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雲越來越黑的時候，暴雨總會落下的。
“來，我抱一下。”
外邊傳旨的喊聲響起，可董昭卻裝作沒聽見一般，抱起那繈褓中剛出生的嬰兒，看了又看。
當初白梨懷孕的時候，他想著有一天要迴到家，在她生產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他卻陪在了小蘭身邊……
徐蕙蘭跟白梨懷孕的日子是差不多的，小蘭生了，那白梨，也應該生了吧？
董昭看著那哇哇叫的嬰兒，臉上浮現了愁容，心裏愧疚不已。
“聖旨到，董昭接旨！”外邊的聲音再度喊起來，董昭皺了下眉，然後將嬰兒輕輕送到小蘭枕邊。
“昭哥……謝謝你。”疲憊的小蘭朝董昭笑了笑。
董昭也笑了笑：“好好養著，我進宮去了。”
“嗯……”
董昭轉身，可忽然頓住了腳步，他再度迴頭，看著那小小的嬰兒，俯下身衝嬰兒做了個鬼臉。
“略略略……”
做完這個鬼臉後，董昭轉身便出了房門。
來到廳中，董昭見到了那個傳旨的太監，那太監不是別人，正是跟許右卿一起迴來的王欽。
王欽沒什麽好臉色，拉起尖細的嗓音，語氣中盡是不滿：“董昭，磨磨蹭蹭的，聖旨你也怠慢？”
董昭拱手：“不好意思，這位公公，我家裏人今天生孩子。”
“哦？生孩子？嗬嗬嗬嗬……行，咱家原諒你了，跪下接旨！”
董昭麵無表情，跪了下來，然後王欽就開始念聖旨了，董昭沒有心思聽他念什麽，隻知道是要進宮……當聖旨念完，董昭仍然跪在地上，臉上布滿了愁雲。
“起來吧，隨咱家進宮去！”
王欽冷冷說道，隨後捂著鼻子就往外走，這裏邊的味道他可不太喜歡。
董昭起身後，一迴頭，發現江月溪跟葉眠棉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他迴頭時，正好看見了兩雙淚汪汪的大眼睛。
“董昭，是不是發生什麽大事了？聖上要你進宮所為何事啊？”葉眠棉帶著鼻音問道。
董昭笑了笑：“放心，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感覺，這次跟以往不同，我總有不好的預感……”葉眠棉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
江月溪也道：“昭哥，你要保重啊！”
董昭笑笑：“放心好了，那麽多難關我都過來了，今天也不會例外的。”
“我……我也有不好的預感……我……我昨晚夢到程大叔了。”江月溪忽然說出了這話來。
“程大叔？”
董昭猛然一驚，是啊，這個時候，恐怕程歡已經被抓迴來了……皇帝找他，很可能是對質……
“走啊！董昭你幹嘛呢？”已經到了門外的王欽再次傳來了聲音。
董昭沒理會，繼續對兩人道：“不要擔心，相信我！你們在這裏好好陪著小蘭。”
“好……”
“好……”
兩個姑娘點頭答應了下來。隨後，董昭便跟著王欽離開了閑園。
離開了閑園的董昭，抬頭望著天空，天空此刻已經布滿了烏雲，夏季的雲團此刻已經北移到了京城一帶，一場暴雨，恐怕很快就要到來！
入了皇宮，董昭被帶到了安心殿，也就是皇帝第一次召見他的那座大殿。
安心殿裏，皇帝高坐台上，俯視著朝他走來的董昭，雙眼一眨不眨，如同盯著獵物一般。董昭走到階下，俯身下跪，大聲道：“臣董昭，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仍然一眨不眨的看著董昭，卻沒有喊平身，而是直接開口：“董昭，你可知罪？”
董昭聞言，心頭一緊，但臉色不變：“聖上，臣有何罪，還請聖上明言。”
“安直都已經招了，你還要硬撐嗎？”皇帝用冷漠的口氣說道。
“那請問聖上，安直招了什麽呢？”董昭仍然臉色不變，他不確定皇帝是不是在詐他。
皇帝看著麵色不變的董昭，眯了眯眼：“董昭啊，你能耐不小啊，手都伸到朕的宮裏來了！端午那日，宮中出事，是不是你策劃的？”
董昭臉色如常，抬頭問道：“聖上，那端午日，宮中出了什麽事呢？”
皇帝神色一滯，雙眼對上董昭的雙眼，冷冷一笑：“不錯，不錯，麵對朕的質問，你居然絲毫都不慌，不愧是沈落英的弟子。”
“聖上，有話還請直說，您若不直言，臣聽不明白。”董昭朗朗道。
這時，董昭身後，腳步聲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董昭啊，董昭，程歡已經被抓了，你不知道嗎？”
董昭猛然迴頭，便看見了一張極其陰鷙的臉，這人不是謝天又是誰？
“謝院長，你什麽意思？程都督不是早就死了嗎？”董昭裝作不知。
謝天拍了拍手，冷冷一笑：“帶上來！”
腳步聲再度響起，董昭一望過去，見四個太監抬著一個隻有一條手臂的人進了殿，而那個人，頭上裹著白巾，眼睛緊緊閉著，應該是處於暈厥之中。但是那張臉……不是程歡又是誰？
董昭心頭一緊，程歡，居然真的被抓迴來了？
