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生是早就知曉華容道一事的。

    身為雲家新一代的繼承人,她的身邊自然不乏攀龍附鳳之人,在周寧還未上街買賣華容道時,便有人為了奉承獻上了此物,博個雲上生的樂趣。

    原來便是周寧的村中好友從她那裏討要後,兜兜轉轉不過幾天便到了雲上生手上,初時還不以為奇,待知道這其中門道,雲上生自己卻沉入其中。

    雲上生倒也是人中龍鳳,玩了幾次破解通關,便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小東西,蘊含道理確不簡單。

    因此那日,酒樓上看到周寧叫賣此物,她便順水推舟利用於非的自大和不可一世,果然於非太好麵子,被幾人一恭維便飄飄然,當眾在街頭眾多百姓麵前叫板周寧。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雲上生隻以為於非會多費些時間才能解開,屆時她再上前以更少時間解開那物,也能下了於非麵子,卻沒想到,這華容道的不同開局,竟有不同解法,於非竟然解不開。

    並且那日,當今有名的術數大家陳大家亦是遊曆到了珠縣,也未能解開,當眾誇讚了華容道和七巧板,讚其堪為千古一奇,華容道設計巧妙,七巧板道破幾何,兩物之設計更是令人驚歎。

    陳大家對於做出此物之人更是心神向往,當眾說道:“奇人也,未曾想此地竟有此奇人,可恨吾有要事,不能與先生共麵一晤,實乃終生遺憾。”

    隨後,陳大家帶著滿腔遺憾和華容道七巧板,坐船離開了此地。

    然而,被大家誇讚的這兩物,一下子便在珠縣掀起風波。

    但是於非也因此逃過一劫,陳大家都解不開,你一年輕後生,實屬正常。

    這便順藤摸瓜尋到了閔清,本想著隻為瞧瞧陳大家認為的奇人會是何人?誰知這一見麵,實在太壞幻想了,什麽奇人,就是一個小丫頭!

    不過隨後有長隨遞上消息,這兩人竟要在珠縣開設萬卷報社分社。

    果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可做一步閑棋。

    對於早風靡隔壁縣的報紙,甚至因珠縣來往商人之多,被帶到珠縣,也為部分權貴所知。

    不過不似其他世家的那般不屑,雲上生卻覺得這報紙大有用處。

    刀劍之利能殺人,一杆狼毫亦無形。

    流言蜚語,亦是殺人利器。

    隻是……

    一張俏臉變換不定,心底巨浪翻天覆地,雲上生負手立在窗前,望著那個遠去的小人兒,在吵鬧之中閑雲漫步,似是與之相融,卻又有些格格不入。

    真是個奇怪的小娘子。

    而那閔清小娘子的擲地有聲,也猶在耳邊迴響,震撼她的心神:“萬卷萬卷,行千裏路,讀萬卷書,天下萬民有幾人能得?我萬卷期報於此間建立,又廣開人言,立誌為萬民開眼,看盡這天下諸事,識得這天下諸理,不再渾渾噩噩,明心悟性,方的不負此生!”

    雲上生慢慢收斂笑容,威脅道:“你可知,若我有心阻攔,隻怕你這開眼報社,根本不能在此立足,也別想通過珠縣,連通府州!!如此,小娘子還要繼續拒絕嗎?”

    雖身子渺小,身份之低微,但她氣勢之堅定,絲毫不畏自己強壓,雲淡風輕道:“請恕閔某不能答應,讓萬卷成為權貴之手,遮那萬民之眼。”

    好一個開萬民眼,當今世上,那些權貴無不是為了汲汲名利爾虞我詐,寒門子弟奮力科舉亦是為了自身名利。

    並且營營眾生,多為愚鈍之人,隻管眼前生計,哪裏有空還去明悟世間道理?

    曾聖人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然而從古至今有幾個聖人?若是世人能有聖人所言的那般心思,早就遍地聖人了。

    而她今天,竟然從一介平民口中,聽到了意為萬民開眼?

    可笑,可笑,可笑至極!

    雲上生對窗狂笑起來,又飲罷一口清酒,吐出一口濁氣。

    “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娘子,我且看看,你如何為這大千愚民開眼?”

