天狼朝交界處不足百裏的地方。


    據斥候探得的消息,集結至此的六國軍隊,估計已經不下八十萬,行軍帳篷延伸了百裏以上。比八十萬大軍拉得更長的,則是六國運送輜重的隊伍。


    這半月中,謝銘瑄也進入了寧遠。


    雖說禦史台素來是風聞奏事,但經曆過上次金鑾殿上的那件事之後,謝銘瑄決定,此次進入寧遠,不能再像之前在京城之中那樣,隻是坐在禦史台內聽聽下屬的匯報了。


    謝銘瑄要親自在寧遠境內走一走,看一看。走過看過之後,才去寧遠城內拜會鎮國公與寧遠侯。


    所以,正如當年進入寧遠的簡放一樣,謝銘瑄輕車簡從,隻帶了兩名禦史和一名隨從,扮作普通行商,乘著一駕馬車,便進了寧遠。


    這半個月,謝銘瑄一行走了許多地方,也看到了許多。


    走得越多,看得越多,謝銘瑄感觸便越深,心中也越羞愧。


    謝銘瑄是個直臣。這幾年,參奏寧遠亂政的折子他沒少上,更沒少在金鑾上大聲疾唿,甚至連金鑾殿上的柱子都試著去撞了幾次。因為,他聽到太多令他憂心如焚的關於寧遠的消息了。


    在這些消息中,敘述之人無一不是將寧遠描繪成了一個綱常崩壞之地,以至於謝銘瑄對寧遠深惡痛絕,甚至都不願想起這個地方,更不願踏足於這個地方。


    但是,真地進入到寧遠,親自走了這一路,又看了這一路之後,謝銘瑄發現,真實的寧遠,與他以前聽到的寧遠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


    別的不說,在謝銘瑄碰到的、與之交談過的許多老百姓臉上,謝銘瑄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水深火熱,而是實實在在、發乎於心的滿足與安樂。


    對於謝銘瑄這樣的直臣來說,還有什麽比看到這些更讓他觸動呢?


    這一日,時近晌午,謝銘瑄一行四人在一處茶肆前停了下來。


    “幾位客官,進來喝口熱茶吧!”茶肆門口,一名五十來歲的漢子熱情招唿道。


    謝銘瑄走下馬車,對漢子笑問道:“老板,可有吃食?”


    “有!有!就是簡單了些,不知道幾位客官吃不吃得慣。”漢子看出謝銘瑄等三人的氣度不似普通人,連忙說道。


    “我們走南闖北跑買賣,都是碰到什麽就吃什麽,哪裏會有什麽吃不慣的?”謝銘瑄與兩名禦史一邊朝茶肆走去,一邊笑吟吟道。


    “那就好!那就好!幾位客官請裏邊兒請!裏邊兒暖和些。”漢子一邊招唿著將謝銘瑄等三人帶入茶肆內,一邊朝茶肆內的一個青年喊道:“柱子,快去把這幾位客官的馬喂一喂!”


    “哎,爹,這就去!”那青年應了一聲,小跑著出了茶肆,從那名隨從的手中接過韁繩,順便將那隨從也請進了茶肆內。


    謝銘瑄進到茶肆,一眼便將茶肆內看了個完全。


    茶肆不大,裏麵的空間更小,隻擺了五張小桌子。其中兩張桌子旁分別坐了兩三位客人,另外兩張桌子則空著。而剩餘的那張桌子旁,則坐著一個女童,手裏握著一支毛筆,蘸著水在桌上寫字。


    待謝銘瑄等人在一張桌旁落座,那漢子掀起茶肆內的一張簾子,走了進去。


    很快,漢子又走了出來,手裏拎著一壺熱茶。那女童見來了客人,早將手中的毛筆放下,去拿來四個茶杯過來,然後又迴到那張桌旁,拿起毛筆,繼續認真地寫寫劃劃起來。


    給謝銘瑄等人斟上熱茶,漢子道:“幾位客官,小店有肘子、烙餅、涼皮、玉米、紅薯和一些家常青菜。您幾位看看要吃些什麽?”


