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幸福隻是在一瞬間,那麽蘇央然寧可記得曾經蘇彥在身邊時,她從他們身上所得到的一瞬間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站在這馬路上,痛苦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跪倒在地麵上。她苦苦的哀求著她,緊緊的拉著她的衣擺。


    可是此時此刻,蘇央然的心就好像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腳。她其實很少會流淚,很少會哭的。自從小時候開始,她就告訴自己,必須堅強,必須努力,必須……不能哭。


    不能哭,如果哭了,就沒有人照顧蘇彥了;如果哭了,爸爸媽媽會覺得煩惱的;如果哭了,周圍的人會覺得她是一個麻煩。所以,她很少哭,很少很少哭,除非是真的沒有辦法隱忍,真的很傷心很傷心,她才會流下眼淚。


    就像此時此刻,她已經盡力的說服自己,他們也是愛著她的,隻是更愛蘇彥而已。


    隻是……更愛蘇彥而已……


    可是,呐,為什麽。更愛蘇彥,卻要犧牲掉她的幸福。誰可以告訴她,更愛一個人,就要犧牲掉另一個人的幸福嗎?是因為其實他們一直以來,都沒有愛過她嗎?如果沒有愛過,為什麽也會那麽細心的照顧她,讓她去好的學校念書,為她過生日,給她買衣服,給她準備禮物。


    媽,求求你告訴我,你們是否愛過我。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蘇央然已經抽迴了自己的手,她聲音哽咽,看著地麵上的女人,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如果有一天,蘇彥出了事,他快要死了。有人告訴你們,隻要用我的命去交換蘇彥的命,他就可以活下來……媽,你會拿我的命,去交換蘇彥的命嗎?”


    這一個問題,像雷電似的劈打在女人的身上,她呆呆的抬起頭,看著這個照顧了他們一家那麽多年的女兒。或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落淚,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悲傷。


    忽然的,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做了那麽荒唐的事,說了那麽荒唐的話!她竟然要求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雖然蘇彥真的喜歡蘇央然,但是在蘇央然的心中,或許蘇彥就隻是她的弟弟而已。


    ——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了呢,媽。


    ——小彥你是從小看到大的,你應該知道,小彥對你比對誰都好。央然,你選擇小彥吧,算媽求求你了,你選擇小彥吧。


    選擇小彥吧……選擇小彥……她竟然,會說出……這麽殘忍的話。讓她選擇小彥,如果她真的有喜歡的人,卻仍舊讓她選擇小彥。


    瘋了,她真的是瘋了,她怎麽會說出這麽殘忍的話啊,她怎麽可以這樣。握緊衣擺的手一下子鬆開了,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央然,央然……媽是瘋了,是瘋了才會說這樣的話。央然,你就當什麽都沒有聽見,你什麽都沒有聽見。央然,別哭,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是我們蘇家的女兒。媽不該這麽對你。”


    她拚命的擦著她的眼淚,可是無論怎麽用力擦,那眼淚還是像斷了線似的落下來。


    “我知道……”蘇央然握住了她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你們愛蘇彥勝過愛我,畢竟他是你們的親生兒子。”


    “不是的央然,媽隻是……”女人要解釋,蘇央然已經打斷了她的話:“媽,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們,也從來沒有吃過蘇彥的醋。我能夠活下來,我能夠站在這裏,都是因為當初你們留下了我,護我周全。媽,你放心,蘇彥是會從日本迴來的,前幾日我就在日本見到了他,他是想要辦公司,為了資金和人脈,才去了日本。等過幾年,他便會帶著公司來中國,到時候他依然會在你們身邊。如果,他一意孤行不肯迴來,我也會想盡辦法拉他迴來……如今蘇彥也長大了,當初他說他喜歡我,或許隻是戲言。人總是會變得,不可能愛一個人就真的愛一輩子,更何況他隻是分不清姐弟之間的感情和男女之間的感情而已。嫁給蘇彥的事,以後還是莫再提了,好嗎?”


    女人癡癡的點了一下頭:“是嗎?小彥,還是會迴來的……”


    “是的。我已經見過他了。原本是在巴黎,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去了日本。我也是才知道原來他在日本,為了資金和人脈去神宮寺家族的公司上班,如今他馬上就可以擁有獨立的公司了,等再過了一兩年,或者三四年就可以迴中國。如果你們思念他,我會讓他抽空迴來看望你們。放心,蘇彥還是會聽我話的。”蘇央然安慰著她,並且攙扶她進了車裏:“我先送您迴去吧。”


    車上的司機很看不慣那個女人,明明蘇央然早已經和蘇家沒有什麽關係了,卻還死纏爛打跟著他們的小姐。


    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蘇央然為了他們傷心,難過,痛苦,絕望。他們一次一次的傷害她,她一次一次的不去計較,不去放在心上,隻是為了讓痛變得更加微妙一些,隻是為了讓痛更加淡化一些。


    如今,蘇央然都已經這樣了,他們還來糾纏,甚至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以夏家的力量,怎麽可能會讓蘇央然嫁給一個身無分文的人,更何況那個人,懦弱無能,總是躲在蘇央然的身後,尋求著庇護。


    “開車吧。”蘇央然見司機沒有動靜,便吩咐了一句。


    司機立刻應了,並且發動了車子。


    送他們到了蘇家,蘇央然將從日本帶迴來的禮物放到了母親手裏,並且將她送到了家門口:“媽,我就不進去了,爸還在家裏等我,以後有空了,我再過來吧。”


    女人迴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禮貌的對著她鞠躬,並且迴到了車裏……家,她說,她要迴家,不是蘇家,是夏家。是了,她心裏是清楚的,蘇央然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了,遠到他們怎麽張望,也無法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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