    ……

    “珠縣果然比之我們祁冬更為繁榮啊。”

    穿梭於各色店鋪小攤,閔清倒是極為愉悅,看看這個摸摸那個。

    路先見此實在哭笑不得,這完全畫風不對啊,想起拒絕那雲家雲上生時,閔清那一番話頗有大儒風度,連他亦被此番言語所感。

    現下這大儒就跟家中小輩一般,轉變之快,實在有些幻想破滅,接受不能啊。

    上前幾步拉住閔清,路先微一遲疑道:“閔小娘子,你之前一番所言……”

    若真是為了萬民開眼,勢必以百姓利益為先,今後也確實能夠有一世清名,對於閔清和青彌這等讀書人來說,此等清名確實頗有誘惑,然而他自認隻是一小小商人,所為所求自是權財第一。

    “嗯?”閔清上下打量一番路先,好似很是驚奇路先竟把此事當真,打趣道:“路郎君,你可是久經無奸不商生意場的大人物了,那番話,不過是與人博弈間的客套話,聽聽便是,不必當真。”

    路先心下一鬆,麵上卻還是有些懷疑,那般堅決的擲地有聲,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閔清看路先的神情,自是知道他還沒放心,心下一笑,果然商人重利,疑心太重。

    小大人似的踮起腳拍拍路先,安撫道:“路郎君多慮了,我那番話,隻是為了誆雲娘子罷了,她與我等不同,自幼世家出生,雖大家族中也有爾虞我詐,但雲家家主,為人之正,聞名遐邇。這雲上生在此等正氣之家生長,為達目的有所圖謀皆屬正常,但其心到底還是赤子一顆。”心裏卻想著,隻怕切開是個白加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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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頓,麵上有些不悅起來,甩手嘟嚷道:“雖說她有赤子之心,我等就不得不成全她麽。他們這種世家之爭,隻怕還牽涉朝堂之上,隻拿一小利便讓我們為其當先出頭,若是那於家遷怒於我們,反告我們汙蔑,我等無權無勢,又該如何?她雲家又豈會為了馬前卒出麵,隻怕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吧。”

    不過雲上生竟這樣輕易放過她,隻怕還有另一後手。

    她是不信那被人說可愛純真的雲上生就真是如表麵這般,不過也是有趣,那雲上生竟然為萬民開眼有所意動,雖隻是瞬間的意動,她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路先聞言,雖覺得有點道理,卻仍有幾處想不明白的地方,又看閔清那一副小兒作態,不免有些好笑,倒是忘了這茬,反過來安慰她道:“幸好幸好,若是被牽扯進去,隻怕會掉一層皮。”

    他未曾沒想過會被於家報複,但是據他所知,那於家唯一的官人老三,不日也將告老還鄉,因此當時確實被雲上生的條件打動。

    不過略一往裏思索,隨即有些驚訝道:“閔小娘子,你我不過一同來到珠縣,這才第二天,你怎的便知曉如此多?”

    甚至想的如此之遠,有些事他都未曾想過,更別說去讓人探聽了。

    搖一搖小錢袋,閔清笑道:“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也不過是多花了些銀錢罷了。”

    路先不置可否,雖有銀錢功勞,但那慧智之心,隻怕才是首要。

    又道:“不過我們現下拒絕了雲娘子,那雲娘子若是心懷憤恨,真如她所說那般,咱們這分社怕是難過了。”

    這般邊走邊說,兩人出了這條熱鬧的街道,站在一條寬敞的石板路上,這條街道人馬更多,熙熙攘攘。

    站在這交叉路口,往南便是珠縣臨河建的小港口,遠遠眺望,諸多高大船隻身影映入眼簾,雖看不真切,不過也能隱約看到些許人影船上船下往來,或是搬運貨物。

    閔清率先往港口而去,隨口答道:“不急,現在她可沒功夫對付我們,我們隻管借著華容道的東風抓緊時間發行報紙即可,屆時隻要種下種子,便可不懼這些世家。”

    這雲上生不早不晚恰好這個時候找馬前卒,該是這時因為什麽事情忙於對付於家,既然這樣,就算現在得罪了雲家,隻要那雲上生是個聰明的,也不會在此時來找他們麻煩。

    最多使些小絆子攪和報社的事。

    腳下不停到了港口碼頭,閔清好奇的四處張望,身邊往來有唿唿喘氣的搬貨工人,跟在領頭的身後將肩上貨物搬上貨船。

    碼頭一角平地上,諸多身穿短褂的精壯漢子,身上掛著一小木牌子,標明人工價格,閑時就和周邊工友聊天說笑,然而一雙雙眼睛都泛著精光,眼神淩厲的瞅著過往馬車,一發現有可能是要找工人的跡象,立馬閉上了調笑的嘴巴,唿啦唿啦的一擁而上,圍著商人七嘴八舌的推銷自己。

    靠近街道處的一個拐角,諸多小孩子跑來跑去的打鬧,也不離開那一角平地。

    路先見閔清饒有興趣的逛來逛去,心下再有疑問也隻得按下,也張望這不曾見過的盛景。

    正想再繼續往碼頭走,前方一群小孩子打打鬧鬧的衝過來,一個子比較小的孩子不小心撞上一青衣郎君,許是身子瘦弱,一下子被碰到在地,哎喲著滾到閔清身前。

    閔清嘴角一翹,也不嫌這孩子衣衫破爛全身髒兮兮的,蹲下身好生將其扶起來,溫和問道:“可有傷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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