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獵人死去的同時, 防護罩瞬間崩潰,正在對罩子迅猛進攻的埃迪剛剛用盡全力撲向它,卻正好遇到剛剛還堅固無比的防禦層空氣般消失,於是他整個半狼化的身體直接撞到獵人僵直的屍體上。

    哪怕正常的人類也經不起這一擊, 更別提現在獵人全身的體|液都已經結晶化, 就像是脆弱的玻璃, 當下立刻手腳身體都斷成了幾節。惱怒的埃迪內心邪火無處發泄, 暴躁地拍擊著四分五裂的殘屍, 把它們粉碎成更小的碎片。

    他發出憤恨的低嗥,抬頭看向闖入巷子的第三人。

    這人埃迪剛才還見過, 就是那個從他麵前路過掉了扣子的貴族。而埃迪現在半人半獸的形態全部暴露在他麵前,按理說他應該驚慌恐懼或者厭惡, 可他依舊帶著親切的笑容向埃迪走來,把一隻精巧的□□隨意丟到了路邊的垃圾堆裏——反正這件魔法奇物隻能使用一次,而且超凡材料用在箭矢上,就算有人撿了發射裝置,大概也以為是一件玩具工藝品,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不知道為什麽,埃迪總覺得這個笑眯眯的家夥比剛才的陰險人類還值得警惕,同時他也十分迷惘。伊薇特之前再三向他強調了被人發現真實身份的危險,但現在眼前的人類卻目擊了自己的異狀, 月光強調的狼族兇性在勸誘他擰斷這個人的脖子,而人類的理性卻牢牢捆住蠢蠢欲動的惡念:這家夥看起來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如果貿然殺死, 會帶來更大的災禍嗎?伊維斯少爺是否也被自己輕率的舉動牽連呢?

    而且和剛剛的陰險家夥相比, 自己的外貌已經是怪物, 為什麽這個人類卻殺了他的同胞, 而且使用的武器也不是凡物,這太奇怪了。

    他為什麽要幫助自己?光是撿一顆扣子的人情,可不足以讓人做出這樣的舉動。

    埃迪不知道該怎麽辦,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威脅聲,但不斷悄悄後退的前爪卻暴露了他矛盾的心情。

    “抱歉,我來晚了,在那種人多眼雜的愚蠢宴會上脫身真是一件麻煩事,你看起來傷得很重,不要緊嗎?”公爵放慢了步伐,在盡量小心不激起狼人危機意識的前提下緩步接近著,“啊,忘了自我介紹,我不是什麽壞人,我叫亞瑟·葛洛斯蒙,不知道伊維斯有沒有向你提起過我……哦,對了,在公眾麵前,她……他總是客氣地叫我蘭開斯特公爵。”

    蘭開斯特公爵……

    埃迪確實記得,有幾封寄給伊維斯少爺的節日祝賀信件就署了這個名字,還有後院馬廄裏最神駿的那匹好馬,艾莉森和鄰居家的女仆閑聊時說過,那是蘭開斯特公爵閣下贈送的禮物,當時艾莉森姐姐的表情十分自豪,而她的聽眾則豔羨不已,仿佛能在與公爵結交的家庭做幫傭都是莫大的榮耀。

    更何況他剛剛還口誤差點說了“她”,難道也是清楚伊維斯少爺真實身份是女孩子嗎?就連艾莉森也不知道這個。

    蘭開斯特公爵用他巧妙的交流技巧,聊了幾句話就消除了小狼人對他的大半戒備。但埃迪依舊擺出攻擊的姿態,隻是再也沒有用嗚嗚的聲音警告他。

    他知道伊維斯少爺是超凡者嗎?看到了自己狼化的樣子,他會不會說出去?

    “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您可以叫我埃迪。”

    公爵滿意地點點頭:“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在滿月前後的夜裏,倫敦街頭會有獵魔人在遊蕩,不夠謹慎的狼人族但凡露出丁點破綻,都會被他們逮住的。一旦你被查出真實身份,那麽我的好朋友伊維斯也將麵臨審查的麻煩。”

    看來這位公爵大人也是知道超凡者世界的,埃迪總算稍微放下心來。隻不過他仍然有些迷惑,他明明偽裝得那麽好,連伊維斯少爺都誇讚,耳朵也有好好地收起來,眼睛一直貼著遮蔽瞳孔的偽裝鏡片,究竟是怎樣被發現的?

    “不過我相信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跑出來,一定不是因為貪玩,伊維斯他出了什麽事嗎?”公爵一副善解人意的體貼模樣,英挺的眉毛籠罩著淡淡的憂慮,但他內心卻在飛快地盤算著。

    “我聽說尤利西斯爵士今天要參加晚宴,可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他,請問他在裏麵嗎?如果大人您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叫爵士先生出來一下?”

