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在三位一體宗教中稱為主日, 按照習慣, 總要舉行特別的儀式, 新教叫做禮拜,而在天主教中叫做彌撒。

    當伊薇特來到聖菲利普教堂,遠遠就傳來擔任主祭的弗朗茨神父帶領信眾們祝禱的聲音。

    “……請看,聖靈的羔羊;請看, 除免世罪者。蒙召來赴聖宴的人, 是有福的。”

    緊接著就是很多聲音的合誦:“主,我當不起你到我的心裏來,隻要你說一句話,我的靈魂就會痊愈。”

    此時就連最刻薄的資本家都會一周給雇工半天假,雖然平時工作14~16個小時稀鬆平常,但按照聖典教義,聖靈創世花了七天, 在最後一天連神祇都要休息, 所以無論如何也沒人願意背不讓雇工參加主日儀式的罵名。教堂也為了方便盡可能多的信眾都參與,在這一天往往要舉行三台左右的禮拜或是彌撒, 伊薇特看看時間, 這差不多是第二台, 聽禱詞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她不方便這個時候進入, 索性等儀式結束, 大家受領無酵餅和葡萄汁象征的聖體聖血後, 才走進教堂。

    一進門,她就聽到有人在咆哮咒罵著。

    “聖靈啊!您為何不降罪於這劇毒的婊|子!?什麽樣的人能像她們那樣造孽?她是小偷、叛徒、女巫、殺人犯、魔鬼的化身!沒有您,罪人的噩夢在哪裏?在地獄等待她的的枷鎖和鐐銬在哪裏?”

    那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他的情緒是如此的憤怒,仿佛在他喉嚨裏滾動著發出渾濁咕咚聲的不是痰液,而是紅龍致命的吐息似的。

    “不!”

    “快阻止他!”

    此起彼伏的驚唿和尖叫響起,伊薇特連忙衝進去,卻見一些看起來像是底層工人、手工業者的信眾正努力製止著一位狀若瘋癲的男人,他鼻尖和臉頰上有幾顆紅腫的丘疹,大張的嘴裏發言潰瘍,像狂犬似的流淌著粘稠的唾液。

    而弗朗茨神父則倒在地上,脖子上讚頌聖母的玫瑰念珠都被扯斷了,散落的珠子滾得到處都是。

    與此同時,一位穿著鬥篷外套的女士捂著臉啜泣著跑出來。

    “小心!”

    進門的巷道不算寬敞,她沒看路,也沒有察覺到前方多了一個人,伊薇特連忙在撞到之前扶住她。

    拜這小小的意外所賜,伊薇特與這個女人打了個照麵——她一心想要遮蔽的臉是多麽醜惡恐怖,牙齒和頭發脫落,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膿皰,簡直像是童話中的女巫。

    伊薇特愣了愣,那女人看到她驚訝的表情,羞愧地低下頭,從另一側飛快地逃離了,從她背影來看,身形也不過二十歲左右。

    難道那女人的逃走和剛才發生的衝突有關?伊薇特想著,連忙走進去查看弗朗茨神父的狀況。

    “弗朗茨神父,您沒事吧?”

    “還好,謝謝關心。”他溫和一笑,拍拍祭袍上的灰站起來,早有其他信眾幫他撿起了掉落的珠子。

    “神父,您的念珠!”“這還有四顆小珠子。”“五顆大珠子齊了。”“五十小珠子還差三顆,有誰撿到了嗎?”“在我這,加上三顆,齊了!”

    玫瑰念珠是天主教的獨有道具,在念誦讚頌聖母的《玫瑰經》時,念一遍就撥動一顆。之所以是獨有,那是因為隻有天主教才崇拜聖母,他們認為聖子是無罪的,那生下聖子的聖母同樣無染原罪,所以可以祈求聖母轉告聖子寬恕自己的罪孽,雖然這被三位一體宗教其他分支吐槽是異教女神崇拜的複辟。

    “你怎麽能對弗朗茨神父做出如此粗魯的舉動?他是那麽好的一個人!”一名信眾質問他。

    “我……我沒想這樣,隻是一不小心……都怪那婊|子讓我染上了惡心的疥瘡!”

    被其他信眾架在一旁的男人看樣子並不是故意扯斷神父的念珠,此時他已經從癲狂的狀態平複,神態躲閃,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過錯。

    弗朗茨神父從容地走過來:“我的孩子,你是不是因為這疾病而心生怨恨,埋怨命運的不公?”

