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起誓
六月初一夜，紫荊關，帥府之內。
在一個幽暗的房間內，一個麵色冷峻的年輕人被倒吊在房梁之上，他臉色煞白，一臉倦色，他不是別人，正是被董昭俘虜的胡春。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三個女人走了進來。
“青姐，就是他！董昭在西直門抓的俘虜！”江月溪指著胡春道。
“他是胡秋的哥哥！胡秋對我們很好，我們不知道怎麽處置這個人！”葉眠棉說道。
沈青打量著吊在梁上的胡春，開口道：“姓胡的，你該醒醒了！”
胡春聞聲睜開眼，他看著眼前三個女人，頓時煞白的臉上泛起怒意：“放了老子，不然我太爺爺知道了，一定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啪！”
沈青毫不猶豫給了他一耳光，打的他轉起了陀螺來。
“你敢打我？”
“我不僅敢打你，還敢抽你呢！”沈青說罷，一手拿來一根軟鞭，對著胡春又是一抽！
“啪！”
“喔啊……”胡春被打的慘叫了起來，他拚命的晃動身體，但是他被一根粗麻繩吊著，怎麽晃身子也使不上力，除了轉圈圈啥也做不到。
“啪！”
沈青再度一鞭抽在了他身上，大聲道：“你妹妹那麽善良！你這個當哥哥的，性情卻如此狠戾，打你，有什麽問題？”
胡春被抽的直齜牙，可他仍然罵道：“臭婊子，等聖上的大軍過來，一定會將你們殺光的！”
沈青聽得“臭婊子”那三個字，頓時大怒，抬起手，一揮鞭，一下狠狠的打在了胡春的鼻梁之上，直接給他抽破了皮！胡春鼻子一下被打出了血來，血水從鼻梁兩側滑落，落到了唇邊……
“你他媽再罵一句？”沈青怒視著胡春，臉色比胡春更兇狠，這讓胡春一下子愣住了。
“沒教養的東西！還聖上的大軍過來？你看他敢過來嗎？”沈青厲聲道。
“你……”胡春痛的齜牙咧嘴，他可沒那骨氣再挨一鞭子，畢竟鞭子打人真的很痛……
“青姐，你歇會，我來！”葉眠棉一把拿過鞭子，大眼睛瞪著胡春，罵道：“你全家，就你最不是東西！記住這頓打吧，你以後會好好感謝我們的！”
“你別！”
“啪！”
“呃啊……”
葉眠棉一鞭子抽在了胡春屁股上，痛的他哇哇大叫！
可是江月溪忽然道：“等等，青姐，眠棉，你們說，我們抓了胡春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輕易殺昭哥了？”
“在謝天眼裏，他的命可沒董昭的值錢！”葉眠棉不假思索道。
“不，不一定，還有太子跟胡秋呢，你說若是昭哥被抓了，他們會不會給昭哥求情呢？有沒有這種可能呢？”江月溪問道。
葉眠棉手中的鞭子停了下來。
沈青道：“前幾日，姐姐抓了一個姓胡的，叫什麽胡蟄，胡蟄跟這個胡春有關係嗎？”
“什麽？你們抓了我爹？”胡春大喊了起來。
“原來是你爹啊！”葉眠棉冷冷一笑，鞭子再度一甩！
“啪！”
“啊啊啊！”平日裏沒吃過苦的胡春又被抽的哇哇叫，痛，太痛了！
“行了，眠棉，不要抽了，我去寫封信，帶給姐姐，問問該怎麽處置這父子倆。”
“行！”葉眠棉停下了手來。
正當三人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胡春又作死的大喊了起來：“你們別做夢了！我妹妹是不可能嫁給董昭的！”
葉眠棉聞言，頓時大怒，轉身怒視胡春那滴血的臉，大聲道：“要你說！老娘家裏還不想多個老七呢！”
葉眠說完再度一鞭，一下抽在了胡春的臉頰上，直接給他抽出了一道鮮紅的印子，抽的胡春臉色瞬間就扭曲了……
“行了，我們走！”沈青搶過葉眠棉手裏的鞭子，帶著兩人離開了這裏，順便關上了門。
被抽了一頓的胡春被關在小黑屋內，瞬間淚湧，碎碎念道：“太爺爺，您快來救我啊……”
可惜距離太遠，他太爺爺根本就聽不到。
走出小黑屋後，葉眠棉問道：“青姐，這兒有信鴿去少林寺的？”
沈青搖頭：“但是我們有比信鴿更快的。”
“比信鴿還快？”
沈青點頭，旋即寫信去了。
很快，一隻海東青飛出關城，往南而去！
六月初三，正是盛夏時節，而這一天，度然的生命也已到了盡頭。
少林寺塔林外，度然仍然坐在一張藤椅上，身邊跟著伊寧與明佑，還有胡蟄。
度然望著那塔林，雙眼黯淡，他瞄來瞄去後，伸出枯槁般的手朝北邊一塊空地一指：“那兒，老衲死後，就埋在那兒……”
塔林是安葬少林高僧的墓地。
“那兒沒陽光，不好……”伊寧輕聲道。
“難不成我這光頭死了還要曬太陽？”度然迴頭衝伊寧一笑。
伊寧也笑笑，又趁機摸了摸他的光頭：“聽你的……”
“哈哈哈，你總算願意聽我一迴了。”度然大笑了起來。
“可是你欠我那一萬兩銀子……哦，不止一萬兩呢，你總不能還沒還完就走吧？”伊寧強忍將要出眶的淚水道。
“呃……這個……我不是把功力都給你了嗎？不是還了嗎？”度然嚷嚷道。
“那我也救過你的命啊！在雪原上，跟昝敏打的時候……”
“呃……好像是啊……”度然撓了撓頭，然後就在懷裏摸索起來，摸著摸著，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然後他掏出一枚亮閃閃的東西，伸手遞給伊寧：“這是班珠老和尚送老衲的天珠，老衲用這個抵那一萬兩好不好？”
