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將自己從其他記者那聽到的小道消息一股腦都告訴了伊薇特, 另外他優越的記憶力還讓他從過去刊載的報樣中找出了好幾篇有關約翰·勒普頓醫生的文章, 其中有一篇配圖是他與登山俱樂部的一位勳爵滿身野外生存的裝備,背對著一座白雪皚皚的美麗山峰, 對著鏡頭笑得非常燦爛。

    自古希臘時代的傳統,歐洲人民就十分崇拜健康強壯的體魄,盡管被法蘭西那個扛著紅旗反紅旗的逆子忽悠得沉迷風花雪月了一陣,但現在阿爾比恩人民卻已經正本清源, 一掃法式奢靡頹廢之風, 又迴歸到對陽剛男子漢的推崇。

    在這個發現的年代、擴張的年代, 還有什麽能比征服自然更有男子氣概的表現?再加上照片上的男人留著保養良好的連鬢胡子,麵容堅毅、精力充沛,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煥發著勃勃野心,幾乎就是最能體現阿爾比恩價值觀裏紳士階層的典型代表人物, 也是目前男人們最想成為的人,和女士們最想嫁給的人那一類吧?

    至於尤利西斯和她自己這種臉蛋漂亮、下巴和嘴唇都白皙光潔得沒有一根胡子的法蘭西小白臉,可能會成為女士們最青睞的情人, 然而在男性心中,大概約等於後世某位大碗寬麵的偶像歌手, 以及練習時長兩年半、熱愛唱跳rap籃球的練習生。

    伊薇特認命地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社會地位, 對著那張照片,不禁思索起艾莉森反常的原因。

    這位成功人士固然是絕大多數女性認知中的良配, 但這隻是綜合評分, 就像男性喜歡端莊的女人做妻子, 理想情人卻永遠像狐狸精一樣的妖嬈。

    就算她不喜歡自己這樣的美少年, 可來過這裏的尤利西斯和藍道爾都是英俊的成年男士,也不見得她會發呆看得入神。

    難道她以前服務過卻因為被主人侵|犯趕出來的地方,就是約翰·勒普頓醫生的家?

    ……

    另一邊,在倫敦最大的蔬果交易市場考文特花園,艾莉森正耐心仔細地站在一處店鋪前挑選洋薊。這是一種像是蓮花苞一樣的蔬菜,烹飪的時候需要把一層層外衣細細剝開,留下裏麵小小的一點嫩芯,味道鮮甜清脆,味道像嫩筍和蘑菇,在後世價格十分高昂,現在雖然也比其他蔬菜貴,但好歹比不上肉。

    伊薇特原本的世界隻能在米其林紀錄片裏看看,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很快愛上了這種美味的蔬菜,艾莉森也發現了少爺的口味,她時常換著花樣做洋薊,煮湯、做沙拉、當做肉排的配菜等等……

    正當她與店主結賬的時候,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艾莉森?噢,聖靈在上,真的是你!”對方的話語驚喜哽咽,艾莉森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她猛然轉過身,卻為自己看到的驚訝不已。

    認出她的熟人是她為上一個雇主工作時結識的朋友,同為那個家庭的女仆,名叫多琳。

    艾莉森印象中的多琳有著一頭令人羨慕的濃密棕發,但今天卻暗黃幹枯,看起來發量也減少了一半,它們趴在女仆的製服軟帽下,緊緊貼著頭皮,而不像以前那樣,蓬鬆地撐起一片光澤的烏雲。

    就連多琳的容貌也像是變老了近十歲,她簡直不敢相信,明明她們才不過一年半不見。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你還和那時一樣完全沒變……”多琳語無倫次地抓著她的手說,“我們都以為你遇到了不幸,畢竟在這個吃人的城市,一個剛失業的孤身女人帶著孩子無論如何也難以存活,你看起來過的不錯,我總算放心了。”

    艾莉森同樣熱情地反握住她的手,有些擔心地問:“那你呢,多琳……你看起來狀態有些差,是生病了嗎?”

    多琳在那個家庭服務的時間比她長,艾莉森剛被雇傭時,在多琳的教導和幫助下,一點一點學會了有關仆人的一切,雖然按照阿爾比恩傳統,女主人是家中的總司令,她應該監督指導仆人如何工作,但夫人通常不會告訴艾莉森哪裏做錯了,而是選擇用藤條建議艾莉森自己查漏補缺。

    艾莉森是位性子耐心柔順的質樸女性,她一直以來,像是學生敬愛老師一樣,聽從多琳的教導,唯一一次堅持自己的想法,是在她被強|暴並發現自己懷孕後,多琳給了她一瓶“經期控製藥”,當然這是在禁止墮胎法案下的權宜之計,實際上它的真實名字應該是墮胎藥。

    她是位虔誠的信徒,而且盡管過程並非出於她的意願,她隻能默默接受了這個結果,但她最終卻仍舊期待一個流著她血脈的小生命降生。

    另一方麵,她也曾聽說,使用人為的手段終止妊娠,很有可能招致聖靈的震怒,以至於被收迴成為母親的權利。

    幾點原因加起來,艾莉森固執地拒絕了多琳的好意,而後者歎了一口氣,把藥瓶留在了她的枕頭邊。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夫人對她越來越嚴苛,常常在寒冷的深夜把她叫起來,讓她一個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把整個屋子的地板擦幹淨,在她忍受著刺骨的寒風和膝蓋鑽心地疼的時候,夫人則在一邊暗示著“貞潔”、“廉恥”、“道德”之類的一些句子。

