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聞聽這女孩說的似乎是句孩子話,有幾人會把它當真,一個個不禁交頭接耳,臉上也帶出戲虐的神色。

    慕容倩看在眼裏,毫不介意,昂首說道:“我父雖然落難,但被困古琴山一年,慕容氏的大旗依然屹立不倒,試問若是你們這些人被匈奴圍困一年,還能不能再說什麽為國盡忠、報效皇恩之言?恐怕到那時,敵人還未打來,你們就已經自亂陣腳、互相猜忌、彼此埋怨了吧?”

    “豈有此理!”有人斷喝道:“你這黃毛丫頭,信口雌黃,你們那些戎狄之邦怎麽敢與大漢相提並論?”

    王植卻把手一擺,“住口!”蹲下身對慕容倩說道:“小孩兒,方才那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慕容倩輕蔑地笑道:“哼,你們漢人就隻盲目自大,不知我們鮮卑人也有數不清的英傑,這番話就是我爹說的,他說:你們漢人,勝戰時便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鄙薄四方;敗戰時又不思進取,妄自菲薄,互相責難,對外聯姻求安,對內則飛揚跋扈,你們的閑人也多,彼此極盡謾罵之能事。勾心鬥角,拆台毀謗,也不知道爭的什麽。大漢看似強大,實則外強中幹,內部矛盾重重,人心不齊,百姓思變,這才有王莽篡位之亂及綠林赤眉之禍。所以我爹常說:漢有何懼哉?隻要有一天鮮卑人不再自相殘殺,遲早會與大漢分庭抗禮!”

    周賢怒道:“好大的膽子!”抬起手就要給慕容倩一個嘴巴,陳睦卻製止道:“好了!我們別再提那些話了,既然要與慕容氏結盟的,分什麽漢人、鮮卑人?”

    周賢滿臉怒容,“陳大人,你沒聽這小兒信口雌黃嗎?他們慕容氏要帶著鮮卑那些部落與大漢平起平坐呢!我大漢將來的敵人恐怕不是匈奴,而是鮮卑也說不定!”

    陳睦微微一笑,“鮮卑駐紮漠北,我大漢遠在東土,鞭長莫及,慕容廣有此野心,也不足為奇。不過敢問諸位,現在與我大漢為敵的是鮮卑還是匈奴?”

    周賢隻好說道:“那自然是匈奴。”

    陳睦點了點頭,“不錯,目前我們和慕容部落的敵人都是匈奴,至於鮮卑部落將來如何,還要看慕容廣能否把整個漠北全都收入囊中,目前我們要與西域諸國包括鮮卑在內,全都聯合起來共抗匈奴。另外,我想說的是,雖說小倩是慕容廣唯一的後人,慕容廣一定對她用心教導,可她畢竟隻是一個女童,鮮卑部落的一個女童對我大漢的興衰和弊病如數家珍,我們這些為將者,對鮮卑又了解多少?”

    眾將官全都啞口無言,陳睦一聲長歎,“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人家對我們的國事了如指掌,可我們對他們卻知之甚少,若是將來真有敵對的一天……嗬,興衰未知啊!”

    陳睦見眾人全都沉默不語,接著說道:“所以諸位,不要把天下看得太簡單,我們為將者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居安思危,更不要輕視西域的那些小國。慕容廣有此野心,或許可以平定漠北對抗匈奴,所以這次援救慕容廣,勢在必行。至於是否可以達成同盟,也要看上天是否庇佑,我陳某也沒有十全的把握。不過就算不能結盟,料想他也不會與我大漢為敵,我們在西域勢單力孤,北有匈奴虎視眈眈,西有於闐、龜茲不服教化,南有且末、小宛、大夏諸國,動蕩不安,目前不宜與鮮卑結怨。解古琴山之圍,借慕容廣牽製拓跋氏族,才是上上之策!諸位還有何異議?”

    眾將麵麵相覷,雖然覺得陳睦言之有理,但最終還是要看王植的臉色,因此誰也不站出來說話。

    現場沉寂了好久,王植這才開口說道:“既然將軍心意已決,又言之鑿鑿,那本官也無話可說,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危,這次出征遠涉天山,你成功則一切都能如你所願,一旦失敗……西域由誰統領?”

    陳睦向天拱手,“大丈夫一心報國,死有何懼?有監軍這句話,陳某已經感恩戴德。我走之後,軍中事務,便交由監軍大人了,還望大人盡心盡責。若是我不幸戰死,那就勞煩你替我照顧妻兒,再通知班超大人一聲也就是了。”

    王植沉吟半晌,點了點頭,突然拜倒在地,陳睦大驚,緊走幾步上前攙起,“王大人,你這是何意?”

    王植笑道:“初次見你之時,我多有不服,沒想到你果然是條好漢,班超沒有看錯人,你有勇有謀,我也佩服得很。你放心去吧,伊吾盧一切有我,希望你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眾將官全都拜服於地,預祝陳睦一戰成功。慕容倩皺著眉頭,心中暗想:大漢也沒有如爹爹所說的那樣不堪啊……

    當天中午,陳睦把家眷托付給王植和唿衍潔,點了五百精銳鐵騎,又帶了兩名副將,再命周賢押送糧草,並攜著慕容倩,大隊人馬便朝著古琴山出征而去,這一次可不是老弱殘兵,都護府可以說精銳盡出。隻是銀萍目送著丈夫離去,心中忐忑,不知道他這一去,是否能夠迴來,那拓跋紅和渴單已經如此兇殘,更不知道古琴山那邊還有多少個類似拓跋紅的人在等著他。

    銀萍站在屋頂,翹首眺望,眼看著五百鐵騎征塵漸遠,竟忍不住淚如雨下。

    唿衍潔見她如此,也飛身上房,勸慰道:“夫人,主公武藝高強,足智多謀,又有神劍在手,所向披靡,你也不要如此擔心。”

    銀萍愁眉不展,歎道:“哎,一個拓跋紅已經極難對付,我真怕……”話說了一半,銀萍再度哽咽,夫妻二人朝夕相處十餘載,甚為情篤,陳睦還從沒有拋下過她和孩子,離他們這麽遠,叫銀萍如何能不牽掛?

    唿衍潔笑道:“九子六合功雖然厲害,但主公已經知道破解之法,料想無礙。夫人,大漠風寒,你還是應該保重自己身體的才是。”

    銀萍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隻覺得心中焦躁,唿衍潔見她梨花帶雨真好似出水的芙蓉一般,不禁怦然心動,不由自主地將她的衣袖拉住,“夫人……還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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