    “……是、是的。”長著丘疹的男子無地自容地點點頭。

    “你應該感激,主讓你染上這種疾病,這表示祂極大的恩寵,因為祂願意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以這個世界的罪惡懲罰你。”

    在男子誠心誠意地懺悔中,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他走到一尊小小的聖母木像下,和一大群衣著襤褸的窮人跪倒在地上,對著木像虔誠地喃喃低語。

    “救世之母、童貞瑪利亞!今我虔祈您,轉祈吾主聖子,我祈求他赦免我的一切罪孽,醫治我的一切疾病!求聖子憐恤我,醫治我,從我的禍患中將我拯救……”

    而那些和他共同祈禱的人們臉上也長著同樣發紅的膿腫。

    “你也是來做彌撒的嗎?抱歉,下一台要等到六點了。”弗朗茨神父招唿著伊薇特。

    “沒關係,他們……這是在做什麽?”伊薇特眼神示意正跪拜聖母像的人們。

    “那是一位富有信眾捐贈的愈瘡木聖母像,可能對他們的病情有好處。”

    伊薇特恍然大悟:“那他們的病……”

    “是梅毒。”

    因為尤利西斯對外職業是醫生,伊薇特對當下一些常用的藥物也有一定了解。此時歐洲大陸梅毒肆虐,那是自新大陸的詛咒。殖民者給新大陸帶去了天花,讓絕大部分土著染病滅絕,而新大陸的可怕禮物——梅毒也乘著帆船漂洋過來而來。自新大陸被發現到現在的幾百年間,歐洲有一千萬人以上死於梅毒,就連皇室貴族也無法幸免,這還不算被疾病奪去生育能力等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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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歐洲世家頻繁絕嗣、封號被收迴也和這病有關,畢竟歐洲隻承認一夫一妻製,如果妻子沒有孩子,那麽就算丈夫在外麵有一百個私生子,也無法繼承爵位和領地,教會根本不承認,國王也樂於收迴這筆意外之財。

    上至國王、下至販夫走卒都無法幸免於梅毒,如何治療它也是難以攻克的難題,目前有顯著療效的藥品是水銀,但這種劇毒的物質在治療疾病的同時,也會使人水銀中毒,帶來脫發、口腔潰爛、牙齒掉落、頭痛震顫等副作用,甚至死亡,治療過程不僅極其痛苦,讓人望而卻步,還有的人在病愈前就被這劑猛藥殺死了。

    所以很多人求助於別的途徑,現在最流行的就是愈瘡木——新大陸土著認為具有神秘力量的東西,既然它和梅毒出生在同一個地方,人們宛如抓緊救命稻草一樣,相信它必然是克製疾病的良藥。由於患者太多,愈瘡木的價格節節攀升,以至於非大富大貴之人無法負擔,大多數人隻能購買醫生低價售賣的一點藥渣末迴去煎湯試試效果,剩下更窮的人也許就隻能像伊薇特看到的如此了。

    也難怪在這個教堂對著木像望梅止渴祈求的人這麽多,畢竟阿爾比恩的國教是新教,這座城市很多外來者信仰的天主教,移民中大多數是自己家鄉賦稅過重、沒有田地活不下去逃走的,有錢人很少。

    至於這種木頭究竟有沒有效果,伊薇特也曾問過尤利西斯,後者嗬嗬冷笑。

    聯係到前世位麵,已經二十世紀了,kmt的領袖蔣校長也罹患過這種疾病,名醫給他開具的方子仍然是水銀,致使他後來變成了禿頭,還失去了生育能力。

    既然連後世都還在用水銀,證明愈瘡木應該隻是一種迷信。

    伊薇特看著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畫餅上的底層民眾,歎了口氣。梅毒是通過不潔的方式感染的,這樣說來,剛才倉皇逃離的那女人……

    “所以那位冒犯您的男子是因為剛剛離開的女士染上疾病的嗎?”伊薇特記得她的臉比那男子還可怕,然而她還那麽年輕。

    “或許是這樣,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光顧的女士中,以斯穆夫小姐的病最嚴重,所以就把罪責歸結給她。這個城市一到夜晚就徘徊著很多迷途的靈魂,她們可以為了一塊麵包出賣自己的貞潔。但願她們盡快懺悔她們那最不敬畏神的荒唐生活,遠離淫|欲這宗可憎的罪業。”

    斯穆夫小姐?!伊薇特一驚,沒想到埃迪的姐姐剛剛就與她擦肩而過。可她的臉上疥瘡已經形成大片的紅斑,想必患病已經很久了。之前埃迪說過,在他當學徒的時候偷跑過一次,好不容易見到姐姐,卻被她狠狠咒罵,不許他再來見自己。

    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她當時已經發現自己患上了梅毒,害怕傳染給埃迪,所以不能見他。

    “弗朗茨神父,聖典上寫到,聖子施展神跡,用五張餅和兩條魚喂飽了五千人。但我們知道,那隻是編纂的謊言,信仰是無法憑空變出麵包的,當一個孩子衣食無著,不得不流落街頭時,如果偷竊能讓她活下去,她就會偷竊,如果出賣自己能換取微薄的一丁點收入,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獻出肉|體。這決非出於貪婪或是淫|欲,如果真的要把罪惡歸結給誰,那麽有罪的應該是這個世界。”伊薇特說。

    弗朗茨神父臉上一片錯愕。

    伊薇特感到自己的話也許冒犯了他的信仰,但此時也不想再多說什麽,隻是微微欠身,說一句“失禮了。”就轉身向外奔去。

    但她在教堂裏耽擱了一段時間,斯穆夫小姐早就不知去向,追出去哪裏還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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