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內安裝著電梯, 兩人走入其中,按下按鈕, 屏幕中發光的數字便從87樓一路往下, 直至1樓。期間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走入了電梯之內,都帶著些包裹行禮, 看上去也是裝東西迴家的學生。

    他們年輕的麵孔上顯露著對未來的期待,張濛這個虛假的十八歲高中生站在裏麵,看著那些學生們, 竟然油然而生一種奇異的、大人麵對孩子的唏噓感慨。

    特裏斯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剛走進電梯就自覺縮到遠遠的角落處。

    他刻意躲避著和其他人可能的肢體接觸,神色冷淡的將包袱放在身前, 抵擋住其他人靠近的步伐。張濛看出他不想和別人貼得太近, 也有意幫忙,在他旁邊攔著點人, 讓特裏斯的周圍一小圈形成一個真空帶, 漂亮的少年垂眼瞥了一下張濛,粉色唇瓣動了動, 吐出一句“謝謝”。

    電梯抵達32樓, 門開了, 一個身材高大強壯, 約莫一米八五的高大男性走進了電梯中,他一頭亂糟糟的短發, 臉頰上帶著一點舊疤, 神色桀驁。他大搖大擺的衝進電梯間內, 徑自將幾個躲閃不及的貝塔用肩膀與胸膛撞在一邊。

    “啊……!好痛!”

    其中一個跌倒了的女貝塔重重撞在地上,她背包發尖叫頂在了後腰,整個人一下子臉色發白,她的朋友連忙伸手拉她起來,低聲說“怎麽不躲快一點”,女貝塔爬起來之後倒退了幾步,捂著疼痛的部位低聲對剛才的男人說了句“抱歉”。

    高大強壯的男人嘁了一聲:“看著點路,真礙事。”

    張濛於是這時才意識到,他恐怕是個阿爾法——高挑的女性將目光投向特裏斯,望見了這位虛假的貝塔、真實的奧米伽臉上,對剛才事件中囂張的阿爾法行為一閃而過的嫌惡。他沒有表露出任何對受害者怯懦的恨鐵不成鋼,或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形。

    ‘阿爾法的地位很高’……原來是這樣的具體情況嗎?

    她能看得出眼前的男阿爾法完全不認為自己的行動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他完全揮霍著自己強悍的體能並對比自己弱小的貝塔展露了下意識的輕蔑感——而他甚至完全不覺得這是在‘輕蔑’他人。

    的確是畸形的世界啊……

    張濛突然開口道:“喂,剛剛進來的那個,你剛才把口水吐在我褲子上了。”

    特裏斯怔了一下,望向張濛,他看見麵容精致秀美,身量頎長勻稱的女貝塔麵帶微笑,眼中卻展露出一絲獵食者兇猛的惡意,這讓她原本客氣的笑容也變得猙獰了,如同呲開獠牙的猛虎——

    但她是個貝塔!她在幹什麽?挑釁一個阿爾法?

    “……喂。”特裏斯皺起了眉頭。他的確厭惡剛才肆無忌憚的阿爾法,但如果不自量力的前去阻止或妨礙,恐怕會被阿爾法當做蒼蠅一樣被嘲弄甚至毆打吧。這是相當不明智的選擇,而特裏斯也並非那種一心為他人的老好人,他嚐試給張濛使個眼色,讓她別出這個風頭,但後者視若無睹。

    ——真是夠了,你就為自己做出的決定嚐受苦果吧,我是不會管你的!

    特裏斯抿起嘴唇,下意識看向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如果對方被毆打了,立刻通知學校的保安應該來得及……但他是絕對不會參與這愚蠢的鬥氣事件中的。

    “哈?”男性阿爾法詫異地迴過頭,看見了說話的人是個漂亮的女貝塔,帶著點息事寧人的輕視與忍讓,不快的砸了下嘴,“你在跟我說話?有沒有搞錯?”

    “如果你聾了的話,我也可以讓讓你。”張濛微笑著挑釁對方,“怎麽,難道是那種擔驚受怕的軟蛋?”

    這陰陽怪氣的話讓男阿爾法徹底火大起來,他低聲罵了句“白癡”,神色冷酷起來,為了維護自己阿爾法的尊嚴而轉身朝張濛揮出了拳頭!

    張濛微微側身,嫻熟而可怕的近身格鬥技能毫無保留的宣泄而出。

    手掌反扣男阿爾法的肘部,兇狠地將其強行彎折,利用身體的關節將小臂扭出了可怕的聲響;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張濛屈膝抬腿,一條大腿如鞭子般抽出,踹中了男阿爾法的下顎骨,讓他猛地仰頭,兩排牙齒狠狠咬合,一小塊舌尖肉從嘴唇中飛出;最後,年輕的女性輕盈而迅猛地在地上撐了一下,兩腿如蟒蛇般纏住了男阿爾法的一根大腿,腰部用力軸轉彈射——碰!啪!咚!

