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起身之後,金鑾殿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表麵上,楚皇雖然沒有龍顏大怒,但是,剛才楚皇那句自貶皇室家教的話,眾人可都是聽到了。楚皇對雍王扔茶杯的那一幕,眾人也都看到了。


    這樣的事,當今皇帝還從來沒做過吧?


    殿中又沉默了許久之後,楚皇開口道:“楊昊,你那同伴何在?”


    楊昊道:“迴陛下,微臣那同伴尚在府中。”


    楚皇略一沉吟,說道:“昨日你以禦賜金鞭逼迫這幾人道歉,料來他們心中頗有不服。今日當著滿朝臣工的麵,朕讓這幾人再向你那同伴道個歉,如何?”


    眾臣一聽,心中齊齊一震。


    這個麵子,可謂是比天還大啊!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楊昊似乎並不打算承楚皇這個情,卻說道:“微臣多謝陛下隆恩!陛下的恩情,微臣定會轉告我那同伴。”


    “昊兒,君王賜,不可辭!”楚皇尚未說話,林懷章皺了皺眉,對楊昊輕聲喝道。


    見林懷章忽然來了這麽一句,眾臣心說,這林老大人看樣子是一定要幫楊昊把這個麵子給爭到手啊!


    楊昊忙站起身,先是對林懷章躬身一禮,說道:“外公教訓的是!孫兒明白!”


    隨即,楊昊又整了整衣袖,對楚皇拜倒,說道:“陛下,非是微臣忤逆聖意,實是微臣那同伴身份確實有些特殊,不便前來金鑾殿。”


    眾人一聽,這才想起,楊昊先前就已經說過,他那同伴,身份特殊。


    隻是,那人究竟是什麽身份,楊昊竟然連麵聖都不讓其前來呢?


    “朕方才已經下旨,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傳。楊昊,你是信不過朕,還是信不過諸位臣工?”楚皇道。


    “微臣不敢!”楊昊忙叩首道。


    “既然如此,為何不可前來金鑾殿?”楚皇道。


    楊昊似是咬了咬牙,又似是內心掙紮了一番,說道:“陛下,微臣鬥膽,求陛下再下一道嚴旨,嚴禁各位大人將微臣同伴的身份外泄!”


    眾人一聽,又是一愣。許多人心中除了更多的好奇,亦泛起了些許不以為然,覺得楊昊小題大做了。


    楊昊那同伴身份再特殊,能夠比此刻金鑾殿上之人的身份更特殊?


    楚皇似是也皺了皺眉,說道:“如此神秘,朕都有些好奇了。”


    說罷,楚皇接著道:“也罷,朕再依你便是。諸位愛卿,楊家世子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


    眾臣齊齊躬身道:“臣等遵旨!”


    “微臣叩謝陛下!“楊昊聞言,又對楚皇叩了一個首,抬起頭來,說道:”陛下,微臣那同伴,乃是家母為微臣定下的未婚妻。“


    轟!


    楊昊此言一出,金鑾殿上,頓時炸開了鍋。


    楊昊定親之事,寧遠侯府並未秘而不宣。相反,在秀兒答應這門親事之後,林紅玉立即就喜孜孜地將這個大喜訊公布了出來,而且也已傳到了京師。


    秀兒入京欲拜林友之為義父之事,經過林軒的宣揚,更是幾乎傳遍了半個京師,被京中許多人傳為趣談。


    誰曾想,邱鴻澤等人昨日以那般齷齪下流之語相辱之人,竟然正是楊昊的未婚妻!


    “逆子!“林友之第一時間奔至林軒身前,揮起朝笏對林軒劈頭蓋臉便打,邊打邊罵道:“這麽大的事,你竟敢隱瞞不言!你讓為父如何向老公爺和你姑丈姑姑交待啊!你這畜牲!為父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林軒杵在原地,低著頭,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任由林友之打罵。


    眾臣之中奔出幾個人將林友之拉開,林友之猶自捶胸頓足道:“這可怎生是好啊?可怎生向國公府交待啊!”


    放在其他時候,金鑾殿上若是發生這一幕,朝臣們多半會樂於看個熱鬧。但是,此刻,眾人卻全然沒有絲毫看熱鬧的心思。


    林友之的話沒錯。


    這可怎麽跟鎮國公和寧遠侯夫婦交待啊!


    林紅玉當年從戰場上撿迴一名女童之事,在大楚不是什麽秘密。林紅玉將這女童視為己出之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單從林紅玉將其許配給楊昊為妻,以及讓其拜林友之為義父之事,便不難看出林紅玉對她的寵愛。


    昨日此女受這等羞辱,若是被林紅玉得知,那後果,許多人想一想,都有些害怕。


    林紅玉的名聲,在場絕大多數人可都是聽過的。


    林紅玉尚待字閨中的時候,在京師之中便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喚作女丈夫。


    這個名號,既是說林紅玉使得一手好劍法,武藝超群,更是說其極有任俠之氣,眼裏揉不得任何沙子。


    殿中的有些朝臣,對林紅玉當年的一些作為猶自記憶猶新。因為,他們的府門,曾經就因為府中子弟的紈絝行為而被林紅玉仗劍堵過。


    林紅玉嫁給楊延平之後,也並未似大楚絕對多數官宦之妻一樣,舒舒服服地做個貴夫人,而是奉戰必與楊延平共進退,馳騁沙場,巾幗不讓須眉。


    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林紅玉已是身懷六甲,卻依然披掛在身,仗劍於楊延平左右,一戰都不曾落下。


    這樣的女子,若是得知其視為己出的準兒媳婦被人這般羞辱,可還了得?