“我曾經也給過班珠錢，他人現在還葬在百花穀，他還欠我的呢！”伊寧搖頭道。
“這是兩碼事！”
“一碼事！”
“兩碼事！”
“一碼事！”
“兩碼事……”
然後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胡蟄看著走在前邊兩個吵得麵紅耳赤的人，心中微微蕩漾了起來……這樣的朋友關係，他從來就沒有見過……
“他們感情可真好……”胡蟄忍不住歎息道。
明佑走到胡蟄身邊，也歎息道：“是啊……師弟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他是看著伊寧施主長大的……對他來說，伊寧施主就如同他的親人一般……”
胡蟄點頭，這些天他在少林寺了解了不少事情，原來江湖是這般波瀾壯闊，江湖中人也是如此有情有義……他不由再次看向前邊那兩個還在吵架的人，再度感慨起來：“真好……”
明佑深吸一口氣，眼眶開始泛紅：“是啊，師弟他能這樣開心的走完這一生，足矣了。”
後邊兩人說著話，而前邊的兩人，還在吵！
“老衲真還不了你錢了！要不你看，等老衲死了之後，你看看老衲有沒有舍利子，你拿去賣錢好不好？”吵架吵不過的度然急眼了。
“誰要你那老骨頭！你給我再活十年，賺錢還我！”伊寧不依不饒。
“那你先給我人參養身體，要一百根！”
“老和尚，你又訛上我了是吧？”
“你不給我人參續命，我怎麽賺錢還你嗎？”
伊寧眉毛一挑：“哦，對了，說起人參，我以前給你的人參，你好像也沒給錢吧？”
“那是你送的！”
“我沒說不要錢啊！”
“你……你無理取鬧！”度然指著伊寧，氣的臉都紅了。
“我明明有理有據！”
“你……你……”度然急的都快哭了，於是趕緊搖人，隻見他朝著後邊的明佑大喊：“師兄，她……她欺負我！”
“噗嗤……”胡蟄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沒想到這個老和尚居然跟個孩子一樣，還告狀……
明佑笑了笑，走上前去，也摸了摸度然光頭：“師弟啊，你聽她的，再活十年好不好？”
“我……我……”度然說著說著，忽然咧嘴一笑，“我聽見了牛鼻子的聲音了……”
度然口中的牛鼻子是汪澄……
伊寧臉色一變，連忙道：“不要胡說！這兒沒有牛鼻子！”
明佑一把抓起度然的手腕，開始號脈，這一號脈，臉上也瞬間大變……
“我聽到了……阿寧……老衲隻能下輩子還你錢了……”度然衝伊寧一笑，他那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上，漸漸失去了光澤……
“不！不要！我不要錢了！你活著好不好？”伊寧緊緊握住了度然另一隻手。
“你趕緊成個家吧……成家了記得燒紙告訴老衲一聲……”度然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了，仿佛跟蚊子一樣……
“你活著，我就成家……”伊寧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她拚命的給度然度真元過去，可是度然那筋脈，已經如同枯萎的藤蔓，再多的水分也無法讓它煥發新生了……
“你別騙我……”度然依舊保持著笑容。
“我不騙你！”
“我不信……”
明佑也老淚縱橫，他死死抓著度然另一隻手：“師弟，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度然搖了搖頭：“沒有了……”
“你放心，你的那些小和尚，師兄都會給你照顧好的！”
“多謝師兄……”
度然轉頭，看向了伊寧，努力擠出笑容：“阿寧啊……老衲……隻能下輩子再還你錢了……”
度然說完，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淚，然後頭無力的一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老和尚！”伊寧大喊了起來，可是老和尚再也不會迴答她了……
六月初三，度然在少林寺溘然長逝，享年七十四歲。
按照遺囑，他被安葬在了塔林之內那塊空地裏。這一天，少林寺掛起了白幡，貼起了挽聯。無數僧人換上了潔白的僧衣，跪在了塔林前，為他頌起了經文……
一身白衣的伊寧，跪在了度然遺體前，泣不成聲。
繼汪澄，蘇博，王烈之後，度然也離開了她……
人生不過百年，離別最是痛苦。然而苦痛終究打垮不了下一代人，下一代的英雄兒女們，會走上前人的道路，繼續續寫這江湖的傳奇！
等做完了法事之後，度然的遺體很快就要被下葬了。因為現在是盛夏，天氣極其炎熱，遺體是無法放置幾天的。
下葬之前，伊寧走到度然的遺體邊，再度伸手摸了摸他的光頭，淚水再一次潸然落下。
這是她最後一次摸老和尚光頭了……
伊寧淚眼漸漸模糊，她開始迴想起西山寺的往事來。
同樣的，那也是一個盛夏……