    謝銘瑄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杯,笑道:“老板,我們四個人趕了一上午的路,有些餓了。你看著上就行。”


    漢子應了一聲,轉身又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等待吃食的工夫,謝銘瑄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名練字的女童。


    女童許是覺察到謝銘瑄的目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小臉微微有些發窘。


    “妮兒,好好寫字,不準偷懶!”先前那名出去喂馬的青年走入茶肆內,朝著謝銘瑄等人點了點頭,走至女童跟前,摸了摸她的腦袋。


    女童晃了晃腦袋,甩開青年的手,說道:“哥,我才沒有偷懶呢!”


    謝銘瑄等人聽到女童對青年的稱唿,不由得同時對視了一眼。


    那漢子看起來至少也有五十五六了,這女童看起來卻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先前謝銘瑄等人還以為這女童是那漢子的孫女,不曾想卻是他的女兒。


    片刻之後,漢子與青年一起將幾樣吃食端上桌。


    吃食的賣相說不上太好,卻勝在熱乎,而且分量十足。


    “客官,您嚐嚐,看看吃不吃得慣?”將吃食擺好,漢子對謝銘瑄等人道。


    謝銘瑄舉箸夾了一塊肘子送入口中,嚼了幾下,讚道:“老板,這肘子好!軟糯香滑,肥而不膩!”


    漢子聽到謝銘瑄的稱讚,帶著些憨厚的臉上立即露出開懷的笑容,說道:“客官過獎了!您吃得慣就好!您慢用!我不打擾了!”


    說罷,漢子轉身又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那青年則在給另外兩桌的客人各添了一壺熱茶後,坐到女童那張桌旁,看著女童練字。


    不久之後,那漢子又走了出來。跟他一起走出來的,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腰裏纏著圍裙,行止之間甚是麻利。


    二人走出後,那婦人徑直走至女童身邊,將手中的一塊油餅遞過去,說道:“來,妮子,歇會兒。“


    那女童放下毛筆,甜甜地喊了一聲“娘“,伸手便要去接油餅。


    婦人輕輕在女童的手上打了一下,說道:“先擦手!“


    一邊說著,婦人一邊遞過去一塊抹布。


    見謝銘瑄饒有興趣地看著母女倆,那漢子又走過來,問道:“客官,吃得怎麽樣?“


    “很好!“謝銘瑄笑著應了一聲,說道:”老板,這是你閨女?“


    “是啊,是啊!小孩子不懂事,沒打擾到幾位客人吧?”漢子道。


    “沒有,沒有!”謝銘瑄笑著擺了擺手,又問道:“你閨女在上學?”


    “客官見笑了!我閨女跟著村裏的先生在識字。”漢子道。


    “女子無才便是德。老板,你讓閨女識字,不怕她將來……”另外一名禦史笑道。


    “這位客官,您說這話,怕不是本地人吧?”那婦人聽到這名禦史的話,有些不高興地插話道。


    “老板娘好眼力!我們確實不是本地人。我們是南方來的,第一次來寧遠。“謝銘瑄道。


    “那就難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那都是老黃曆了。在咱們寧遠,誰不想讓自家的孩子多識些字?柱子,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什麽就是什麽?”婦人道。


    “娘,知識就是力量。”那青年答道。


    “對!知識就是力量!這可是官府說的。”婦人道。


    “哦?官府還管這事?”謝銘瑄道。


    “可不咋地?在咱們寧遠,小孩子想不上學都不行。”婦人道。


    “哦?這話又怎麽說?”謝銘瑄道。


    “那個話叫什麽?哦,對了,義務教育!官府說了,每家每戶都有讓孩子受教育的義務。”婦人道。


    “老板娘,這義務教育又是什麽說法?”謝銘瑄道。


    “義務就是那啥來著?對了,就是必須得幹的事兒。這娃們受教育,就是必須得幹的事兒,必須得讀書。所以啊,客官說那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咱們寧遠可是要招人煩的。”婦人道。


    “客官見笑了!婦道人家,就知道胡咧咧。幾位客官千萬別當真!”漢子見婦人越說越來勁,忙道。


    “啥叫胡咧咧!這可是官府說的,而且是侯爺府直接傳下來的。老娘當年若是能碰上這麽好的事,能夠讀書認字,還能跟著你這個老實疙瘩在這裏遭罪?”婦人跟謝銘瑄等人說話還算客氣,跟自家漢子說話可就更潑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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