    “陛下,微臣的未婚妻自當年隨家母赴寧遠之後,便再未返京。昨日微臣本不欲攜未婚妻出行,奈何微臣的未婚妻聞聽京師之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故而很想看一看,所以微臣才帶了她一同出行。”待殿頭官再次將金鑾殿中鬧哄哄的場麵喝止,楊昊接著道。


    眾臣之中的許多人聞聽這話,臉上一陣火辣。


    京師之地物華天寶或許不假,但是,人家二十年沒返京,這一返京,就碰到這麽幾個貨,受到這般羞辱,這人傑地靈,唉!


    “微臣的未婚妻昨日迴府之後,很是有些悶悶不樂。入夜時分,微臣的未婚妻竟然懸了一條白綾……”說至此處,楊昊麵現痛苦之色,頓了一頓,接著道:“若非府中之人發現及時,微臣的未婚妻,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眾臣一聽,再度大驚失色。


    楊昊既然這麽說,其未婚妻應該就是沒事了。


    但是,這又怎麽能說是沒事呢?


    人都差點兒上吊了,怎麽可能說沒事?!


    對楊昊這番話,殿中眾臣,幾乎無人懷疑。


    那般羞辱,哪個女子會受得了?而且,這女子還是未嫁之身,在寧遠侯府還那般受寵!


    “楊傻子,你這撒起謊來,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啊!以後真得小心你這個騙子了。”識海中,小光頭又鄙夷道。


    秀兒試圖上吊的事,自然是假的了。


    昨日初聞那些羞辱言語時,秀兒確實又羞又惱。但是,當楊昊連番出手,對包括熊砭在內的幾人連番教訓時,秀兒的氣早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擔憂,擔心楊昊會給自身和國公府惹來麻煩。


    至於今日在金鑾殿上要不要說出此事,包括是否說出秀兒的身份,楊昊確實有很多顧慮。因為他擔心,這會令秀兒難堪。


    但是,說不說這件因由,對昨日之事如何定論,至關重要。說與不說秀兒的身份,效果也完全不同。


    隻是,秀兒也早已想到了這兩點。


    故而,昨日一迴到府中,秀兒便主動提出,若是望江樓之事鬧開了,甚至鬧到公堂之上,楊昊必須說出這件事,且必須說出自己的身份。至於對自身名聲可能造成的影響,秀兒根本就不在乎。


    對於秀兒來說,楊昊為了讓那幾人給她道歉,甚至不惜與威王硬剛,這已是勝過了一切。更何況,秀兒還說,她的身份,若是有心人想查,一定可以查出來。既然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


    此刻,楊昊將秀兒的身份一說出來,更說出秀兒險些因為羞憤而懸梁自盡時,殿中眾人都知道,事情大條了。


    非常忒麽地大條!


    “陛下,微臣昨日見未婚妻竟憤而懸梁,心中十分憂急。再加上不知家母得知此事後會作何感想,心中更是惶急。急火攻心之下,微臣突染暴疾,臥床不起,故而先前未能奉詔前來受審。請陛下降罪!”楊昊又道。


    說罷,楊昊再度叩拜下去。


    眾人聞言心說,這可不正是李神醫方才所給出的診斷嘛。


    自此,眾人心中對楊昊究竟是真病還是裝病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打消了。


    可不是嘛!


    這事兒楊昊迴頭怎麽向其母林紅玉稟報啊!


    林紅玉如果知道自己那般疼愛的準兒媳婦兒在京師居然被人羞辱得都上吊了,仗劍殺迴京師那都是輕的。一個說不好,林紅玉提起一隊親兵,殺迴京城,將跪在地上的幾個紈絝剁碎了喂狗都不是不可能。


    還有鎮國公和寧遠侯呢?


    這二人雖然極為顧全大局,但也都是性情極為剛烈之人。


    楊昊這未婚妻再怎麽說,也是楊昊的發妻,是鎮國公府與寧遠侯府的少主母,關乎整個國公府和侯府的顏麵。這樣的閑氣,鎮國公和寧遠侯會忍得了?


    還有寧遠的三十萬邊軍呢?


    大楚之內,誰人不知,寧遠邊軍,是何等地敬服鎮國公與寧遠侯。若是此事傳開,誰敢保證,就不會有一些性烈如火的邊軍將士殺入京城,為少主母討一個公道?


    事情若真鬧到這個地步,那後果,殿中眾人想一想,都覺得後頸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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