“程歡也已經招了！揚州之事，乃是你們互相勾結所做的惡果！怎麽，你還不承認嗎？”謝天冷冷道。
董昭冷笑一聲：“你要我承認什麽？唐橈的確是我殺的，聖上不是知道嗎？”
皇帝聞言，臉色一冷：“那徐經呢？”
“徐經死於唐橈之手，外庭不是有人證嗎？”
謝天冷冷一笑：“嗬嗬嗬嗬……外庭的人證是秦異，但是秦異，已經背叛了朝廷！她當初的話可做不得數！”
董昭臉色一冷。
謝天又道：“還有，秋行風並沒有死，他躲在南岩鎮上的昭梨小院，這，你不要說你不知道！”
董昭臉色更冷了，他沒想到謝天居然連這都打聽到了。
“昭梨昭梨，董昭白梨……哈哈哈哈……你們把他藏在那裏，你敢說你脫得了幹係？你們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跟他有來往？說！”謝天手朝董昭一指，冷冷問道。
董昭冷哼一聲：“謝院長的手可真長，居然都伸到我家去了，真是厲害啊。”
“不要東拉西扯了！董昭，你今天是逃不出去的，照實說吧！”謝天渾身冒出可怕的氣勢，那樣子，仿佛要吃掉董昭一樣。
誰料董昭來了一句：“秋行風是朝廷的人？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謝天差點被氣笑了。
“我怎麽知道？還有，你之前說的秋行風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到了南岩確實是我給他安排地方住的，可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什麽人，這也能怪到我身上嗎？”董昭反問了起來。
“嗬……好一張尖牙利嘴！”謝天笑了起來。
“謝院長，沒有證據，不要亂講！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我也不喜歡你，你這麽做很惡心知道嗎？”董昭蔑笑道。
“很好，很好……麵對審問你還能這麽從容，你果然了不起！”謝天又誇了起來。
“我可不想被謝院長誇。”
“好，那我問你，徐經死於什麽武功？”
“我怎麽知道？”董昭自然說不知道了。
“閻羅掌，你不知道？”
“唐橈的閻羅掌嗎？”
“不錯！”
“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但是，除了唐橈，你也會閻羅掌！”謝天指著董昭道。
“所以你就覺得徐經是我殺的了？”
“不錯，是你殺的！”
“你拿什麽證明！”
謝天冷笑不止，再度拍了拍手：“將那兩人給咱家帶進來！”
董昭心中一驚，怎麽可能還有人證？
來人是兩個梳著綹辮的人，滿麵胡子，一黃一綠，正是外庭的康朝陽闕！如今是外庭秋繚司與冬縛司的司正。
這兩人是程歡的得力下屬，揚州之事，他們也參與了其中，對於裏頭的內幕，他們兩人可知道的不少！
看著這兩人，董昭吃了一驚，他居然把這兩個人給忘了。
康朝陽闕當場跪了下來，對皇帝道：“聖上，請恕罪啊！”
“將真相說出來，朕免你二人之罪！”皇帝大大方方道。
“是！”
兩人齊齊答著，然後看了董昭一眼，又看了謝天一眼後，康朝開了口：“徐經不是唐橈殺的，當時夏鴦來做了證！後來程都督來調查揚州之事，讓我們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陽闕指著董昭道：“徐經是董昭殺的，他潛入揚州，躲在了華卿府中，後來還跟沈青打開城門，讓伊寧帶著江湖人士攻了進來……漕軍主帥曹豻被他們拿住，幫了他們的忙……”
“不錯，徐經當初帶人攻上青蓮山，是伊寧將人給殺了大半，葛平，歐陽慶，劉猯全部死在了伊寧手裏！”康朝繼續道。
陽闕指著程歡：“於鳳是程都督殺的，他後來去了南岩，跟伊寧商量著怎麽將揚州的事瞞下來，這事我們也都知道！”
董昭聞言驚愕無比，這兩個人，居然背叛了程歡？
是的，程歡能管的人謝天也能管，謝天若要讓他們屈服，自然也有手段！
世間，到底是沒有不透風的牆！
董昭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他還沒做好完全準備……
董昭怒視謝天，謝天卻解釋了出來：“董昭啊董昭，你們做事，的確是天衣無縫……但是，”謝天話鋒一轉，“但是你們太自私了……當事情結束之後，程歡就假死脫身歸隱，而秦異，則跟野男人懷了孩子，秋行風呢，更是跑你家養老去了……程歡跟秦異，還有秋行風都過上好日子了，你覺得他們心裏會怎麽想呢？”
董昭明白了……
“你們倒是跑了，讓他們兩個保守秘密，你覺得這秘密守得住嗎？”謝天冷笑道。
董昭臉色變了。
饒是他，也沒想到這茬……沒想到，這些秘密，最終敗給了人性！
“聖上，揚州之事，這兩人已經招供了！於鳳是程歡所殺！而徐經，是董昭所殺！因為當初你跟龐元打鬥的時候，使出了閻羅掌，樞機院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對吧？”謝天說道。
