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楚皇將手中的卷宗朝龍案之上一放,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停止翻閱,將目光都投向楚皇。


    “諸位愛卿,看完之後,有何感想?”楚皇道。


    “父皇,兒臣管教……”雍王熊梧出列,拜倒在地,說道。


    “管教不嚴,是吧?”楚皇打斷熊梧的話,看著跟隨熊梧出列的邱東瀚與江承疇說道:“二位愛卿也是如此吧?”


    邱東瀚與江承疇聞言,皆拜倒在地,不敢說話。


    “諸位愛卿呢?“楚皇又看向群臣,問道。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死寂。


    楚皇看著群臣,神色之間,疲憊再現。


    “陳三,你給朕的愛卿們說說,這些卷宗,有何共同之處吧。“良久之後,楚皇再度開口道。


    陳三躬身應了一聲後,開聲道:“諸位大人,這些卷宗,共同之處有三。其一,每一份卷宗所載,皆與雍王府四世子等五人有關。其二,所有案件,皆發生於近兩年之內。其三,所有案件,在巡檢司、明鏡司及刑部皆無案底可查。“


    陳三話音剛落,陸伯仝、鍾石與虞中則三人齊齊出列,拜倒在地。


    “那幾句童謠,也說給各位臣工聽一聽。“楚皇看了一眼陸伯仝等人,又道。


    陳三又應了一聲是,接著說道:“京師之中,有一首童謠。其內容是:蛇兒毒,蜂兒毒,京城五毒才最毒。蟹兒橫,匪兒橫,京城五毒才最橫。狼兒惡,狗兒惡,京城五毒才最惡。蟲兒臭,糞兒臭,京城五毒才最臭。“


    陳三的童謠尚未念罷,跪在地上的熊砭等人已是麵如土色,身若篩糠。


    “皇祖父,孫兒知道錯了!求皇祖父開恩!孫兒再也不敢了!“熊砭哭喊道。


    “住口!“跪在熊砭身後的熊梧低聲喝了一聲,然後抬起頭,正欲對楚皇說話,楚皇抬了抬手,將其止住,說道:”將這幾個人拖出去。莫要髒了朕這金鑾殿。“


    殿頭官一聲大喝,數名殿前武士大步入殿,抓住熊砭等人,便直接拖了出去。


    眾人看得清楚,被拖拽出殿時,除熊砭掙紮了幾下外,其餘四人,皆已如喪考妣,連動彈一下都不敢。更有甚者,江煥與申家臻二人被拖拽出殿時,所過之處,身下竟然各自留下了一串濕痕,顯然是被嚇尿了。


    “一個是朕的皇孫,三個是朝廷重臣之後,一個出自京城名門望族,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毒、橫、惡、臭,合力掙了一個京城五毒的名號。連童謠都有了啊!”楚皇似是自言自語,眼神看向大殿上方,有些飄忽。


    “不到兩年,逾百案件,無人問津,無案底可查。諸位臣工,你們告訴朕,為什麽?”楚皇收迴眼神,看向群臣,問道。


    隨著楚皇的話,大殿之中,唿唿啦啦,跪倒一片。這些人,皆隸屬巡檢司、明鏡司或刑部。


    “謝愛卿,禦史台風聞奏事,可曾風聞這童謠?”楚皇道。


    “迴稟陛下,臣慚愧,並未聽及。”謝銘瑄拜倒在地,嘶啞著聲音答道。


    “諸位愛卿可曾聽過這童謠?”楚皇道。


    大殿之中,又鴉雀無聲。


    “陛下,老臣倒是聽太醫院的人說過一兩句,並未多問。想必是太醫院的人外出采買之時,偶爾聽聞。”楊昊身後,李正聲對楚皇拱了拱手,說道。


    “太醫院的人不過是偶爾出去采買一次,就聽到了這童謠,諸位愛卿呢?”楚皇道。


    唿唿啦啦,殿中又跪下一片。還站著的,不足十之二三了。


    “沈牧,國子監也沒聽說過?”楚皇看向站立在最後的沈牧等三人問道。


    “陛下,草民慚愧,並未聽及。”沈牧滿麵通紅,與曾一銘、段信譙同時拜倒。


    “是啊,諸位或是國之重臣,或是我大楚未來之棟梁。或高居廟堂之上,或超然世俗之外,又怎麽會聽到這些市井童謠呢?”楚皇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這一下,剩餘的人也都跪下了。


    整個大殿之中,禦階之下,隻有楊昊還坐著,捎帶著李正聲和任重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其身後。


    楚皇看著滿地跪得整整齊齊規規矩矩的文武百官,眼神再度有些飄忽。


    楚皇沒有說話,眾臣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之後,楚皇的聲音響起:“餘懷恩。”


    “老奴在!”餘懷恩的聲音答道。


    “傳朕旨意。雍王府世子熊砭,褫奪世子身份及官身,貶為庶民。其餘四人,剝奪一切官身,與熊砭一並交由明鏡司看押候審。著巡檢司、明鏡司與刑部會同辦案,查明此五人所涉所有案件及所有涉案人員,依律定罪量刑。“楚皇的聲音道。


