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記憶,不太深刻。時間一長,即會忘記。

    有些情緒,不太清晰。如果筆尖沒有記述,一切稍縱即逝。

    10年的盛夏,上海,外灘。

    淡薄的迴憶,朦朦朧朧如霧,隱約的,人來人往,很多是遊客。

    很久之後,看到一張照片,張國榮當年拍《霸王別姬》時,走過上海外灘街頭的照片。上麵,哥哥穿著簡潔的絨衫,幹淨的臉上淡淡的微笑。照片的背景,暖日明亮的光。

    被導遊先帶去商業街。我們兩個人單獨行動。

    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場,看耀眼的陽光模糊了高樓四四方方的棱角,平地騰起了熱氣。

    觀光遊覽的小車,滿載著人從街道的這端開向那端。

    盡頭,江麵寬廣,對岸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盡收眼底。

    人,滿是人。廣場上人山人海,各地的口音匯聚於此。

    待夜幕降臨,摩天大樓亮起了夜燈。對岸燈火璀璨,又一個不眠之夜。

    坐過遊輪,夜已深了。

    第二天,一撥人正式開往世博園。

    坐地鐵到達站內,隨人流走向園區入口時,迴頭瞥一眼,隱約的標記,6號。

    出了入口,導遊開始發門票。在進門前,買了些便攜式的小板凳。背包裏裝了吃的與喝的,兩人份,應該足夠我們兩人的午餐。來之前看過遊園路線的攻略,我和小哥早相好如何在一天之內盡最大可能地多看幾個館。

    等候區內,被欄杆劃分成多個區域的遊客,耐心地等待著。大多都是跟團的遊客,一個個戴著旅行團發放的遮陽帽,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

    太過漫長的等待,以至於一入內,眾人就開始衝往目力可及的場館。

    小哥與我,不緊不慢地走。攻略在手,啥也不愁。

    來到我神往已久的場館。

    未來會是怎樣的,科技作了解答。

    城市在青山綠水環繞中。城市的交通已不見交通工具的身影,而是一個個傳輸通道。

    還有未來將在民眾生活中普及的新興發明。家庭中樞主腦,可自動化控製家中的所有電器。

    人類科技到底是多久會革命一次?從蒸汽機,到電氣,再到計算機,接下來又是什麽?生化?

    晚上六點左右,眾人被集中至中國館前麵。又是一場艱難的等待。

    隨行的很多孩子,手裏拿著世博護照。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覺著來過世博,就一定要弄點什麽好證明自己真的來過。護照,也不過是一種安慰。真正的證明,是銘記。銘記你所看到所聽到所觸到的你認為重要的東西,還有你所受的震撼與被觸發的思緒。

    夠了,這就夠了。以後,更多更深的世界,我會自己細細去看。一個世博,也不過是拋磚引玉。

    兩天後,終於返迴了我們的城市。

    大四畢業,我磨拳擦掌,準備大有作為。競聘幾家銀行後,熊熊鬥誌很快就被撲滅了。垂頭喪氣地坐在家裏,厭倦再跑應聘會。這時,小哥拉了我一把。一封推薦信,保我進入農行鹽城分行。於是,我開始我有點小忙的信貸員生涯。

    母親似乎是多年積勞成疾,13年春迴家,春末就被檢測出淋巴癌。

    此後,母親的身體,突然垮下去,頹勢一發不可收拾。她漸漸吃不下去了,她總是說胸骨痛,吞咽艱難。

    她要強了一輩子。當初父親執意要跟她離婚,她一個人拖個大箱子,拉著年少的我,坐上遠行的火車。那毫不眷戀的姿態,一直刻在我的腦子裏。後來父親出事死了,她又一句話都沒說,拉著我去給他掃墓。

    年少的我擰著頭不肯跪,她卻突然落淚,“他沒有對不起你!他始終都是你的父親!”就這樣要強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我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總是那麽幸運。而我們卻不是。

    每日每夜,我們輪番守候在母親病床前。看她日益消瘦的臉,握著她漸漸無力的手。有時站在病房外,看叔扶著她,兩個人說貼心話,說著說著微笑起來。我會看見身旁的小哥,仰起臉藏一眶的淚水。

    真的很恐慌,夜裏睡不著,翻來覆去。害怕入眠後的夢,母親無可挽留的離別已成終局。所以,我會叫醒小哥,讓他給我講,講我的母親會沒事的。會沒事的。沒幾日,小哥揍了我,狠狠的一頓打。他說要讓我清醒些。

    是,我該清醒些。我數著沙漏裏一點點逝去的黃沙,一點點,心開始靜如死水。

    母親終究還是走了。初冬的寒風,吹落滿樹的樹葉。枯黃的幹葉,無可挽留地飄下。蒼白色的醫院內,有人在嚎啕大哭。

    我立在窗邊,靜靜的,看滿地落葉。突然很想點一支煙,衝走滿腦的空白。

    母親就躺在我身後的病房裏。白布罩著,一具冰冷僵硬的身體。還站在這裏,似期待著下一刻會有人跑過來告訴我:你母親隻是假死!然後,再扶著她迴家,繼續過我們的日子。

    我深深地吸口煙。突然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咳得淚水直流。

    從醫院出來,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瞎逛。寒風獵獵,灌進領口。

    從奔馳的車上墜下的雨滴,落在地上,又跟著跳躍一陣子,亮晶晶地點著地麵,就像煙火,然後消逝。

    蒼蠅叮在人的衣服與皮膚上,開始象騎著飛馳的馬一樣擺曳不定。一旦,人抖落開它們,車開得快一些,它們便迅速被拋在了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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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少年上車,其中一個是眉清目秀的白衣女孩,一個是聽著mp3的帥氣男生。半路上車,微濕衣裳,又半路下車。他們於我們的生活,就如窗外一閃而過的美麗道旁樹。

    迴到家,沒有人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喝酒。

    借酒澆愁,愁緒卻象發了芽的雜草,繁蕪茂盛。

    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抬頭,小哥。

    他愣在那,許久,才開口:

    “……過世了?”

    “嗯。”

    匆忙的腳步,小哥坐到我身旁。

    不知不覺,我已攥緊他的手。

    我聽見自己近似哀求的聲音,可以陪我說會話麽?

    茶幾上的紅酒,鮮血一般。似有什麽,在拉扯我的血肉。心中空落落,如同破了個大洞。

    逝者已逝,生者卻不能沉湎悲痛。

    日子還是一樣要過。

    風,風一樣吹。

    一生對誰垂淚?

    母親過世,過了頭七。我迴老家看望外婆。

    外婆也蒼老了。兩眼紅腫,滿臉皺紋,頭發不白卻枯糙,背也更駝了。走路時,緩緩地,像框中健碩的外婆——筆直地站在門口的高台上看著遠方,連同外公,都已消失,永遠的。外公的教案還在,隻是那間本該擺滿桌椅,充滿琅琅讀書聲聲的房間,物是人非了。

    外婆家——灰青磚房外的空地上,野草繁茂、我真想將它們全部踩平,因為討厭這種蕭條的感覺。

    巷子旁的房子再光鮮,裏麵居住的都永是蒼老的人。一張長板凳,他們佝僂地坐著,用枯澀的眼睛,呆滯地看稀疏的行人,仿佛時間於此,已停滯,已永恆。每當走過他們身邊,我都會躲避他們的目光,

    被衰老盯著,如同未來凝望往昔,有種詭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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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不夠用心,不然就能寫出小哥的無奈。

    小哥愛得太辛苦了,我舍不得讓任何一個人插入他們倆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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