皇帝將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中，隨後問董昭道：“董昭，你還有何話說？”
董昭直接站了起來，活動了下手腳，淡淡一笑：“我無話可說。”
“那五月初五宮中之事？”皇帝問了出來。
“我策劃的！我就是要救人！”董昭直言道。
“你讓誰救的？”皇帝大聲問了起來。
“當然是我們青鋒門的高手了！陛下，您的宿衛裏頭，可有很多我們青鋒門的人呢！”董昭笑道。
眼見董昭不裝了，直唿他“陛下”，皇帝那火氣立馬就上來了：“大膽！董昭，枉朕這般恩待你，你居然敢做這等欺天之事？你還說你不知罪？”
董昭直視皇帝：“我無罪！”
“你這也叫無罪？”
“敢問陛下，度然大師做了什麽？陛下要將他抓起來，囚禁在宮中？”董昭反問了起來。
“你沒資格問朕！”皇帝大吼了起來。
“是嗎？嗬嗬嗬嗬……”董昭笑了起來，“原來是我看錯陛下了。”
“你……”皇帝看著董昭那冷漠的眼神，瞬間火冒三丈！
他早該料到的，程歡能對他說出那種話，這個董昭，這個這麽聰明的董昭，又怎麽會是忠臣？定然也是亂臣賊子，狼心狗肺之徒！
董昭站直了身體，張開了雙手：“既然人證都來了，那就請陛下抓我，然後殺了我吧！”
“狂妄！咱家現在就要你命！”
謝天作勢就要出掌擊殺董昭，卻被皇帝喝止了：“不忙！”
謝天頓住，站到了一旁，他知道接下來該皇帝發揮了。
皇帝冷眼看著董昭，董昭也直勾勾的看著他，兩人對視著，臉色都繃緊了起來。
“你為何殺徐經？”
“徐經當初想拿捏我，甚至還兩次攻打鍾離觀，我本是鍾離觀出身，他這種人我自然不能留！”董昭毫不隱晦說道。
“那秋行風也是你們故意藏起來的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故意藏起來了？”
“你！”皇帝大怒，董昭這個看似老實的家夥，卻一點都不老實！
“很好……董昭，你很好……”皇帝咬著牙道。
“我當然很好！陛下要論罪就趕緊論吧！”董昭一點也不慣著皇帝了。
早晚是要翻臉的，隻是沒想到，翻臉居然是今天。
“轟隆！”
忽然，殿外雷聲響起，驚的皇帝手一顫，隨後，大雨滂沱而下，衝刷著這汙穢的世間……
“你……你還做了什麽？”皇帝指著董昭道。
“我做的事多了去了！我在北境打過韃子，我在西川殺過東華會的魔教徒！我在關西斬過迴部人的大汗！”董昭大聲道。
“朕沒讓你說這些！”
“那好，那我就說其他的，陛下不知道的！我都說給陛下聽，如何？”董昭冷冷一笑，要攤牌就攤牌好了。
皇帝心都提了起來，他想說什麽？
董昭用手指向皇帝：“陛下，當初我第一次出京，便被韓延釗給秘密抓迴，嚴刑拷打！是顧章和來告訴你，而你親自救下了我，對吧？”
“沒錯……”皇帝壓低聲音道。
“白梨是你讓人送給我的禮物，但是徐經，將白梨當成了潛伏在我身邊的殺手探子，左封顯甚至不惜因此對我動手，你也知道吧？”
“知道……”
“你知道韓延釗，左封顯怎麽死的嗎？”董昭問了起來。
“朕不是斬了他們嗎？”皇帝有些吃驚。
“不！他們兩個沒有死，是唐橈，趁著韃靼兵壓京城之際，將他們兩個從死牢裏替換出來，秘密潛逃出京的！韓延釗最終死在了唐橈手裏，而左封顯，是我親自殺的！”
“什麽？”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你對底下的人太不了解了，你根本就管不住他們！韓延釗，左封顯，唐橈，都是如此！”董昭頓了頓，“哦，還有徐經，徐經甚至想奪我鍾離觀的武功秘籍！他殺上鍾離觀，還是扮做東華會的人，想行嫁禍之舉，這你也不知道吧？”
皇帝呆住了，他怎麽知道這些密辛？
“對了，還有那個裴如炬，嗬嗬，他可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董昭說著笑了起來。
“什麽？裴如炬？”皇帝沒想到這些陳年舊賬都能從董昭嘴裏翻出來。
“不錯，裴如炬當初秘密潛入閑園，想偷我師姐的武功秘籍，可是被我們發現了！被發現之後，他想殺人滅口……但卻被我們反殺了！”
皇帝開始攥拳頭了，這個董昭，居然殺了他那麽多人？
旁邊的謝天也震驚了……
“哦，對了，還有，還有那個西域的聖女，對，她叫林萍，她從來都不是什麽聖女！她隻是當初我跟師姐在江北東楊嶺救下的一個小姑娘而已。她既是班珠上師的弟子，也是我的女人。”董昭又頓了頓，隨後手指謝天，“今年正月初二，雅沙在城門口攔顧章和的時候，她跟班珠上師就躲在車裏頭，是謝院長親自放走的。”
謝天聞言，頓時大怒：“董昭，你不要亂扯！”
“這不是亂扯！謝院長放人，自然有他的目的，至於是什麽目的，我也不知道。”董昭笑了笑。
皇帝聽完這些，手都發抖了起來，抖著抖著，全身都抖了起來，他臉上肌肉不斷抽搐著，雙眼泛出血絲，死死盯著董昭，問道：“還有什麽？還有什麽朕不知道的？”
