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 當伊薇特來到報社時,發現辦公室裏籠罩著一種古怪的氣氛。

    他們的辦公室就是一間大屋,四周的書架上陳列著各種工具書、年鑒、報紙合訂本什麽的供編輯們查閱。由於沒有電腦, 要求證各種資料必須從實體書上尋找, 他們桌子上總是很亂, 有的書本堆了老高,卻不能阻止他們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幹活一邊閑聊, 尤其在當期的報紙剛刊發後,大家鬆了一口氣,摸魚更加明目張膽,但隻要不影響工作, 伊薇特也不會幹涉。

    今天不知怎麽的,明明正處於平日裏最放鬆的環節,辦公室的氣氛卻十分嚴肅, 聊天的人靠的比平時更近, 臉上帶著謹小慎微的表情。

    “貝諾患的病很嚴重嗎?你們怎麽都這幅樣子?”伊薇特問。

    貝諾是報社一位編輯的名字,平時工作倒是兢兢業業,今天刊發的報紙本來應該他負責第2版, 但他卻托人遞來一張請假條,讓另一位編輯暫代了他的工作。

    伊薇特見所有編輯表情都很凝重, 於是不由得擔心貝諾的病情。

    “他沒有生病,隻是被嚇到了,應該很快就會調整好心態重新迴來。”

    “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漢斯·卡馬特?”

    “那個寫文章特別犀利的記者?我記得他和貝諾關係不錯。”

    “那倒算不上, 他隻是和錢關係特別不錯, 手上不缺錢的時候, 他也沒什麽工作動力, 整天招妓醉酒,隻有貝諾喊得動他,以前他賭博輸得一幹二淨快要住橋洞的時候,是貝諾給了他穩定的工作。”

    這人伊薇特有印象,特別擅長捕風捉影和添油加醋,而且總是把這兩項特質融入到他的工作中,在撰寫負麵新聞的時候,十分聳人聽聞,讓人看了標題就想買來看一看,就算放到了後世,也許也會成為一個成功的自媒體作者。

    “他怎麽了?”

    “卡馬特被發現死在自己公寓裏,被人割喉而死的,因為他幾天沒有交稿,貝諾去找他,讓房東開門的時候目擊了卡馬特的屍體,把他嚇壞了。”

    另一位編輯端著咖啡也湊過來:“要我說,貝諾應該立刻自己著手寫一篇關於卡馬特謀殺案的新聞稿件,我想一定會讓那期報紙大受歡迎。”

    “算了吧,貝諾那人看著兇狠,其實膽子很小的,你就別為難他。而且我們報社也有員工卷了進去,結案前不要多事,否則要是真的有關係,那就成了自己宣揚自己的醜聞了。”

    “貝諾有嫌疑?你們不是說屍體看起來已經死了幾天了嗎?為什麽他還能沾染醜聞?”伊薇特對貝諾印象也不錯,要是因此他被誤認為兇手,那少不了她要去了解情況。

    “不是他,是另一個我們雇傭的專職記者。卡馬特那家夥很有才華,可是工作態度極其糟糕,要是有人學會他的炒作手法,我們就不用忍受一個總是拖稿消失的爛酒鬼了。所以,貝諾找了一個年輕好學的小家夥,剛從大學畢業,就介紹給卡馬特當學生。那個好吃懶做的家夥果然抵抗不了誘惑,他有時宿醉後懶得提筆,就口述自己的思路,交給那個年輕學生動筆。隻要學到了他的思路,我想這個小家夥也是大有前途的,可惜偏偏遇到這種事。”

    詳細的情況編輯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那個叫馬丁·羅奇的年輕記者作為疑犯被警察帶走了,很有可能就是殺害卡馬特的兇手,畢竟卡馬特有時候確實挺讓人生氣的,尤其常常壓榨學生的勞力,讓他代替自己采訪和撰稿,最後文章刊發的時候,既不給他分錢,也不捎帶寫上他的名字。

    俗世的事歸於俗世,伊薇特雖然有些惋惜一個有才華的青年遇人不淑,但她也不是什麽事都要管,警察和法庭經過詳細調查,一定也不會冤枉他。

    伊薇特本來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插曲,沒想到過了些日子,她再一次從別的地方聽到了這個案子。

    在思維迷宮,閑得無聊的俱樂部成員們隻能抓住身邊任何一個可以作為消遣的事件,這段時間正好是卡馬特謀殺案,隨著這件案子開始開庭審理,大家的討論也逐漸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你們聽說了嗎?出大事了!”

    “那個年輕記者馬丁·羅奇這次算是激怒了陪審團,原本他是被同情的一方,可現在我看他未必能有一個仁慈的下場了。”

    “我記得昨天大家還在討論,法官見陪審團的同情者很多,有意判決他流放澳大利亞,怎麽現在又變了?”

