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否真的有輪迴往複,沒人說得清楚。但是有的人卻又相信這件事的存在。

    衛福接著說道:“盡管輪迴轉世,前世今生,皆為虛無縹緲,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便是血脈的確是傳承的。二位皆為炎黃子孫,忠良之後,身體裏流淌著的是我華夏的血,理應為大漢盡忠效力。”

    陳瑕道:“那是當然,我身為漢人,保家衛國乃是義不容辭之事,這次來見班伯伯,便是想聯合起來,共抗匈奴!”

    陳瑜卻眉頭緊鎖,如果說他們身體裏流著漢人的血,那母親卻身為匈奴人。陳瑕幫大漢對抗匈奴,從道理上講就說不過去。不過陳瑜城府頗深,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不以為然:講什麽匈奴和大漢?無非是為那些王公貴族打天下,連年征戰,那些平民百姓又能得到什麽好處?西域就算全丟了,想必也傷不了雙方的元氣,他們在別人的地方,利用別國的兵互相博弈,也未必算得上什麽正義之師。

    五十裏的路程,眨眼便至。

    此時的樓蘭古國,已經十幾年前大不相同,朝廷打算把西域都護府設在此地,因此各處城牆全都已經處在修繕之中,城門前立著一塊石碑,上寫著:漢天子敕——樓蘭。

    這個石碑原本是在宮殿門口的,自從漢兵來了之後,就把它挪到了城門口,原來為“漢天子敕——樓蘭之主”,當年陳睦還曾見過這塊石碑,可惜在搬運的過程中,“之主”兩個字卻摔掉了。郭恂曾詢問班超要不要把它補全。班超卻道:不必了,樓蘭本就已經是無主之地,既然無主,又何必補全呢?

    於是就這樣把那石碑立於城門前,就當作一個標記。其他的城池名稱皆刻在城頭,唯獨“樓蘭”卻埋在地裏。

    進了古城之後,街道已經打掃過了,一些廢石亂瓦隨意丟棄,許多房屋也正在建設當中,數不清的工匠、軍卒忙忙碌碌,倒也十分熱鬧。與從前殘破不堪相比,樓蘭古城好像枯木逢春,重新煥發生機。

    陳瑕越看越是高興,“果然還是有人的地方要有意思的多……不像從前……”

    說完這話,陳瑜竟也有同感,仿佛在多少年之前,他曾來過樓蘭一樣,所見到的都是斷壁殘垣,以及百姓的死走逃亡,那一幕一幕,從腦海中斷斷續續地湧出來,慢慢地又變得清晰無比。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看起來都如此熟悉,可他們究竟什麽時候來過樓蘭,卻又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沿著正中的十字大街,一路往東,不多時便到了舊日樓蘭古國的宮殿。

    此時為西域都護府的官邸所在,衛福叫陳瑕等人在門外等候,他則進去通稟。

    陳瑕望著新建成的府邸,不禁一聲長歎。他記得母親曾說過:兄弟兩人便是在一個大雪之夜,在宮殿的一處斷壁後麵出生,隻是如今舊的宮殿已經全都被人拆了,而新的府邸卻在原址上拔地而起,雖然不算奢華,占地卻也不小。想要再找出生時的蛛絲馬跡,幾乎已經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一想到這裏,陳瑕不禁有些傷感。阿曼心細如塵,見他方才還有說有笑,可現在卻又愁眉苦臉,聽他歎息,便問道:“瑕哥哥,你怎麽了?眼看就要見到班超伯伯了,你好像不大高興啊。”

    陳瑕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這人資質不佳,又懶又笨,你道是因為何故?”

    阿曼笑道:“笨是笨了些,不過也挺可愛的呀,何必傷感呢?有時候太聰明也未必是好事。”

    陳瑕搖了搖頭,“其實我多想像哥哥那樣聰明絕頂,有過目不忘之能,本來我也可以如此的,可我出生之後,我爹爹咬去了我一截小指。胡古前輩曾說過,我之所以心智未開,完全是因為少了那根小指的緣故,他告訴我將來有機會到樓蘭,一定把那斷指找到,再服下用他配製的‘接骨神丹’,或許可以叫我的小指複原,可如今樓蘭古城變成了這個樣子,雖然說比過去殘破的城池不知好了幾百倍,我又到哪裏去尋找那半截斷指呢?”

    阿曼聞聽,也覺得有些難過,安慰道:“有誌者事竟成,難道那小指還能自己長了腿兒跑了不成?見到班超,你和他說明此事,挖地三尺也能把它找出來。”

    “但願如此。”陳瑕畢竟不是個多愁善感之人,阿曼開解了一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陳瑜卻道:“就怕人家剛剛建好的府邸,舍不得叫你去挖。更何況十幾年前的事了,你那根手指沒準被哪隻貓啊狗啊的,叼走吃了也未可知。”

    阿曼嗔道:“我好容易勸好他,你又來搗亂。你跟他有仇是怎麽?”

    陳瑜笑道:“我說的是實情啊,免得他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阿曼也知道,要找一個小指頭希望渺茫,不過她卻暗暗下決心:我不能為瑕哥哥做些什麽,如果那根小指還在,說什麽我也要把它找出來。

    過了一會兒,班超帶著一眾將官前來迎接,十年未見,班超除了老了一些,並沒有太多改變,兄弟兩人一眼便認出他來,陳瑕倒頭便拜,“班超伯伯,侄兒陳瑕拜見你老人家啦。”

    陳瑜見狀也隻好單膝跪地,卻並不說話。

    一見兄弟二人,班超禁不住熱淚縱橫,雙手各拉住陳瑜和陳瑕的手,將他們雙雙攙起,端詳了好半天,才幽幽說道:“真的是陳家的兩兄弟嗎?你們真的已經長大成人,我莫不是還在夢中?這些年,我想得你們好苦哇。”

    陳瑕笑道:“不是做夢,真的是瑕兒,我也時常想念伯伯,鄯善一別,就再沒見過伯伯的麵,你身子可還安好?”

    班超用力點了點頭,“好,好……”說罷又覺得太過激動,想到已故之人,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隻顧著落淚。衛福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如今陳睦之子全都長大,特地來投奔你啦,理應高興才是。”

    “對對對,”班超擦了擦淚痕,“瑕兒,瑜兒,你看你們兩人長得一模一樣,我都分辨不出,十年未見,要不是事先衛福告知,幾乎認不得了。昨晚做夢還夢到你們倆,依舊是小時候那頑皮的樣子,誰曾想如今已經長得比我還高。快快快,裏麵敘話,裏麵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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