    蘭開斯特公爵認識中,尤利西斯是一位在教廷裏都顯得有些神秘的家夥,雖然看似外勤,但實際上具有非同尋常的地位,他和紡錘是聖座的侄子,而聖座和尤利西斯保持著隱秘的聯係,八年前突然出現在倫敦,紡錘要求自己全力配合他進入社交圈,蘭開斯特公爵雖然照做了,但同時也因為尤利西斯本人的神秘特質,暗中調查了有關他的一切,包括他聲稱來自法蘭西勃艮第的家鄉,然而任他怎麽調查,此前也全無有關這個人存在的任何痕跡。

    對於他背後的小動作,尤利西斯應該是知道的,有一次就雙關地向公爵提出,他的調查不會有任何結果,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加上其他一些蛛絲馬跡,公爵可以斷定這位表麵友人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

    尤利西斯對非必要的社交活動沒什麽耐性,出席的時候臉上總掛著一種淡淡的厭煩,與需要的目標達成共識後就不樂意花費更多時間在上麵,然後離開一切他認為索然無味的人。所以,他遲到早退是很正常的情況,

    今天這次宴會本來就是臨時起意,宴會的發起者並沒有考慮邀請公爵不合群的表麵朋友,最終名單裏有尤利西斯其人也不過是公爵使壞。正好即將月圓,約互相厭惡的“摯友”在夜晚的倫敦狩獵,在被他冷嘲熱諷一通的同時,看看能不能從中挖掘出他捂得嚴嚴實實的秘密——這就是蘭開斯特公爵關於今晚的全部計劃。

    但這份計劃表在他看到埃迪的第一眼就被扔進了廢紙簍,然後興高采烈地鋪上了一張嶄新的紙。

    目前公爵掌握的線索已經十分豐富,首先埃迪是伊薇特親近的夥伴,才能被她留在身邊當做信使,而且這份消息至關重要,否則一個狼人不會冒著月圓之夜的風險貿然外出,也從側麵表示伊薇特陷於某種困境,以至於她無法出現在公眾視野,而且身邊沒有可用的人。

    顯然埃迪已經找過溫斯洛,才會知道此次臨時起意的邀請,但這份至關重要的消息卻不能告訴尤利西斯的搭檔,也許就連組織本身都不適合知曉。它既然如此重要,如果該溫斯洛知道,由他的人偶傳訊比一個一無所知的狼人少年更為恰當,畢竟溫斯洛了解尤利西斯的行為習慣,不會像埃迪一樣,因為他慣常的遲到忐忑不安。

    原本,蘭開斯特公爵還百無聊賴地等待他討厭又感興趣的人,可現在他已經完全改變了想法,最好尤利西斯放了鴿子根本不出現,這樣他就可以有機會去探索更加感興趣的伊薇特的秘密了。

    “我是尤利西斯最好的朋友,雖然在背後說摯友壞話不道德,但本著公正的心評價,他一向自由散漫,收到邀請答應了卻沒參加的事,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今天多半也……”公爵滿懷歉意地說。

    “那大人您知道他現在在哪?”

    公爵無奈攤手:“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伊維斯遇到了什麽麻煩?我在這個國家有一些人脈,算是外界最為詬病的‘特權階級’……”他自嘲地一笑,“如果事情緊急,那麽我很願意為我最親密的朋友提供任何幫助,請不要把我排除在知情人之外。”

    “可是……可是伊維斯少爺說,隻能告訴尤利西斯爵士。”埃迪苦惱地說,他沒有否認伊薇特遇到了困境。

    “太遺憾了,看來我唯一能做的是在一旁為朋友祈求聖靈的保佑……啊,對我來說真是最慘痛的折磨……”

    公爵失落的話語讓埃迪有些負罪感,不過無論他怎麽暗示,小狼人依舊咬定,這件事隻能讓尤利西斯爵士知道。

    “雖然伊維斯認為我在這件事中幫不上什麽忙,但至少今天我可以幫你,小不點~”公爵憐憫地看著埃迪剛剛留下的傷,“尤利西斯天亮應該會迴到自己家,借我馬車把你送迴考文特花園,同時給漢普斯特綠地那邊送信,就說伊維斯找他,事情緊急務必馬上就去,怎麽樣?”

    “不!這不行!”埃迪立刻堅決地拒絕,隨後他像是發現了自己口氣有些太衝動,於是小聲說:“我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嗯?這隻狼崽子也太好懂了,蘭開斯特公爵立刻察覺到考文特花園一定發生了什麽,以至於他這麽不願意自己送他迴家。

    現在所有線索都串起來了,要是立刻轉變了態度那就有些奇怪了,但這不妨礙公爵假意又翻來覆去勸說了一通,搞的埃迪捂著傷口踉踉蹌蹌想要躲開這個像是散發著一股狐狸味的家夥,才見好就收。

    “既然你這麽堅持,那我……”他嘴角微微上揚,就像是一彎新月。

    “你想怎麽樣?”突然,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響起,讓公爵新月狀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夜月下的小巷,一個人影背對著明亮的月光,白金色的長發就像明月清輝一樣閃閃發光。

    這聲音是尤利西斯?!來的真不是時候。

    蘭開斯特公爵有一種功虧一簣的惱怒,不過他卻笑吟吟地轉過身,麵對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我還以為你今天又要失約了。”