“我的陛下，你知道這麽多就行了，足以定我死罪了。難道真要我說出來，你把人全殺光嗎？”董昭冷冷道。
“你……朕要治你的罪！”皇帝用顫抖的指尖指著董昭，厲聲喊道，那喊聲跟鬼叫一樣。
董昭手指向謝天：“治我的罪，你治吧！那這個謝院長，陛下你的忠實走狗，當初在宮中讓呂德跟田然暗害我！甚至想讓陛下在所有人麵前丟臉，他為什麽不論罪？”
謝天聞言，氣的鼻孔冒粗氣，一雙鶴眼也漫上血絲，死死盯著董昭。
“不止於此，謝院長還滅了本來對朝廷有功的清源教，讓關西被迴部人占據。關西惡戰，軍士死傷數萬，百姓更是不計其數，他的罪，是不是罄竹難書？”董昭咬著牙說道。
“董昭，你閉嘴！”謝天忍不住大吼道。
“讓他繼續說！”皇帝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
“我當然會說！”
董昭聲音更大了，臉色也通紅，眼眶裏血絲幾乎布滿了，隻見他抬手，朝著皇帝一指：“你們犯下的錯，鬧出了亂子，釀成了兵災禍事，導致生靈塗炭，你們卻從不反思自己！到頭來，都是我們這些人給你們擦屁股！從江南賑災，到北境大戰，到東華會叛亂，再到迴部人入侵……每一樁，每一件，你們都有數不清的罪！我跟我師姐，還有蘇伯伯，王烈大哥，我們在前線打生打死，血染征袍，可你們呢？惹出了禍事不說，卻在背後算計我們！”
董昭的聲音響徹著整個安心殿，這股早就壓抑在他心底許久的聲音，終於是當著皇帝的麵，說了出來！
然而董昭還沒說完，他指著謝天：“這個王八蛋，老閹狗，他為什麽不去戰場廝殺？他為什麽犯了那麽多罪卻還能活蹦亂跳？陛下，你心裏沒有一杆秤的嗎？”
皇帝已經渾身哆嗦，氣的說不出話了，圓睜著雙眼，似乎眼淚都要掉了。
董昭再度道：“你們兩個，一個昏君，一個奸佞，狼狽為奸！是你們，讓這個國家，這個朝廷，這個天下，常年戰亂不止！我的陛下，你拿麵鏡子照照吧！你有多昏庸，有多虛偽，有多陰險，有多無能！你剛愎自用，專橫獨斷，自私自利，誌大才疏，你根本就不配當皇帝！你甚至連太子都不如！”
“夠了！不要說了！”皇帝終於是忍不了了！
“我不說，誰來說？你這個無道昏君，老子早就忍不了你了！不止是我，整個江湖，整個天下都忍不了你了！你聽聽屋外這雷鳴吧，這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喊冤呢！”董昭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話！
這話，深深刺痛了皇帝的內心，尤其是“昏君”那兩個字……
皇帝指著謝天，嘴唇都打著哆嗦：“把他給朕……給朕……”
“是，臣現在就殺了這個逆賊！”謝天說著就準備動手！
“不！”皇帝止住了謝天，“給朕……給朕押進樞機院……樞機院那間牢房裏去！別讓他跑了咯！”
謝天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是！”
“你就是把我押到地獄裏，我也不怕，我會在那裏等著你的！我師姐，早晚會帶人，踏破京師，要了你們這對昏君佞臣的命的！”董昭最後說道。
謝天直接上前，抓著董昭肩膀，董昭肩膀一痛，但他卻朝謝天冷冷一笑：“謝天，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謝地的下落的，哈哈哈哈……”
“王八蛋，小雜種……”謝天氣的咬牙切齒，他恨不得一掌斃了董昭，但是，他還是克製住了……
他知道，董昭知道的遠不止這些，今天他透露的，還不是全部……
董昭被謝天拖著走，他拚命掙紮，謝天不耐煩，一記掌刀砍下，將董昭打暈厥了過去。
“不，朕不是昏君，朕不是！朕不是！胡說，你們都胡說，你們都胡說八道！”皇帝突然吼了起來，然後他起身拚命的用手掃著周圍的一切，將身前的龍案掃的亂七八糟。
“聖上！”
場上的康朝陽闕，站在程歡身邊的四個太監，齊刷刷的看向了皇帝，一臉驚愕。
謝天也驚呆了，皇帝看上去好似瘋了一般，隻見皇帝手不斷掃著，嘴裏大喊：“朕不是昏君，朕不是，不是！”
“聖上！聖上！”
謝天丟下董昭，連忙衝上去，扶住皇帝，試圖去勸他冷靜一點。
皇帝打開謝天的手，渾身搖擺著，一邊搖擺嘴裏一邊喊：“朕不是昏君，不是！他們胡說！你們都胡說！”
“轟隆！”
殿外，一道巨大的雷鳴聲響起，震的整個安心殿似乎都顫動了一下，皇帝被嚇的渾身一抖！
“天……天……天怒了嗎？”皇帝驚恐不已，再度喃喃自語起來。
“不，聖上，這隻是夏日的雷雨罷了……”謝天道。
“不！不！”
皇帝瘋了一般，掙脫謝天，大步朝著殿外衝了出去！他路過董昭麵前時，看著地上的董昭，忽然停下腳步，俯身對著董昭大喊：“朕不是昏君，不是！你才是亂臣賊子！你跟伊寧才是亂臣賊子！”
然後皇帝大步衝向了雨中……
雷聲陣陣響起，暴雨傾盆，誰也不知道，這場雷雨之後，所迎來的，到底是白雲彩虹，還是洪流廢土……