    “他一直不認罪,總是翻來覆去的說自己是無辜的,讓旁觀者不耐煩了吧……”夾竹桃狡黠地一笑:“最關鍵的是,如果這其中真的有隱情,那豈不是我們又可以有事做了?”

    “噢,讓我看看,出事的地點在蘇活區沙夫茨伯裏大街62號,我們可以聯係……”

    “不用了~”夾竹桃拿著一封信件拍在桌上,“我已經聯係了案發地點的房東,今天她謝絕了一切來訪者隻接待我們。”

    “不愧是你。”大家心悅誠服,讚美行動派夾竹桃。

    “我……”伊薇特想說我有事想要離開一下,畢竟這樣的場麵以前發生過許多次,思維迷宮就像食腐的烏鴉一樣,哪裏有死亡就聞風而動,總是憑借直覺認定某案必定有問題,結果常常一頭撞在證據確鑿的鐵案上,也讓蘇格蘭場對這群人厭煩透頂,偏偏他們家世不錯,警察還不能用別的法子給他們吃苦頭,最多陰陽怪氣地諷刺幾句,這群人不痛不癢,反而樂此不疲地嚷嚷什麽“公民的知情權”。

    幸虧他們投胎投的不錯,否則別說什麽知情權了,怕是要被當做阻礙公務的刁民被警棍教做人。

    這些沒事找事的幼稚行為衝淡了思維迷宮前幾次解決麻煩的神話,有人認為他們之前偵破怪盜之謎、銀行家自殺案不過是湊巧,就像一個隻說準了一兩次的預言家,大家對於他們的話也就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也讓伊薇特鬆了一口氣。

    她並不想陪這群閑得無聊的上級國民玩偵探遊戲,但作為思維迷宮的牌麵,她想走卻和前幾次一樣,被朋友們一致否決,然後一邊一個夾著她直接一路拖往了案發地點。

    “諾亞克太太,你看這幾套模型究竟哪一套更接近真實的情況?”箭毒木麵前的桌上一字擺開了四套陶土房間模型,上麵還塗了油彩,一個陶土小人倒在床前的地板上,身下流淌著一灘紅色的血跡。

    這些模型都是公寓附近的小販那裏買的,自從兇殺案發生以後,這裏就迎來了許許多多的遊客,諾亞克太太的公寓仿佛名勝古跡一樣惹人向往。此時正好是這件事最熱門的時候,想要入室參觀,自然價格不菲,也虧的夾竹桃這種人才能包場一天讓思維迷宮的成員參觀,而更多的人囊中羞澀,於是嗅到商機的小販們也紛紛雲集在附近,販賣陶土製作的犯罪現場模型,充當紀念品售賣。

    “我想是這個,做了它的人是用心的,我猜作者真正的來我房間裏參觀過,不過我家的窗簾要比這長的多,他的桌布也不是這種花色……”

    “關於馬丁·羅奇,您知道些什麽?”

    在之前的討論中,思維迷宮的成員們已經從伊薇特那打聽了年輕記者的許多事,不過那些隻能是工作中發生的事,羅奇和卡馬特的私人關係隻能從房東處得到。

    “……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不過他要是真的殺了卡馬特,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就在出事的前陣子,他們還在樓上發生了爭吵,我聽到好像是署名、稿費或者別的什麽的,然後羅奇先生就生氣地離開了,兩人不歡而散,這件事你們問我的其他租客,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

    房東太太細細地講著,這時,一位睡眼惺忪的年輕女人穿著睡裙,麵色不快地從樓梯上探頭,一邊從頭發上摘下保持發型的固定發卷,一邊嘟囔著:“怎麽又是來參觀的……都叫人睡不好覺了……”

    她的儀態姿勢妖嬈,臉上還殘留著昨天的妝粉,還沒梳頭也可以看出一頭深棕色卷發保養得十分好,發型時髦前衛,更兼對於陌生男人的來訪大大方方,沒有絲毫羞澀,幾乎可以肯定是特殊行業工作者無疑了。

    “先生們,別聽那個小婊|子的抱怨,不過她也是知情者之一,那天他們二人爭吵的時候她絕對聽到了,還有另一個租客也知道,不過最近他嫌這裏太吵搬走了。”

    “那麽兇殺案發生的時候他們在嗎?”

    “不在,他們白天有工作,都不會在家裏,卡馬特死的時候穿著白天的正裝,警察已經排除了他們的嫌疑。”

    “他們都是做什麽的?”伊薇特皺眉,至少剛才那個女人絕對不像是有白天正經工作的樣子。

    “她叫海蒂,做著傷風敗俗的勾當,每到白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海德公園裝作正經人的樣子,專門勾引有錢紳士;另一個搬出去的是拉詹先生,我知道他在東區附近的賭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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