那時的度然遠沒有現在這般蒼老，胡須還是灰黑色，臉上也是紅潤無比。那一個夏天的清晨，臉色紅潤無比的度然正坐在西山寺的佛堂內閉著眼睛敲著木魚，忽然一陣觸摸感從他頭上傳來，他立馬睜開眼，一迴頭，便看見的一個俏皮可愛的修長身影……
“伊寧小施主，說多少遍了，不許摸老衲的頭！”度然很不開心，和尚的光頭怎麽能隨便摸呢？
“摸摸又不會掉頭發，再說你也沒頭發啊……”清脆的聲音響著，隨後便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你再摸，老衲就打你屁股！”
“你要敢打我，我就告訴我嫂嫂！”
“你嫂嫂也救不了你！老衲說的！”
伊寧聞言，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然後拔腿就跑！
度然興起，大步跑了出去，在門口抄起一根笤帚，就去追趕伊寧！
“救命啊！老和尚瘋了，要打人！”
伊寧邊跑邊喊，一路跑出西山寺大門，度然很快拿著笤帚衝到大門前，可當他衝出大門時，傻眼了……
外邊來了好多香客，看著度然怒目睜眉，一手拿著笤帚的樣子，紛紛驚訝了起來……
“嘿嘿……嘿嘿……”度然尷尬的笑了兩聲，“諸位施主，貧僧掃地呢。”
誰知從人群裏轉出一個比笤帚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指著度然：“老和尚，你是不是想用笤帚打我姐？”
度然愣了一下：“蕙蘭施主，沒有的事！老衲怎麽會打她呢？”
“還說沒有！你這和尚懶得死，從來就沒掃過地！你騙誰呢？”幼年的徐蕙蘭是伊寧的小跟班，她當然見不得伊寧受委屈了……
度然慌忙將笤帚一丟：“蕙蘭施主，貧僧是出家人，不會打誑語！”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老和尚壞得很！”
徐蕙蘭衝過來，撿起那比她還高一截的笤帚，就追著度然打！度然連忙往寺內跑去……他一路上躥下跳，躲避著徐蕙蘭的笤帚，最終還是沈落英跑過來，拉住了徐蕙蘭，才讓老和尚的屁股逃過一劫。
事後，度然指著這兩個小姑娘對沈落英道：“沈施主，你家這兩個，也忒調皮了！”
“好了好了，她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嘛？”沈落英笑道。
“給錢！”度然直接一伸手，就找沈落英要錢。
沈落英雙手一攤：“我可沒錢，這樣吧，以後讓伊寧給你錢吧，怎麽樣？”
“她？她會給老衲錢？”
沈落英看向伊寧：“阿寧，怎麽說？”
“給就給嘛，等我以後賺到了錢，一定會給老和尚的！不過，以後我摸你光頭，你不能有意見！”伊寧大聲道。
“你這丫頭，怎麽還想摸老衲光頭呢？”度然大為不滿。
“我這不是看你上麵有沒有虱子嘛……”伊寧撅起了嘴。
“你！”度然被氣的不輕。
“好了好了，度然大師，你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以後她們倆再來鬧，你就告訴我，我來打她們屁股！”沈落英笑道。
“還是沈施主明事理！”度然自然而然的順坡下驢了。
可是，本以為是一句玩笑話，誰知後來的伊寧，真的給了他錢……隻要她迴來，每次都給……
而徐蕙蘭，也養成了拿笤帚打他的習慣……經常拿著笤帚攆著他在西山寺內上躥下跳……
一幕幕往事劃過腦海，漸漸模糊了雙眼，而後化作渾濁的淚水，滴落在了塵土之上……塵歸塵，土歸土，人終會落幕，但他們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會永遠刻在後人的腦海之中。
“伊寧姐姐！”
淚眼朦朧的伊寧轉頭，便看見了一群白衣服的小和尚，說話的是度然的大弟子清風。
“你們都過來，都去摸摸你們師傅的頭。”伊寧朝小和尚們招手道。
小和尚們都聽話的走過來，一人摸了一下老和尚的頭，摸著摸著，一個個都哭泣了起來。
“師傅！”
“師傅！”
“師傅你不要走啊！”
小沙彌們一個個痛哭起來，度然在西山寺待了二十幾年，收養了他們一群孤兒，度然在他們心裏，就如他們的父母一樣。
少林寺的其他和尚，也同樣傷心不已，明正明方也是一臉哀傷，兩人跪在度然遺體前，默然低頭，嘴裏念著聽不清的經文，他們在用他們的方式送度然最後一程。
“明覺大師，一路走好！”
眾多的武林人士也齊聲喊道。少林寺內，一時哀聲四起……
法事仍在進行著，胡蟄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心中頓起波瀾。這些人之間，情深義重，倘若有朝一日與朝廷為敵，那麽朝廷還保得住嗎？
聖上，還有他們胡家，還能保得住嗎？
忽然，一聲鷹鳴響徹長空，一隻海東青從天空中盤旋而下，朝塔林這邊而來。在場的所有人聞聲抬頭，看向了那隻巨大的海東青。
伊寧也抬起頭，看著那海東青飛來，她大喊一聲：“小青！”
海東青再次發出鳴叫聲，隨後落在了伊寧伸出來的手臂之上。
海東青那健壯的腿上，綁著一封信箋，看見信箋，伊寧立馬擦掉淚水，取下看了起來。