    尤利西斯是翹過宴會,但關於“狩獵”的邀約他卻沒有放過鴿子,畢竟蘭開斯特公爵的安全等於紡錘的安全。

    他們二人都知道這一點。

    對於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尤利西斯隻是在經過時淡淡瞥了公爵一眼,那是警告的意思。

    蘭開斯特公爵在做什麽,他很清楚,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東西。

    紡錘的位置是很重要,公爵作為他理性的保險絲,也同樣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但著不代表他可以為所欲為不受任何懲罰。

    他完全可以建議聖座主導實施一場“哲學死亡”,讓蘭開斯特公爵十一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換做一個叫亞瑟·葛洛斯蒙的人囚禁在暗無天日的高塔,履行他繁衍後代和作為理性枷鎖的義務。

    然而他想起的東西並不僅僅是蘭開斯特公爵十一世,還有更多有著葛洛斯蒙姓氏的人,其中一位還在倫敦大火中選擇了犧牲自己,解體為一攤流動的蛋白質粘液。

    葛洛斯蒙家族是他提出計劃的犧牲品,紡錘是,亞瑟·葛洛斯蒙也是,就連時序也……

    以前的他不會意識到這有什麽問題,畢竟這是確保人類文明本身的延續必要的東西,能用如此微薄的價錢換取沉睡造物主的長久休眠,世界上不會有比這更劃算的交易。然而隨著他認識一代又一代的“命運”繼承者,加入到他們的人生中,旁觀他們不可避免地走向厄運,他漸漸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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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自己當時偏偏要選中他們?為什麽每一次都是他最親近的人類付出了代價?

    正因為這種內疚感,他以前總是對待蘭開斯特公爵十分寬容,盡管他不喜歡這個人本身,可依舊留在他身邊,幫他實現他殘暴墮落的興趣,就連知道他在調查自己的身份也熟視無睹。

    就在剛才,尤利西斯卻罕見地產生了懲罰他的念頭。

    隻要他提出,聖座一定會考慮他的意見,但紡錘和聖座是蘭開斯特公爵的血親,人類總是會為親人的不幸遭遇感到難過。

    在計劃中,蘭開斯特公爵本人也不會得到善終,一旦紡錘自己不斷衰弱到了極限,那麽蘭開斯特公爵必須先他一步死亡,到時候理性的枷鎖破碎,畸變的紡錘由於怪物化,達到力量的巔峰,在失去人性之前,他會盡力留下一段預言,關於未來,也關於另一重不存在的曆史,它被少數人稱為“第三曆史”。

    也許是後悔,也許是憐憫,尤利西斯最終什麽都沒做,隻是警告了蘭開斯特公爵,讓他不要在背後搞鬼,然後在埃迪驚喜的目光中,帶著小狼人離開了巷子。

    蘭開斯特公爵靜靜看著他們背影消失在視線,就像看著獵物終究掙脫網羅的蜘蛛一樣。尤利西斯臨走時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森冷,讓他感到了久違的寒意,但他並不是一個畏懼死亡的人,如果怕死,他就不會屢次故意把自己置於危險中。

    可他還是決定稍微收斂一段時間,要是因為這點原因,讓他失去了探索秘密的自由或者生命,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蘭開斯特公爵意興闌珊地走向自己停靠在屋宅前的馬車,東道主一臉忐忑地走來:“公爵閣下,今天的宴會似乎不太符合您的心意,我的歉意無以言表……”

    “不,我很喜歡,時間地點和安排都很完美,隻是我沒能抓住機會。”蘭開斯特公爵搖搖頭。

    “那您為什麽這麽早就離開?”

    “我的鞋髒了,看來聖靈不希望我繼續呆下去。”公爵指了指下方,他的淺底舞鞋剛剛走過了泥濘的小巷,現在確實有些慘不忍睹。

    “這……”東道主一臉尷尬,他不知道自己宅子裏竟然有這麽肮髒的地方。

    “我溜出去到花園走了一趟,踩了那裏的泥土,可惜到最後也沒能見我鍾愛的小姐一麵。”

    對方露出意會的曖昧笑容:“竟然有人能忍心拒絕您的追求?我想一定是她們最擅長的欲擒故縱吧?”

    “那倒不是,她是個單純的姑娘,隻是護花使者太難纏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東道主總感覺公爵臉上陰鷙的表情一閃而逝,就像被日食遮蔽的太陽。

    ……

    在考文特花園蘭利街的伊薇特家,艾莉森正兢兢業業地檢查著儲藏室的每一個角落,最近家裏的食物像是有老鼠動過。埃迪說是外麵來的老鼠,現在已經跑掉了,艾莉森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孩子的話,她得仔細看看家裏是不是有老鼠窩,否則這些惱人的小東西總是會繁殖得越來越多。

    地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滾落了幾顆淺綠色的蘋果,看起來脆甜又好吃,艾莉森把它們撿起來,一邊迴憶究竟是什麽時候買的。

    在摸索中,她突然摸到地板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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