他們隻知道，天，變了！
“來，我抱一下。”
外邊傳旨的喊聲響起，可董昭卻裝作沒聽見一般，抱起那繈褓中剛出生的嬰兒，看了又看。
當初白梨懷孕的時候，他想著有一天要迴到家，在她生產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他卻陪在了小蘭身邊……
徐蕙蘭跟白梨懷孕的日子是差不多的，小蘭生了，那白梨，也應該生了吧？
董昭看著那哇哇叫的嬰兒，臉上浮現了愁容，心裏愧疚不已。
“聖旨到，董昭接旨！”外邊的聲音再度喊起來，董昭皺了下眉，然後將嬰兒輕輕送到小蘭枕邊。
“昭哥……謝謝你。”疲憊的小蘭朝董昭笑了笑。
董昭也笑了笑：“好好養著，我進宮去了。”
“嗯……”
董昭轉身，可忽然頓住了腳步，他再度迴頭，看著那小小的嬰兒，俯下身衝嬰兒做了個鬼臉。
“略略略……”
做完這個鬼臉後，董昭轉身便出了房門。
來到廳中，董昭見到了那個傳旨的太監，那太監不是別人，正是跟許右卿一起迴來的王欽。
王欽沒什麽好臉色，拉起尖細的嗓音，語氣中盡是不滿：“董昭，磨磨蹭蹭的，聖旨你也怠慢？”
董昭拱手：“不好意思，這位公公，我家裏人今天生孩子。”
“哦？生孩子？嗬嗬嗬嗬……行，咱家原諒你了，跪下接旨！”
董昭麵無表情，跪了下來，然後王欽就開始念聖旨了，董昭沒有心思聽他念什麽，隻知道是要進宮……當聖旨念完，董昭仍然跪在地上，臉上布滿了愁雲。
“起來吧，隨咱家進宮去！”
王欽冷冷說道，隨後捂著鼻子就往外走，這裏邊的味道他可不太喜歡。
董昭起身後，一迴頭，發現江月溪跟葉眠棉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他迴頭時，正好看見了兩雙淚汪汪的大眼睛。
“董昭，是不是發生什麽大事了？聖上要你進宮所為何事啊？”葉眠棉帶著鼻音問道。
董昭笑了笑：“放心，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感覺，這次跟以往不同，我總有不好的預感……”葉眠棉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
江月溪也道：“昭哥，你要保重啊！”
董昭笑笑：“放心好了，那麽多難關我都過來了，今天也不會例外的。”
“我……我也有不好的預感……我……我昨晚夢到程大叔了。”江月溪忽然說出了這話來。
“程大叔？”
董昭猛然一驚，是啊，這個時候，恐怕程歡已經被抓迴來了……皇帝找他，很可能是對質……
“走啊！董昭你幹嘛呢？”已經到了門外的王欽再次傳來了聲音。
董昭沒理會，繼續對兩人道：“不要擔心，相信我！你們在這裏好好陪著小蘭。”
“好……”
“好……”
兩個姑娘點頭答應了下來。隨後，董昭便跟著王欽離開了閑園。
離開了閑園的董昭，抬頭望著天空，天空此刻已經布滿了烏雲，夏季的雲團此刻已經北移到了京城一帶，一場暴雨，恐怕很快就要到來！
入了皇宮，董昭被帶到了安心殿，也就是皇帝第一次召見他的那座大殿。
安心殿裏，皇帝高坐台上，俯視著朝他走來的董昭，雙眼一眨不眨，如同盯著獵物一般。董昭走到階下，俯身下跪，大聲道：“臣董昭，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仍然一眨不眨的看著董昭，卻沒有喊平身，而是直接開口：“董昭，你可知罪？”
董昭聞言，心頭一緊，但臉色不變：“聖上，臣有何罪，還請聖上明言。”
“安直都已經招了，你還要硬撐嗎？”皇帝用冷漠的口氣說道。
“那請問聖上，安直招了什麽呢？”董昭仍然臉色不變，他不確定皇帝是不是在詐他。
皇帝看著麵色不變的董昭，眯了眯眼：“董昭啊，你能耐不小啊，手都伸到朕的宮裏來了！端午那日，宮中出事，是不是你策劃的？”
董昭臉色如常，抬頭問道：“聖上，那端午日，宮中出了什麽事呢？”
皇帝神色一滯，雙眼對上董昭的雙眼，冷冷一笑：“不錯，不錯，麵對朕的質問，你居然絲毫都不慌，不愧是沈落英的弟子。”
“聖上，有話還請直說，您若不直言，臣聽不明白。”董昭朗朗道。
這時，董昭身後，腳步聲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董昭啊，董昭，程歡已經被抓了，你不知道嗎？”
董昭猛然迴頭，便看見了一張極其陰鷙的臉，這人不是謝天又是誰？
“謝院長，你什麽意思？程都督不是早就死了嗎？”董昭裝作不知。
謝天拍了拍手，冷冷一笑：“帶上來！”
腳步聲再度響起，董昭一望過去，見四個太監抬著一個隻有一條手臂的人進了殿，而那個人，頭上裹著白巾，眼睛緊緊閉著，應該是處於暈厥之中。但是那張臉……不是程歡又是誰？
董昭心頭一緊，程歡，居然真的被抓迴來了？
“程歡也已經招了！揚州之事，乃是你們互相勾結所做的惡果！怎麽，你還不承認嗎？”謝天冷冷道。
董昭冷笑一聲：“你要我承認什麽？唐橈的確是我殺的，聖上不是知道嗎？”