信當然是沈青發來的，這隻海東青是六月初一夜從紫荊關出發的，飛了一天一夜，終於到了伊寧這裏。伊寧看著信，瞬間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了起來，信上說的，正是董昭的事。
“狗皇帝朱楨，安敢如此！”伊寧大怒，捏著那封信，手都在發抖。
在場的人吃了一驚，離得最近的明佑走過去，拿起信一看，臉色也變了。
當信的內容被在場的人知曉之後，江湖人士們發出了憤慨之聲。
“董昭是英雄！皇帝怎能如此待他？”
“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真是令人寒心啊！”
“有此君王，乃天下之大不幸！”
江湖人士們紛紛聲討了起來，一個個義憤填膺！
曹貞甚至還將信箋塞進胡蟄手裏，怒道：“你好好看看吧，看看你效忠的是個什麽皇帝！他居然屠了自己親叔叔一家！”
胡蟄拿起那信箋，看完之後，也是震驚了，他出來不到一個月，誰曾想京城變成了這般局麵……而且自己的兒子，居然被董昭生擒了？
正當他震驚之時，伊寧走到了他麵前：“你，跟我迴晉陽！”
“你要開戰嗎？”胡蟄問道。
“是他逼我的！董昭是我師弟，如果我師弟死在了京城，我一定讓朱楨全家給他陪葬！你們胡家，若是安分便罷，若是不安分，我便將你們一並除了！”伊寧怒吼了起來。
胡蟄被伊寧的話給震驚了，雖然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要反，可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伊寧站到中央，大聲道：“朱楨這個昏君，殘暴不仁，昏聵無能！這幾年，天下被他弄的雞犬不寧，怨聲載道！邊關連年兵災禍亂不止！他先是害的蘇伯伯累死，後來又逼死我烈哥！如今，他居然屠了瑞王一家，還害了我師弟董昭！如此暴君，天地不容！於公於私，我伊寧，都必須站出來，討伐這個昏君！諸位，請助我一臂之力！”
“我等願聽從伊帥安排！”周圍的武林人士大聲道。
胡蟄臉色徹底黑了，難道說？
“多謝諸位！請諸位各自迴本門派，先清理掉樞機院在天下的所有分舵，據點！我即日便迴晉陽，召集大軍，兵出紫荊關，直逼京城！”伊寧大聲道，她實在是忍不了了。
“好！”
武林人士齊聲答道，聲勢浩蕩無比。
“諸位，清理樞機院的分舵時，還請勿傷當地百姓！朝廷的地方官最好也盯緊，不要招致亂子！咱們討伐昏君，絕不可讓天下大亂！”伊寧再次道。
“不錯！此言有理！”斷耀大喊了一聲。
“言之有理！”
“好！諸位，那我伊寧，就先在此，多謝了！”伊寧說罷，朝著所有人躬身拱手，鄭重做了一禮。
世事就是如此無常，當皇帝妥協的信才剛發出，伊寧這邊就已經開始動員了。
妥協，哪有那麽容易？
誰允許你妥協了？
話不絮煩，在度然的葬禮完後，伊寧便帶著胡蟄，往北而去！
騎著馬走在路上的胡蟄，朝伊寧問道：“伊寧，你真的要跟聖上不死不休嗎？就沒有任何和談的餘地嗎？”
“和談？怎麽和談？他會讓位嗎？”伊寧反過頭問道。
“這……”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伊寧冷冷看著胡蟄，“當你的親人一個個被皇帝害死，恐怕你的仇恨比我還要高十倍！我跟皇帝的仇，誰也解不了！”
“你……你難道就不考慮你手下的將士嗎？你難道要他們送命？”
“是朱楨，先逼著他們送命的！若這天下無我等，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胡蟄一下被噎住了……
馬蹄聲聲響，戰雲層層疊，手提青鋒劍，隻為胸中仇！
同樣在六月初三這一天，紫金關外的雲蒙山下，一場葬禮也同樣在此進行。
瑞王的遺體已經入殮，棺槨也已經合上了。沈青命人找了這個風水最好的山坡，給瑞王下葬。
當瑞王的棺槨被放入坑中時，一身白衣的朱楓跪在坑邊痛哭流涕，嚎啕不止！
邵春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師弟，你放心，以後師兄會陪著你的。”
朱楓點頭，泣不成聲。
程歡也拍了拍他另一個肩膀道：“你放心吧，你還有師傅師叔，孩子，你並非孤單一人。”
朱楓再次點頭。
當瑞王的墳墓砌成後，朱楓鄭重的上了一炷香。他跪在瑞王墓前，發下了誓言。
“爹！孩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教誨！孩兒一定要為您報仇！”
沈青走上來道：“放心吧，你的仇，很快就能報了！”
朱楓迴頭看著沈青，問道：“沈師叔，如今，我也能算青鋒門的人嗎？”
“當然！”沈青鄭重點頭，“你是我姐的弟子，你不算誰算？”
“師傅她什麽時候迴來？”朱楓再次問道。
沈青望向南邊，平靜道：“快了，小青飛的很快，她現在應該已經接到信了。”
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太行高山；東邊，是一眼看不到邊的平原；而身後，則是山川河流交錯的三晉之地！
此刻的朱楓，現在正站在他人生的三岔路口。
他的未來，又會怎樣呢？