    “老奴領旨!“餘懷恩的聲音再次答道。


    “著雍王熊梧、右相邱東瀚、戶部尚書江承疇及巡檢司少司曹奎暫停一切公務,閉門思過,直至此五人所涉所有案件辦結。“楚皇的聲音又道。


    “老奴領旨!“餘懷恩的聲音又答道。


    “著免去威王熊棅監察天下刑事之責。著安王熊梓領監察天下刑事之責。”楚皇的聲音接著道。


    “老奴領旨!”餘懷恩的聲音接著答道。


    “著所有皇親及文武百官自查,自行向明鏡司申報各府違法亂紀之事。限時十日。”楚皇的聲音又道。


    “老奴領旨!”餘懷恩的聲音又答道。


    “都平身吧。”楚皇的聲音停了片刻之後,再次響起。


    眾人悄悄地瞄了瞄左右兩邊,見有人開始起身,方自跟著紛紛起身。許多人的後襟,已經濕透。


    “朕方才的旨意,諸位愛卿都聽到了?”楚皇看著群臣,問道。


    “陛下,老臣雖然有些耳背,卻聽得一清二楚。”林懷章慢吞吞道。


    “陛下,臣等清楚!”林懷章的話音一落,餘者跟著齊聲答道。


    “既然都聽清楚了,諸位愛卿,是否覺得朕有些小題大做了?”楚皇道。


    這一次,眾臣不待任何人起頭,立即齊聲答道:“陛下,臣等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覺得?”楚皇接著問道。


    這一下,沒人答話了。


    楚皇方才這幾道旨意,可謂是一道比一道重,動作一個比一個大。


    徹查一位皇室嫡孫及數位重臣之後,類似的事,在本朝隻發生過一次,而且還是在三百多年前,並且還是因為事涉謀反。


    命一位親王及包括右相在內的數位重臣同時近乎無期限地閉門思過,並當廷罷免了一位親王的監察之責,類似的事情,在本朝還從未有過。


    至於最後那一道旨意之中所言之事,莫說是本朝,便是遍覽史書,闔朝文武亦聞所未聞。甚至在戲文裏,大夥兒都沒看過或者聽過這樣的事。


    這樣的動作,豈止是一個大字就能描述得了的?


    讓所有皇親和文武百官都自查自報,這是要朝綱振動啊!


    這要真地查下去,誰的褲襠裏還沒點兒屎啊?


    若是自查自報之後,皇帝一道旨意,全部依律法辦,那這金鑾殿上,隻怕剩不了幾個人了。


    “諸位愛卿的心思,朕知道。但是,此事,我大楚,不得不為。“楚皇道。


    “自二十年前那場大戰以來,我大楚再無大的戰事發生,天下萬民,得以休養生息。我大楚亦日漸強盛。但是,驕奢淫逸、懈怠漫法、貪墨敗度之風亦變得愈來愈重。“說至此處,楚皇稍微頓了一頓。


    “方才那五人,犯案累累不言,近乎日日出沒於青樓、賭坊、酒樓之中,動輒花費金銀逾萬。這些銀兩,從何而來?諸位愛卿都是國之重臣,年俸幾何?可夠去那望江樓天子一號房消費幾次?“楚皇接著道。


    聞聽此言,殿中許多人又將腦袋低了下去。


    天子一號房,在場還真有不少人去過。但是,正如楚皇所言,以他們的薪俸,若讓他們自己掏腰包的話,在那裏正兒八經地吃完一餐,他們就得喝大半年的西北風了。


    “京城五毒?大楚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五毒、十毒、百毒?朕祭天在即,這些毒瘤不鏟除,朕何以祭天,以何祭天?百年之後,朕又如何去麵對太祖皇帝與列祖列宗?“楚皇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眾人聞言,頓時又站不住了。


    “行了!不必跪了!“楚皇喝道。


    “諸位愛卿,你們要跪的,不僅僅是朕。你們要跪的,還有天地良心,綱常法度!“楚皇的情緒變得愈發有些激動了,止不住咳嗽起來。


    “萬歲爺!“餘懷恩趕緊又倒了一杯熱茶,奉至楚皇身前。


    “好了,朕旨意已下,不說那麽多了。“楚皇喝了一口茶,緩了一口氣,接著道:”十日之限內,凡自查自報者,但非大楚八大罪之列,皆罪減三等,從輕處罰。十日之限一到,凡自查不力,或隱瞞不報者,罪加一等。“


    眾人聞言,許多人心中為之一鬆。


    大楚八大罪,皆是如謀逆、luan倫、殺人這樣的罪名。這樣的罪,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那都是十惡不赦之罪,也都是許多人的底限。


    非八大罪,自查自報,罪減三等,這就輕鬆多了啊!


    “陛下,臣等遵旨!”心中一鬆,眾人的中氣也足了許多。這齊齊一聲迴應,聲震屋瓦,仿似在昭示著,大楚天下,即將迎來一場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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