皇帝聞言，臉色一冷：“那徐經呢？”
“徐經死於唐橈之手，外庭不是有人證嗎？”
謝天冷冷一笑：“嗬嗬嗬嗬……外庭的人證是秦異，但是秦異，已經背叛了朝廷！她當初的話可做不得數！”
董昭臉色一冷。
謝天又道：“還有，秋行風並沒有死，他躲在南岩鎮上的昭梨小院，這，你不要說你不知道！”
董昭臉色更冷了，他沒想到謝天居然連這都打聽到了。
“昭梨昭梨，董昭白梨……哈哈哈哈……你們把他藏在那裏，你敢說你脫得了幹係？你們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跟他有來往？說！”謝天手朝董昭一指，冷冷問道。
董昭冷哼一聲：“謝院長的手可真長，居然都伸到我家去了，真是厲害啊。”
“不要東拉西扯了！董昭，你今天是逃不出去的，照實說吧！”謝天渾身冒出可怕的氣勢，那樣子，仿佛要吃掉董昭一樣。
誰料董昭來了一句：“秋行風是朝廷的人？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謝天差點被氣笑了。
“我怎麽知道？還有，你之前說的秋行風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到了南岩確實是我給他安排地方住的，可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什麽人，這也能怪到我身上嗎？”董昭反問了起來。
“嗬……好一張尖牙利嘴！”謝天笑了起來。
“謝院長，沒有證據，不要亂講！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我也不喜歡你，你這麽做很惡心知道嗎？”董昭蔑笑道。
“很好，很好……麵對審問你還能這麽從容，你果然了不起！”謝天又誇了起來。
“我可不想被謝院長誇。”
“好，那我問你，徐經死於什麽武功？”
“我怎麽知道？”董昭自然說不知道了。
“閻羅掌，你不知道？”
“唐橈的閻羅掌嗎？”
“不錯！”
“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但是，除了唐橈，你也會閻羅掌！”謝天指著董昭道。
“所以你就覺得徐經是我殺的了？”
“不錯，是你殺的！”
“你拿什麽證明！”
謝天冷笑不止，再度拍了拍手：“將那兩人給咱家帶進來！”
董昭心中一驚，怎麽可能還有人證？
來人是兩個梳著綹辮的人，滿麵胡子，一黃一綠，正是外庭的康朝陽闕！如今是外庭秋繚司與冬縛司的司正。
這兩人是程歡的得力下屬，揚州之事，他們也參與了其中，對於裏頭的內幕，他們兩人可知道的不少！
看著這兩人，董昭吃了一驚，他居然把這兩個人給忘了。
康朝陽闕當場跪了下來，對皇帝道：“聖上，請恕罪啊！”
“將真相說出來，朕免你二人之罪！”皇帝大大方方道。
“是！”
兩人齊齊答著，然後看了董昭一眼，又看了謝天一眼後，康朝開了口：“徐經不是唐橈殺的，當時夏鴦來做了證！後來程都督來調查揚州之事，讓我們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陽闕指著董昭道：“徐經是董昭殺的，他潛入揚州，躲在了華卿府中，後來還跟沈青打開城門，讓伊寧帶著江湖人士攻了進來……漕軍主帥曹豻被他們拿住，幫了他們的忙……”
“不錯，徐經當初帶人攻上青蓮山，是伊寧將人給殺了大半，葛平，歐陽慶，劉猯全部死在了伊寧手裏！”康朝繼續道。
陽闕指著程歡：“於鳳是程都督殺的，他後來去了南岩，跟伊寧商量著怎麽將揚州的事瞞下來，這事我們也都知道！”
董昭聞言驚愕無比，這兩個人，居然背叛了程歡？
是的，程歡能管的人謝天也能管，謝天若要讓他們屈服，自然也有手段！
世間，到底是沒有不透風的牆！
董昭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他還沒做好完全準備……
董昭怒視謝天，謝天卻解釋了出來：“董昭啊董昭，你們做事，的確是天衣無縫……但是，”謝天話鋒一轉，“但是你們太自私了……當事情結束之後，程歡就假死脫身歸隱，而秦異，則跟野男人懷了孩子，秋行風呢，更是跑你家養老去了……程歡跟秦異，還有秋行風都過上好日子了，你覺得他們心裏會怎麽想呢？”
董昭明白了……
“你們倒是跑了，讓他們兩個保守秘密，你覺得這秘密守得住嗎？”謝天冷笑道。
董昭臉色變了。
饒是他，也沒想到這茬……沒想到，這些秘密，最終敗給了人性！
“聖上，揚州之事，這兩人已經招供了！於鳳是程歡所殺！而徐經，是董昭所殺！因為當初你跟龐元打鬥的時候，使出了閻羅掌，樞機院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對吧？”謝天說道。
