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醒來時, 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她慢慢坐起來, 環顧周圍,看起來像是之前自己在尤利西斯家住時使用的房間。

    “您醒了?少爺。”一位人偶女仆用她禮貌疏離的冷漠微笑扶起她, 很快一盆溫熱的水和幹淨毛巾就被端到麵前。

    雖然尤利西斯家很少邀請訪客,卻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隻要來過的客人都對所有仆人無可挑剔的禮儀讚不絕口, 他們的腳步總是文雅安靜, 他們的態度永遠溫和有禮,一切瑣事在他們手中像是施了魔法般有條不紊。而他們卻從不像有些壞心眼的豪門仆人那樣,暗示客人給予自己小費,傳播紳士小姐們的秘密, 甚至偷竊財物。就連他們的氣質也是如此無懈可擊, 既不太過謙卑損害了主人家族的榮譽,也不太過傲慢讓客人感到不快。

    據說好幾個顯赫古老家族的家主都對溫斯洛管理仆人的方式感興趣, 還試圖花大價錢雇傭他, 但都被拒絕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如果知道這些人偶仆役的真實身份會是什麽表情。

    “您睡了大半天了,是想要先吃點東西還是洗澡?”

    “先洗澡吧。”

    當影界破碎後,她出現在現實世界竟然是被埋在了土裏,冰冷的泥土緊緊包裹著她, 沒有任何可以轉化的能量可以讓她逃生, 後來漸漸因為窒息昏迷過去。現在看來自己應該是被救下了, 身體好像被擦拭過, 也換上了嶄新的衣服,但是頭發深處和指甲縫裏還殘留著少量的細沙,必須好好洗一下才能完全清理幹淨。

    兩名人偶把浴桶搬進房間,自從她為尤利西斯工作後,也算是這裏半個主人,所以不再使用一開始浴室的錫浴缸,洗浴是由仆人把屬於她的木製浴桶從樓下用滑輪升降機運上來,還有從鍋爐燒的熱水也是從樓下如此運送到臥室。

    這時代貴族的莊園生活就是這麽奢侈,伊薇特自己住的考文特花園的城市小型別墅就沒有如此的排場。

    她跨入浴桶內,漂浮著新鮮玫瑰花瓣的溫暖水流沒過了身軀。

    “爵士先生和溫斯洛在嗎?”

    如果他們在,洗完澡就去問下自己是怎麽迴來的吧。

    “嗯,今天他們都沒有外出。”人偶女仆迴答。

    伊薇特猜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已經醒了。

    歐洲貴族家庭的規矩很多,像這樣的大宅,建造時就會設計成男女房間分開,男性在這頭,女性在另一頭,隻有一個入口,兩邊無法互通,這點上就連仆人的房間也同樣如此,從而避免不名譽事件的發生,無論私下再糜爛墮落,外表總要維持光鮮正派的形象。

    伊薇特的房間是在男性區域,這也是為了防止訪客到來時,發覺一位少爺竟然住在淑女的居住區,那將成為天大的醜聞。

    盡管這非常不符合這時代禮數,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其實按照習俗,她應該使用男仆,但一個外表男的家夥為自己穿衣侍候沐浴什麽的,就算知道是人偶,她也有些無法適應,所以平時她身邊都是女仆,隻有來了外人才臨時讓男仆跟隨。與之相對的,她住的這層從不會安排房間給客人,尤利西斯和溫斯洛也從不來這層樓,不過搬動浴桶的動靜大,在同一個生活區的他們肯定已經聽到了。

    洗漱完畢後,伊薇特去了起居室,果然兩人都在等她。此時距離下午茶時間已經過了一小時,溫斯洛看到她,才把熱水衝入茶壺,三層點心架上的食物也比平時更多,特別是最下一層慣例是鹹口的三明治,更是滿滿當當堆疊起來。

    “終於醒了。看來這次行動給你帶來巨大的驚喜,你被‘喪儀女士’送來時,渾身上下都破破爛爛的,所幸暴露在外麵的部分僅僅是擦傷,已經被我治好了。如果你感覺哪裏不適,要馬上告訴我,而且為了安全起見,你最好還是喝一杯我特調的治愈藥水,可能味道不很可口,你可以選擇在下午茶前還是之後品嚐它。”