六月初一夜，紫荊關，帥府之內。
在一個幽暗的房間內，一個麵色冷峻的年輕人被倒吊在房梁之上，他臉色煞白，一臉倦色，他不是別人，正是被董昭俘虜的胡春。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三個女人走了進來。
“青姐，就是他！董昭在西直門抓的俘虜！”江月溪指著胡春道。
“他是胡秋的哥哥！胡秋對我們很好，我們不知道怎麽處置這個人！”葉眠棉說道。
沈青打量著吊在梁上的胡春，開口道：“姓胡的，你該醒醒了！”
胡春聞聲睜開眼，他看著眼前三個女人，頓時煞白的臉上泛起怒意：“放了老子，不然我太爺爺知道了，一定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啪！”
沈青毫不猶豫給了他一耳光，打的他轉起了陀螺來。
“你敢打我？”
“我不僅敢打你，還敢抽你呢！”沈青說罷，一手拿來一根軟鞭，對著胡春又是一抽！
“啪！”
“喔啊……”胡春被打的慘叫了起來，他拚命的晃動身體，但是他被一根粗麻繩吊著，怎麽晃身子也使不上力，除了轉圈圈啥也做不到。
“啪！”
沈青再度一鞭抽在了他身上，大聲道：“你妹妹那麽善良！你這個當哥哥的，性情卻如此狠戾，打你，有什麽問題？”
胡春被抽的直齜牙，可他仍然罵道：“臭婊子，等聖上的大軍過來，一定會將你們殺光的！”
沈青聽得“臭婊子”那三個字，頓時大怒，抬起手，一揮鞭，一下狠狠的打在了胡春的鼻梁之上，直接給他抽破了皮！胡春鼻子一下被打出了血來，血水從鼻梁兩側滑落，落到了唇邊……
“你他媽再罵一句？”沈青怒視著胡春，臉色比胡春更兇狠，這讓胡春一下子愣住了。
“沒教養的東西！還聖上的大軍過來？你看他敢過來嗎？”沈青厲聲道。
“你……”胡春痛的齜牙咧嘴，他可沒那骨氣再挨一鞭子，畢竟鞭子打人真的很痛……
“青姐，你歇會，我來！”葉眠棉一把拿過鞭子，大眼睛瞪著胡春，罵道：“你全家，就你最不是東西！記住這頓打吧，你以後會好好感謝我們的！”
“你別！”
“啪！”
“呃啊……”
葉眠棉一鞭子抽在了胡春屁股上，痛的他哇哇大叫！
可是江月溪忽然道：“等等，青姐，眠棉，你們說，我們抓了胡春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輕易殺昭哥了？”
“在謝天眼裏，他的命可沒董昭的值錢！”葉眠棉不假思索道。
“不，不一定，還有太子跟胡秋呢，你說若是昭哥被抓了，他們會不會給昭哥求情呢？有沒有這種可能呢？”江月溪問道。
葉眠棉手中的鞭子停了下來。
沈青道：“前幾日，姐姐抓了一個姓胡的，叫什麽胡蟄，胡蟄跟這個胡春有關係嗎？”
“什麽？你們抓了我爹？”胡春大喊了起來。
“原來是你爹啊！”葉眠棉冷冷一笑，鞭子再度一甩！
“啪！”
“啊啊啊！”平日裏沒吃過苦的胡春又被抽的哇哇叫，痛，太痛了！
“行了，眠棉，不要抽了，我去寫封信，帶給姐姐，問問該怎麽處置這父子倆。”
“行！”葉眠棉停下了手來。
正當三人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胡春又作死的大喊了起來：“你們別做夢了！我妹妹是不可能嫁給董昭的！”
葉眠棉聞言，頓時大怒，轉身怒視胡春那滴血的臉，大聲道：“要你說！老娘家裏還不想多個老七呢！”
葉眠說完再度一鞭，一下抽在了胡春的臉頰上，直接給他抽出了一道鮮紅的印子，抽的胡春臉色瞬間就扭曲了……
“行了，我們走！”沈青搶過葉眠棉手裏的鞭子，帶著兩人離開了這裏，順便關上了門。
被抽了一頓的胡春被關在小黑屋內，瞬間淚湧，碎碎念道：“太爺爺，您快來救我啊……”
可惜距離太遠，他太爺爺根本就聽不到。
走出小黑屋後，葉眠棉問道：“青姐，這兒有信鴿去少林寺的？”
沈青搖頭：“但是我們有比信鴿更快的。”
“比信鴿還快？”
沈青點頭，旋即寫信去了。
很快，一隻海東青飛出關城，往南而去！
六月初三，正是盛夏時節，而這一天，度然的生命也已到了盡頭。
少林寺塔林外，度然仍然坐在一張藤椅上，身邊跟著伊寧與明佑，還有胡蟄。
度然望著那塔林，雙眼黯淡，他瞄來瞄去後，伸出枯槁般的手朝北邊一塊空地一指：“那兒，老衲死後，就埋在那兒……”
塔林是安葬少林高僧的墓地。
“那兒沒陽光，不好……”伊寧輕聲道。
“難不成我這光頭死了還要曬太陽？”度然迴頭衝伊寧一笑。
伊寧也笑笑，又趁機摸了摸他的光頭：“聽你的……”
“哈哈哈，你總算願意聽我一迴了。”度然大笑了起來。
“可是你欠我那一萬兩銀子……哦，不止一萬兩呢，你總不能還沒還完就走吧？”伊寧強忍將要出眶的淚水道。
“呃……這個……我不是把功力都給你了嗎？不是還了嗎？”度然嚷嚷道。
“那我也救過你的命啊！在雪原上，跟昝敏打的時候……”
“呃……好像是啊……”度然撓了撓頭，然後就在懷裏摸索起來，摸著摸著，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然後他掏出一枚亮閃閃的東西，伸手遞給伊寧：“這是班珠老和尚送老衲的天珠，老衲用這個抵那一萬兩好不好？”