皇帝將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中，隨後問董昭道：“董昭，你還有何話說？”
董昭直接站了起來，活動了下手腳，淡淡一笑：“我無話可說。”
“那五月初五宮中之事？”皇帝問了出來。
“我策劃的！我就是要救人！”董昭直言道。
“你讓誰救的？”皇帝大聲問了起來。
“當然是我們青鋒門的高手了！陛下，您的宿衛裏頭，可有很多我們青鋒門的人呢！”董昭笑道。
眼見董昭不裝了，直唿他“陛下”，皇帝那火氣立馬就上來了：“大膽！董昭，枉朕這般恩待你，你居然敢做這等欺天之事？你還說你不知罪？”
董昭直視皇帝：“我無罪！”
“你這也叫無罪？”
“敢問陛下，度然大師做了什麽？陛下要將他抓起來，囚禁在宮中？”董昭反問了起來。
“你沒資格問朕！”皇帝大吼了起來。
“是嗎？嗬嗬嗬嗬……”董昭笑了起來，“原來是我看錯陛下了。”
“你……”皇帝看著董昭那冷漠的眼神，瞬間火冒三丈！
他早該料到的，程歡能對他說出那種話，這個董昭，這個這麽聰明的董昭，又怎麽會是忠臣？定然也是亂臣賊子，狼心狗肺之徒！
董昭站直了身體，張開了雙手：“既然人證都來了，那就請陛下抓我，然後殺了我吧！”
“狂妄！咱家現在就要你命！”
謝天作勢就要出掌擊殺董昭，卻被皇帝喝止了：“不忙！”
謝天頓住，站到了一旁，他知道接下來該皇帝發揮了。
皇帝冷眼看著董昭，董昭也直勾勾的看著他，兩人對視著，臉色都繃緊了起來。
“你為何殺徐經？”
“徐經當初想拿捏我，甚至還兩次攻打鍾離觀，我本是鍾離觀出身，他這種人我自然不能留！”董昭毫不隱晦說道。
“那秋行風也是你們故意藏起來的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故意藏起來了？”
“你！”皇帝大怒，董昭這個看似老實的家夥，卻一點都不老實！
“很好……董昭，你很好……”皇帝咬著牙道。
“我當然很好！陛下要論罪就趕緊論吧！”董昭一點也不慣著皇帝了。
早晚是要翻臉的，隻是沒想到，翻臉居然是今天。
“轟隆！”
忽然，殿外雷聲響起，驚的皇帝手一顫，隨後，大雨滂沱而下，衝刷著這汙穢的世間……
“你……你還做了什麽？”皇帝指著董昭道。
“我做的事多了去了！我在北境打過韃子，我在西川殺過東華會的魔教徒！我在關西斬過迴部人的大汗！”董昭大聲道。
“朕沒讓你說這些！”
“那好，那我就說其他的，陛下不知道的！我都說給陛下聽，如何？”董昭冷冷一笑，要攤牌就攤牌好了。
皇帝心都提了起來，他想說什麽？
董昭用手指向皇帝：“陛下，當初我第一次出京，便被韓延釗給秘密抓迴，嚴刑拷打！是顧章和來告訴你，而你親自救下了我，對吧？”
“沒錯……”皇帝壓低聲音道。
“白梨是你讓人送給我的禮物，但是徐經，將白梨當成了潛伏在我身邊的殺手探子，左封顯甚至不惜因此對我動手，你也知道吧？”
“知道……”
“你知道韓延釗，左封顯怎麽死的嗎？”董昭問了起來。
“朕不是斬了他們嗎？”皇帝有些吃驚。
“不！他們兩個沒有死，是唐橈，趁著韃靼兵壓京城之際，將他們兩個從死牢裏替換出來，秘密潛逃出京的！韓延釗最終死在了唐橈手裏，而左封顯，是我親自殺的！”
“什麽？”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你對底下的人太不了解了，你根本就管不住他們！韓延釗，左封顯，唐橈，都是如此！”董昭頓了頓，“哦，還有徐經，徐經甚至想奪我鍾離觀的武功秘籍！他殺上鍾離觀，還是扮做東華會的人，想行嫁禍之舉，這你也不知道吧？”
皇帝呆住了，他怎麽知道這些密辛？
“對了，還有那個裴如炬，嗬嗬，他可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董昭說著笑了起來。
“什麽？裴如炬？”皇帝沒想到這些陳年舊賬都能從董昭嘴裏翻出來。
“不錯，裴如炬當初秘密潛入閑園，想偷我師姐的武功秘籍，可是被我們發現了！被發現之後，他想殺人滅口……但卻被我們反殺了！”
皇帝開始攥拳頭了，這個董昭，居然殺了他那麽多人？
旁邊的謝天也震驚了……
“哦，對了，還有，還有那個西域的聖女，對，她叫林萍，她從來都不是什麽聖女！她隻是當初我跟師姐在江北東楊嶺救下的一個小姑娘而已。她既是班珠上師的弟子，也是我的女人。”董昭又頓了頓，隨後手指謝天，“今年正月初二，雅沙在城門口攔顧章和的時候，她跟班珠上師就躲在車裏頭，是謝院長親自放走的。”
謝天聞言，頓時大怒：“董昭，你不要亂扯！”
“這不是亂扯！謝院長放人，自然有他的目的，至於是什麽目的，我也不知道。”董昭笑了笑。
皇帝聽完這些，手都發抖了起來，抖著抖著，全身都抖了起來，他臉上肌肉不斷抽搐著，雙眼泛出血絲，死死盯著董昭，問道：“還有什麽？還有什麽朕不知道的？”
“我的陛下，你知道這麽多就行了，足以定我死罪了。難道真要我說出來，你把人全殺光嗎？”董昭冷冷道。