    叮。電梯門開了,男阿爾法被張濛的彈腿直接狠狠摔出了電梯內,整個人撞進一樓,飛出十多米遠又在地上狠狠地滾了兩圈才勉強刹住,阿爾法的骨頭脫臼了,大腿骨與口腔更是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他蜷曲著痛苦地摔成一團,暈厥過去。

    “……我的天。”剛才被撞到的女貝塔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電梯裏一片寂靜,張濛拉起背包朝外走去。這個動作讓寂靜破裂了,特裏斯放下了戴著手表的手,朝外走去,緊跟上了張濛。

    “你的力量和速度不弱於剛才的阿爾法,甚至比他強一點。”特裏斯邊走邊第一次主動與張濛搭話了,“但你不是阿爾法……是個貝塔。”

    “哦?這個啊,我天生的。”張濛朝他笑了笑。

    特裏斯眼中期待的神光暗淡下去,天生的,天賦,這種東西是很難具備普適性的,也就是說,張濛對他的研究基本沒有什麽可幫助的地方。但他倒是沒有就此不理睬張濛,而是又問道:“你剛才打了人,稍後恐怕就有治安官要和你談話了,雖然可以證明是對方先動的手,但貝塔毆打阿爾法,這恐怕不會輕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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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張濛露出一副不快的模樣,“什麽東西,橫衝直撞的,把人撞到了還一臉自以為是,他當他是誰!我最煩這種人了,無論阿爾法貝塔還是奧米伽,做錯了不懂道歉,就是欠打!”

    這話在正常的科技世界大約沒什麽了不起的,但在這個星際世界卻相當桀驁甚至張狂,如果有些保守的人,恐怕會直接怒斥張濛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阿爾法怎麽能和貝塔、奧米伽混為一談呢?

    表麵的平等,無形的歧視,各個性別天然的固化標簽,隱形的極度不公,與壓根認識不到這份不公的、自詡保護者、占據行業頂尖的阿爾法們。

    張濛的話語不但讓特裏斯看她的眼神乍然變化,而且在他心中激起了一陣戰栗的潮流:難道還有人和他擁有相同的理想嗎?難道他這樣幸運的就找到了誌同道合的人嗎?但他並未直接表露,隻是嗯了一聲。

    沉默片刻,特裏斯忽然問道:“假若一個奧米伽故意殺死了一個無辜的貝塔,而他稱自己是無罪的,並舉出了許多關於童年悲慘的事件,你認為他該死嗎?”

    “該死。”張濛毫不猶豫的說,“這種情況還用猶豫?難不成一個過去悲慘的人就活該對無辜者狠下殺手?難道被殺的人不淒慘嗎?他慘他有理,所以迫害別人是別人運氣不好、是別人活該?這種受害者有罪論真是腦癱才能想出的。”

    兩人已經走到了校園門口,特裏斯靜靜的聽完了她的話,對張濛露出一個溫和的、淺淺的微笑。他的眼睛在發光:“就到這裏吧。對了,張濛,之前我們也沒有交換聯係方式,現在不如交換一下吧?”

    “喔?好。”張濛伸出戴著智能手表的手腕,與特裏斯交換了聯係方式。

    特裏斯的背影消失在路邊,張濛收迴視線,臉上也沒了之前那副義憤填膺、稚氣卻正直的模樣,冷淡又沉默的摩挲了一下手表。

    在剛才的接觸中,張濛已經讓千麵虛化附著在了特裏斯的手表上,以此作為全程監控他的眼睛,這樣一來既不會特別浪費張濛的時間,也不會讓張濛錯過保護特裏斯的關鍵時刻,一舉兩得,相當不錯。

    而她剛才那些話語也並非虛情假意——她自打可以吃藥片變性之後,就漸漸失去了對男女差異的認同感,反而更類似於“都沒什麽差別”了,那些話語無疑是她理念的具現,隻是張濛用一種更為激烈的語氣闡述而出。

    她本身並非特別正義的人,剛才所做的一切,大多更像是一個虛情假意的“人設”,因為特裏斯和她差不多是冷淡而警惕的人,張濛隻是為了讓他對自己有一個‘這是有些莽撞但擁有反抗之心的貝塔’的印象,增加他的好感度,讓特裏斯在未來可能接受張濛援助的時候不會太過別扭。

    這個世界就在開頭做一個熱血而正直的貝塔吧。這種性格的人非常容易令她人放鬆警惕,產生信任,甚至擁有特定印象,對她做事很方便。

    張濛迴過頭去,幾個治安官打扮的貝塔加阿爾法已經朝她走來了,其中一個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不好意思,張濛小姐是嗎?我們需要為您毆打同學的事情詢問一下具體的經過。”

    “喔,好啊。”張濛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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