“我曾經也給過班珠錢，他人現在還葬在百花穀，他還欠我的呢！”伊寧搖頭道。
“這是兩碼事！”
“一碼事！”
“兩碼事！”
“一碼事！”
“兩碼事……”
然後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胡蟄看著走在前邊兩個吵得麵紅耳赤的人，心中微微蕩漾了起來……這樣的朋友關係，他從來就沒有見過……
“他們感情可真好……”胡蟄忍不住歎息道。
明佑走到胡蟄身邊，也歎息道：“是啊……師弟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他是看著伊寧施主長大的……對他來說，伊寧施主就如同他的親人一般……”
胡蟄點頭，這些天他在少林寺了解了不少事情，原來江湖是這般波瀾壯闊，江湖中人也是如此有情有義……他不由再次看向前邊那兩個還在吵架的人，再度感慨起來：“真好……”
明佑深吸一口氣，眼眶開始泛紅：“是啊，師弟他能這樣開心的走完這一生，足矣了。”
後邊兩人說著話，而前邊的兩人，還在吵！
“老衲真還不了你錢了！要不你看，等老衲死了之後，你看看老衲有沒有舍利子，你拿去賣錢好不好？”吵架吵不過的度然急眼了。
“誰要你那老骨頭！你給我再活十年，賺錢還我！”伊寧不依不饒。
“那你先給我人參養身體，要一百根！”
“老和尚，你又訛上我了是吧？”
“你不給我人參續命，我怎麽賺錢還你嗎？”
伊寧眉毛一挑：“哦，對了，說起人參，我以前給你的人參，你好像也沒給錢吧？”
“那是你送的！”
“我沒說不要錢啊！”
“你……你無理取鬧！”度然指著伊寧，氣的臉都紅了。
“我明明有理有據！”
“你……你……”度然急的都快哭了，於是趕緊搖人，隻見他朝著後邊的明佑大喊：“師兄，她……她欺負我！”
“噗嗤……”胡蟄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沒想到這個老和尚居然跟個孩子一樣，還告狀……
明佑笑了笑，走上前去，也摸了摸度然光頭：“師弟啊，你聽她的，再活十年好不好？”
“我……我……”度然說著說著，忽然咧嘴一笑，“我聽見了牛鼻子的聲音了……”
度然口中的牛鼻子是汪澄……
伊寧臉色一變，連忙道：“不要胡說！這兒沒有牛鼻子！”
明佑一把抓起度然的手腕，開始號脈，這一號脈，臉上也瞬間大變……
“我聽到了……阿寧……老衲隻能下輩子還你錢了……”度然衝伊寧一笑，他那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上，漸漸失去了光澤……
“不！不要！我不要錢了！你活著好不好？”伊寧緊緊握住了度然另一隻手。
“你趕緊成個家吧……成家了記得燒紙告訴老衲一聲……”度然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了，仿佛跟蚊子一樣……
“你活著，我就成家……”伊寧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她拚命的給度然度真元過去，可是度然那筋脈，已經如同枯萎的藤蔓，再多的水分也無法讓它煥發新生了……
“你別騙我……”度然依舊保持著笑容。
“我不騙你！”
“我不信……”
明佑也老淚縱橫，他死死抓著度然另一隻手：“師弟，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度然搖了搖頭：“沒有了……”
“你放心，你的那些小和尚，師兄都會給你照顧好的！”
“多謝師兄……”
度然轉頭，看向了伊寧，努力擠出笑容：“阿寧啊……老衲……隻能下輩子再還你錢了……”
度然說完，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淚，然後頭無力的一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老和尚！”伊寧大喊了起來，可是老和尚再也不會迴答她了……
六月初三，度然在少林寺溘然長逝，享年七十四歲。
按照遺囑，他被安葬在了塔林之內那塊空地裏。這一天，少林寺掛起了白幡，貼起了挽聯。無數僧人換上了潔白的僧衣，跪在了塔林前，為他頌起了經文……
一身白衣的伊寧，跪在了度然遺體前，泣不成聲。
繼汪澄，蘇博，王烈之後，度然也離開了她……
人生不過百年，離別最是痛苦。然而苦痛終究打垮不了下一代人，下一代的英雄兒女們，會走上前人的道路，繼續續寫這江湖的傳奇！
等做完了法事之後，度然的遺體很快就要被下葬了。因為現在是盛夏，天氣極其炎熱，遺體是無法放置幾天的。
下葬之前，伊寧走到度然的遺體邊，再度伸手摸了摸他的光頭，淚水再一次潸然落下。
這是她最後一次摸老和尚光頭了……
伊寧淚眼漸漸模糊，她開始迴想起西山寺的往事來。
同樣的，那也是一個盛夏……
那時的度然遠沒有現在這般蒼老，胡須還是灰黑色，臉上也是紅潤無比。那一個夏天的清晨，臉色紅潤無比的度然正坐在西山寺的佛堂內閉著眼睛敲著木魚，忽然一陣觸摸感從他頭上傳來，他立馬睜開眼，一迴頭，便看見的一個俏皮可愛的修長身影……