    艾莉森雖然單純,但很快也明白了夫人的意圖。直言讓打掉孩子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夫人就成了殺害未出世嬰兒的教唆犯,她不會那麽做,隻會用各種虐待和責罵,讓艾莉森自己獨自犯罪。

    好幾次,她抱著腫脹青紫的膝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手差點就摸向了枕頭下的藥瓶,想著隻要吃了它,夫人就不會再欺負自己,最終她還是為了孩子忍住了。

    最後她肚子漸漸變得鼓脹,夫人的表情也越來越厭惡,終於有一天,女仆長帶她去結清工錢,並告訴艾莉森:她被解雇了。

    艾莉森當時已經有五個月身孕,就算墮胎也十分危險,容易給身體造成損害,此時把她趕走和殺了她沒什麽區別,工廠不會要一個孕婦,哪怕賣|春也很少有客人看上大腹便便的女人,她隻能消耗自己為數不多的存款。等到孩子出生,真正的地獄來臨了,吃飯的突然變成兩張嘴,產後虛弱的身體要怎麽才能養活?

    所有女仆們都替她惋惜,認為她必死無疑,多琳也沒想到,艾莉森竟然以臉色紅潤健康的樣貌出現在自己麵前,反觀自己……

    聽到艾莉森遲疑地提問,多琳苦澀地笑了笑:“在那之後我又懷了一次,這次大概我沒掌握好藥量,雖然孩子沒了,但我也大病了一場,就變成現在的樣子。”

    此時的墮胎藥大多數都是劇毒的砒|霜,鉛汞等有毒重金屬的混合物,由於其毒性同時作用於母親和胎兒,通常情況下如果劑量控製得好,胎兒肯定先於母親死亡,這就達到了目的。然而其中的重金屬十分難以代謝,它們在體內越積越多,毒性也會越來越猛烈。

    多琳隻以為是自己的失誤,可實際上它是遲早的事。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多琳!我在被趕出來之後,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紳士,他仁慈地收留了我和我的孩子,也從來沒有打罵和欺辱過我,你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麽高尚!你能稍微等我一下嗎?我現在工作的地方隻有兩名仆人,樓下的仆人宿舍還很空,我迴去問問少爺,看他能不能再雇傭一位女仆……”

    艾莉森急忙想走,卻被多琳拉住了衣袖。

    “不……不必了,我哪也不去。”多琳眼睛流露出一種仇恨,“你知道嗎?艾莉森,我的月事已經一年沒來了,醫生說除非奇跡發生,不然以後我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怎麽會這樣……那你更應該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啊!”艾莉森為她感到難過。

    “我要留在這裏,一直見證聖靈究竟是如何懲罰魔鬼的。”多琳說到這裏,罕見地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你可能還不知道,現在的那個家庭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悲傷一直徘徊在那裏,幾乎從不離去。”

    “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神罰。”多琳嚴肅而虔誠地說,“一定是對她作惡多端的報應,她的兩個兒女都先後病死了,連那女魔鬼自己也染上了疾病,不幸的是,她丈夫的醫術救了她一命,延遲了她下地獄的日子,可是她也幾乎成了瘋子,平時都待在閣樓上無法見人……反正她之前也和瘋了差不多,那些惡毒的想法,正常人的思維是不會產生的。”

    艾莉森愣住了,因為夫人隻和男主人誕下了兩個孩子,這也就意味著,強|暴過她的男主人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後代了。

    “現在我可輕鬆起來了,那個家裏已經不再舉辦宴會,刻薄的壞女人也被關在了閣樓,沒有人再對我們的工作吹毛求疵。所以我目前很好,你不用為我擔心。”多琳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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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軍迷裏麵有個段子,法國人隻會在矮子、女人和外國人領導下獲得勝利。伊薇特三項全中,幸虧她沒穿去歐陸爭霸文,不然這掛也太大了……

    今天看到有小可愛想要維多利亞時代的一些民俗社會方麵的書,這裏統一迴答下:

    《成為一名維多利亞人》這本作者是英國的曆史學家,主要講一天中普通的吃穿住,寫的比較生動有趣,推薦這本,b站還有她監製的紀錄片《維多利亞時代的藥鋪》《維多利亞時代的麵包房》《維多利亞時代的糖果店》,有真人考據並在古鎮演出,可以看下當時商鋪和手工業者的風貌。

    《維多利亞時期倫敦社會分層研究》宏觀大數據講時代和階級,幹貨多,但也比較枯燥。

    《19世紀和20世紀之交的歐洲文化生活》內容如題,引用文獻多,同樣比較枯燥。

    還有一些屬於我隻看了我想找的資料部分,比如《瘟疫之年》《哥倫布大交換》《外國服裝藝術史》《皇帝圓舞曲》《改變世界的七種花》之類,因為沒看完不知道其他部分怎麽樣,就不推薦大家買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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