“你……朕要治你的罪！”皇帝用顫抖的指尖指著董昭，厲聲喊道，那喊聲跟鬼叫一樣。
董昭手指向謝天：“治我的罪，你治吧！那這個謝院長，陛下你的忠實走狗，當初在宮中讓呂德跟田然暗害我！甚至想讓陛下在所有人麵前丟臉，他為什麽不論罪？”
謝天聞言，氣的鼻孔冒粗氣，一雙鶴眼也漫上血絲，死死盯著董昭。
“不止於此，謝院長還滅了本來對朝廷有功的清源教，讓關西被迴部人占據。關西惡戰，軍士死傷數萬，百姓更是不計其數，他的罪，是不是罄竹難書？”董昭咬著牙說道。
“董昭，你閉嘴！”謝天忍不住大吼道。
“讓他繼續說！”皇帝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
“我當然會說！”
董昭聲音更大了，臉色也通紅，眼眶裏血絲幾乎布滿了，隻見他抬手，朝著皇帝一指：“你們犯下的錯，鬧出了亂子，釀成了兵災禍事，導致生靈塗炭，你們卻從不反思自己！到頭來，都是我們這些人給你們擦屁股！從江南賑災，到北境大戰，到東華會叛亂，再到迴部人入侵……每一樁，每一件，你們都有數不清的罪！我跟我師姐，還有蘇伯伯，王烈大哥，我們在前線打生打死，血染征袍，可你們呢？惹出了禍事不說，卻在背後算計我們！”
董昭的聲音響徹著整個安心殿，這股早就壓抑在他心底許久的聲音，終於是當著皇帝的麵，說了出來！
然而董昭還沒說完，他指著謝天：“這個王八蛋，老閹狗，他為什麽不去戰場廝殺？他為什麽犯了那麽多罪卻還能活蹦亂跳？陛下，你心裏沒有一杆秤的嗎？”
皇帝已經渾身哆嗦，氣的說不出話了，圓睜著雙眼，似乎眼淚都要掉了。
董昭再度道：“你們兩個，一個昏君，一個奸佞，狼狽為奸！是你們，讓這個國家，這個朝廷，這個天下，常年戰亂不止！我的陛下，你拿麵鏡子照照吧！你有多昏庸，有多虛偽，有多陰險，有多無能！你剛愎自用，專橫獨斷，自私自利，誌大才疏，你根本就不配當皇帝！你甚至連太子都不如！”
“夠了！不要說了！”皇帝終於是忍不了了！
“我不說，誰來說？你這個無道昏君，老子早就忍不了你了！不止是我，整個江湖，整個天下都忍不了你了！你聽聽屋外這雷鳴吧，這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喊冤呢！”董昭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話！
這話，深深刺痛了皇帝的內心，尤其是“昏君”那兩個字……
皇帝指著謝天，嘴唇都打著哆嗦：“把他給朕……給朕……”
“是，臣現在就殺了這個逆賊！”謝天說著就準備動手！
“不！”皇帝止住了謝天，“給朕……給朕押進樞機院……樞機院那間牢房裏去！別讓他跑了咯！”
謝天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是！”
“你就是把我押到地獄裏，我也不怕，我會在那裏等著你的！我師姐，早晚會帶人，踏破京師，要了你們這對昏君佞臣的命的！”董昭最後說道。
謝天直接上前，抓著董昭肩膀，董昭肩膀一痛，但他卻朝謝天冷冷一笑：“謝天，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謝地的下落的，哈哈哈哈……”
“王八蛋，小雜種……”謝天氣的咬牙切齒，他恨不得一掌斃了董昭，但是，他還是克製住了……
他知道，董昭知道的遠不止這些，今天他透露的，還不是全部……
董昭被謝天拖著走，他拚命掙紮，謝天不耐煩，一記掌刀砍下，將董昭打暈厥了過去。
“不，朕不是昏君，朕不是！朕不是！胡說，你們都胡說，你們都胡說八道！”皇帝突然吼了起來，然後他起身拚命的用手掃著周圍的一切，將身前的龍案掃的亂七八糟。
“聖上！”
場上的康朝陽闕，站在程歡身邊的四個太監，齊刷刷的看向了皇帝，一臉驚愕。
謝天也驚呆了，皇帝看上去好似瘋了一般，隻見皇帝手不斷掃著，嘴裏大喊：“朕不是昏君，朕不是，不是！”
“聖上！聖上！”
謝天丟下董昭，連忙衝上去，扶住皇帝，試圖去勸他冷靜一點。
皇帝打開謝天的手，渾身搖擺著，一邊搖擺嘴裏一邊喊：“朕不是昏君，不是！他們胡說！你們都胡說！”
“轟隆！”
殿外，一道巨大的雷鳴聲響起，震的整個安心殿似乎都顫動了一下，皇帝被嚇的渾身一抖！
“天……天……天怒了嗎？”皇帝驚恐不已，再度喃喃自語起來。
“不，聖上，這隻是夏日的雷雨罷了……”謝天道。
“不！不！”
皇帝瘋了一般，掙脫謝天，大步朝著殿外衝了出去！他路過董昭麵前時，看著地上的董昭，忽然停下腳步，俯身對著董昭大喊：“朕不是昏君，不是！你才是亂臣賊子！你跟伊寧才是亂臣賊子！”
然後皇帝大步衝向了雨中……
雷聲陣陣響起，暴雨傾盆，誰也不知道，這場雷雨之後，所迎來的，到底是白雲彩虹，還是洪流廢土……
他們隻知道，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