“伊寧小施主，說多少遍了，不許摸老衲的頭！”度然很不開心，和尚的光頭怎麽能隨便摸呢？
“摸摸又不會掉頭發，再說你也沒頭發啊……”清脆的聲音響著，隨後便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你再摸，老衲就打你屁股！”
“你要敢打我，我就告訴我嫂嫂！”
“你嫂嫂也救不了你！老衲說的！”
伊寧聞言，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然後拔腿就跑！
度然興起，大步跑了出去，在門口抄起一根笤帚，就去追趕伊寧！
“救命啊！老和尚瘋了，要打人！”
伊寧邊跑邊喊，一路跑出西山寺大門，度然很快拿著笤帚衝到大門前，可當他衝出大門時，傻眼了……
外邊來了好多香客，看著度然怒目睜眉，一手拿著笤帚的樣子，紛紛驚訝了起來……
“嘿嘿……嘿嘿……”度然尷尬的笑了兩聲，“諸位施主，貧僧掃地呢。”
誰知從人群裏轉出一個比笤帚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指著度然：“老和尚，你是不是想用笤帚打我姐？”
度然愣了一下：“蕙蘭施主，沒有的事！老衲怎麽會打她呢？”
“還說沒有！你這和尚懶得死，從來就沒掃過地！你騙誰呢？”幼年的徐蕙蘭是伊寧的小跟班，她當然見不得伊寧受委屈了……
度然慌忙將笤帚一丟：“蕙蘭施主，貧僧是出家人，不會打誑語！”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老和尚壞得很！”
徐蕙蘭衝過來，撿起那比她還高一截的笤帚，就追著度然打！度然連忙往寺內跑去……他一路上躥下跳，躲避著徐蕙蘭的笤帚，最終還是沈落英跑過來，拉住了徐蕙蘭，才讓老和尚的屁股逃過一劫。
事後，度然指著這兩個小姑娘對沈落英道：“沈施主，你家這兩個，也忒調皮了！”
“好了好了，她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嘛？”沈落英笑道。
“給錢！”度然直接一伸手，就找沈落英要錢。
沈落英雙手一攤：“我可沒錢，這樣吧，以後讓伊寧給你錢吧，怎麽樣？”
“她？她會給老衲錢？”
沈落英看向伊寧：“阿寧，怎麽說？”
“給就給嘛，等我以後賺到了錢，一定會給老和尚的！不過，以後我摸你光頭，你不能有意見！”伊寧大聲道。
“你這丫頭，怎麽還想摸老衲光頭呢？”度然大為不滿。
“我這不是看你上麵有沒有虱子嘛……”伊寧撅起了嘴。
“你！”度然被氣的不輕。
“好了好了，度然大師，你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以後她們倆再來鬧，你就告訴我，我來打她們屁股！”沈落英笑道。
“還是沈施主明事理！”度然自然而然的順坡下驢了。
可是，本以為是一句玩笑話，誰知後來的伊寧，真的給了他錢……隻要她迴來，每次都給……
而徐蕙蘭，也養成了拿笤帚打他的習慣……經常拿著笤帚攆著他在西山寺內上躥下跳……
一幕幕往事劃過腦海，漸漸模糊了雙眼，而後化作渾濁的淚水，滴落在了塵土之上……塵歸塵，土歸土，人終會落幕，但他們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會永遠刻在後人的腦海之中。
“伊寧姐姐！”
淚眼朦朧的伊寧轉頭，便看見了一群白衣服的小和尚，說話的是度然的大弟子清風。
“你們都過來，都去摸摸你們師傅的頭。”伊寧朝小和尚們招手道。
小和尚們都聽話的走過來，一人摸了一下老和尚的頭，摸著摸著，一個個都哭泣了起來。
“師傅！”
“師傅！”
“師傅你不要走啊！”
小沙彌們一個個痛哭起來，度然在西山寺待了二十幾年，收養了他們一群孤兒，度然在他們心裏，就如他們的父母一樣。
少林寺的其他和尚，也同樣傷心不已，明正明方也是一臉哀傷，兩人跪在度然遺體前，默然低頭，嘴裏念著聽不清的經文，他們在用他們的方式送度然最後一程。
“明覺大師，一路走好！”
眾多的武林人士也齊聲喊道。少林寺內，一時哀聲四起……
法事仍在進行著，胡蟄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心中頓起波瀾。這些人之間，情深義重，倘若有朝一日與朝廷為敵，那麽朝廷還保得住嗎？
聖上，還有他們胡家，還能保得住嗎？
忽然，一聲鷹鳴響徹長空，一隻海東青從天空中盤旋而下，朝塔林這邊而來。在場的所有人聞聲抬頭，看向了那隻巨大的海東青。
伊寧也抬起頭，看著那海東青飛來，她大喊一聲：“小青！”
海東青再次發出鳴叫聲，隨後落在了伊寧伸出來的手臂之上。
海東青那健壯的腿上，綁著一封信箋，看見信箋，伊寧立馬擦掉淚水，取下看了起來。
信當然是沈青發來的，這隻海東青是六月初一夜從紫荊關出發的，飛了一天一夜，終於到了伊寧這裏。伊寧看著信，瞬間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了起來，信上說的，正是董昭的事。