    尤利西斯把一杯深紅的液體推到她麵前,裏麵有葡萄酒的果香和血液的腥味。

    什麽治愈藥水……有效成分是你的血吧……

    伊薇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喝這個,一會再用點心驅除口腔裏的味道。

    看來是沙爾小姐他們發現了被掩埋的自己,還好他們解救即時,自己總算沒有戰勝了不知名偽神,卻被普通的泥土殺死。

    “所以這次有什麽驚險動人的傳奇故事與我們分享嗎?”溫斯洛問。

    伊薇特自己也有很多疑問,於是把之前的經曆隱去了自己神祇的部分,告訴了他們。

    “抱歉。”溫斯洛內疚地垂下眼睛,“原諒我讓您迴憶起不愉快的經曆。”

    “嗯?這次算有驚無險吧,那怪物的腦波無法控製我,它注定已經失敗了,唯一的風險是後來的掩埋,幸運的是,我的隊友都足夠專業和謹慎,他們及時救下了我。”

    “聖靈在上。”尤利西斯扶額歎息著,“請至少有身為柔弱女性的自覺吧,被活埋在教堂墓地,差點被邪神的眷族侵犯,你難道不應該表現出哪怕一丁點害怕麽?這樣讓已經做好準備安慰你的我和溫斯洛反而像是傻瓜。”

    “隻有你是傻瓜,爵士先生。可憐的小姐,您一定是避免我們擔心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現在已經不要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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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你們多心了……

    伊薇特遲疑地說:“當時……當時可能是有點害怕,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感覺了,其實過程也沒有你們想象的困難。最後的勝利者是我,它存在時尚且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已經被我消滅呢?所以我覺得沒什麽可害怕的。”

    事實上,她現在非但沒有害怕,而且還有種莫名的竊喜。

    喜悅來源於消滅了偽神的眷族,一種發自內心的愉快抑製不住地湧出。她知道,賦予她力量的神厭惡其他神祇。這種快感是某種獎勵機製嗎?還是因為在影界用無名之神的力量抵禦神子,讓自己向沉睡造物主更加靠攏了,所以對祂的喜好感同身受?

    有些不安,但她很好地把自己情緒隱藏了起來。

    “……真是樸素直白的思考模式。”尤利西斯說。

    “對了,我是被沙爾小姐送迴來的,她有沒有發現什麽……比如我的真實性別。”

    “這點你不用擔心。”尤利西斯勾起唇角,“我猜她在此之前就發現了。”

    晴天霹靂。

    “咦?什麽時候?!”伊薇特吃了一驚。

    “你被送來時鞋子掉了,長襪也被撕成了布條,我當時還很奇怪,究竟是怎樣的戰鬥才能讓服飾破損得如此嚴重,卻未造成什麽傷痕,原來是一位想用你誕下子嗣的眷族。”他啜飲了一口茶,才悠閑地繼續說,“‘喪儀女士’雖然性格單純,但並不是白癡,細膩柔滑的肌膚和圓潤纖細的雙足,怎麽會是一名男人……痛!你掐我做什麽?!”

    尤利西斯遊刃有餘的笑容瞬間不見了,他惱怒地瞪了一眼溫斯洛。

    “爵士先生,不要在女性麵前談論這麽不檢點的話題。”溫斯洛寒聲說。

    這個時代女性的腳是非常隱秘的部位,阿爾比恩貴婦淑女們能毫不顧忌地穿低胸晚禮服,把大半個雪白的□□露在外麵,卻必須把雙足嚴嚴實實藏在曳地長裙下。一些具有色情意味的畫裏,總是會描繪蕩秋千的女性,平時莊重的裙子隨風飄蕩,露出穿著長襪的小腿,給這時代的男性強烈的性暗示。以至於在阿爾比恩這種悶騷的假正經國家,有教養的家庭會給鋼琴腿什麽的罩上一層布套,避免一些善於聯想的紳士因這種露骨的暗示興奮。

    在淑女麵前描述她赤|裸的雙足,在溫斯洛看來無異於耍流氓。

    伊薇特本來不就得有什麽,但他如此鄭重其事,不由得感到慚愧。

    還好她平時不以女性身份示人,不然一定會被當做一個不檢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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