“狗皇帝朱楨，安敢如此！”伊寧大怒，捏著那封信，手都在發抖。
在場的人吃了一驚，離得最近的明佑走過去，拿起信一看，臉色也變了。
當信的內容被在場的人知曉之後，江湖人士們發出了憤慨之聲。
“董昭是英雄！皇帝怎能如此待他？”
“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真是令人寒心啊！”
“有此君王，乃天下之大不幸！”
江湖人士們紛紛聲討了起來，一個個義憤填膺！
曹貞甚至還將信箋塞進胡蟄手裏，怒道：“你好好看看吧，看看你效忠的是個什麽皇帝！他居然屠了自己親叔叔一家！”
胡蟄拿起那信箋，看完之後，也是震驚了，他出來不到一個月，誰曾想京城變成了這般局麵……而且自己的兒子，居然被董昭生擒了？
正當他震驚之時，伊寧走到了他麵前：“你，跟我迴晉陽！”
“你要開戰嗎？”胡蟄問道。
“是他逼我的！董昭是我師弟，如果我師弟死在了京城，我一定讓朱楨全家給他陪葬！你們胡家，若是安分便罷，若是不安分，我便將你們一並除了！”伊寧怒吼了起來。
胡蟄被伊寧的話給震驚了，雖然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要反，可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伊寧站到中央，大聲道：“朱楨這個昏君，殘暴不仁，昏聵無能！這幾年，天下被他弄的雞犬不寧，怨聲載道！邊關連年兵災禍亂不止！他先是害的蘇伯伯累死，後來又逼死我烈哥！如今，他居然屠了瑞王一家，還害了我師弟董昭！如此暴君，天地不容！於公於私，我伊寧，都必須站出來，討伐這個昏君！諸位，請助我一臂之力！”
“我等願聽從伊帥安排！”周圍的武林人士大聲道。
胡蟄臉色徹底黑了，難道說？
“多謝諸位！請諸位各自迴本門派，先清理掉樞機院在天下的所有分舵，據點！我即日便迴晉陽，召集大軍，兵出紫荊關，直逼京城！”伊寧大聲道，她實在是忍不了了。
“好！”
武林人士齊聲答道，聲勢浩蕩無比。
“諸位，清理樞機院的分舵時，還請勿傷當地百姓！朝廷的地方官最好也盯緊，不要招致亂子！咱們討伐昏君，絕不可讓天下大亂！”伊寧再次道。
“不錯！此言有理！”斷耀大喊了一聲。
“言之有理！”
“好！諸位，那我伊寧，就先在此，多謝了！”伊寧說罷，朝著所有人躬身拱手，鄭重做了一禮。
世事就是如此無常，當皇帝妥協的信才剛發出，伊寧這邊就已經開始動員了。
妥協，哪有那麽容易？
誰允許你妥協了？
話不絮煩，在度然的葬禮完後，伊寧便帶著胡蟄，往北而去！
騎著馬走在路上的胡蟄，朝伊寧問道：“伊寧，你真的要跟聖上不死不休嗎？就沒有任何和談的餘地嗎？”
“和談？怎麽和談？他會讓位嗎？”伊寧反過頭問道。
“這……”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伊寧冷冷看著胡蟄，“當你的親人一個個被皇帝害死，恐怕你的仇恨比我還要高十倍！我跟皇帝的仇，誰也解不了！”
“你……你難道就不考慮你手下的將士嗎？你難道要他們送命？”
“是朱楨，先逼著他們送命的！若這天下無我等，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胡蟄一下被噎住了……
馬蹄聲聲響，戰雲層層疊，手提青鋒劍，隻為胸中仇！
同樣在六月初三這一天，紫金關外的雲蒙山下，一場葬禮也同樣在此進行。
瑞王的遺體已經入殮，棺槨也已經合上了。沈青命人找了這個風水最好的山坡，給瑞王下葬。
當瑞王的棺槨被放入坑中時，一身白衣的朱楓跪在坑邊痛哭流涕，嚎啕不止！
邵春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師弟，你放心，以後師兄會陪著你的。”
朱楓點頭，泣不成聲。
程歡也拍了拍他另一個肩膀道：“你放心吧，你還有師傅師叔，孩子，你並非孤單一人。”
朱楓再次點頭。
當瑞王的墳墓砌成後，朱楓鄭重的上了一炷香。他跪在瑞王墓前，發下了誓言。
“爹！孩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教誨！孩兒一定要為您報仇！”
沈青走上來道：“放心吧，你的仇，很快就能報了！”
朱楓迴頭看著沈青，問道：“沈師叔，如今，我也能算青鋒門的人嗎？”
“當然！”沈青鄭重點頭，“你是我姐的弟子，你不算誰算？”
“師傅她什麽時候迴來？”朱楓再次問道。
沈青望向南邊，平靜道：“快了，小青飛的很快，她現在應該已經接到信了。”
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太行高山；東邊，是一眼看不到邊的平原；而身後，則是山川河流交錯的三晉之地！
此刻的朱楓，現在正站在他人生的三岔路口。
他的未來，又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