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三十三年二月初


    本該是逢春暖陽的時候,鎮南府卻是反常地下起了一場大雪,飄零成幕,大地蒼茫無垠。


    凡人隻能縮在家中,以爐火取暖,燃料多是些牲畜的糞便,或是一些朽木爛柴;山間更是死寂一片,鳥獸蟲蛇隱匿不出。


    不過,在周家治下的千百城鎮村落,卻是有別樣的光彩。


    當初周曦越為了方便采集人氣,便在治下所有村鎮大城布置陣法,哪怕其中九成九皆是尋常啟靈小陣,此刻也浮現微弱屏障,雖不能阻擋風雪冰寒的侵蝕,卻也能緩解一二,使得治下凡人不至於那般疾苦。


    各地的鎮守修士則奉命巡視四方,以防妖物趁機襲村戮民;官員治牧遣運糧食棉衣,用以挽救不得活的凡窮苦人家。


    以陳糧救民苦饑,以舊布挽民霜寒。


    這些自然是周曦越所為,其修行人道,更奉行身形合一,自不忍民眾這般疾苦,便大開陳庫之倉施以救民;而這也讓萬民念及周家好,倒是又增盈了不少人氣,使得明玉都的那方玉印愈發璀璨,


    當然,若不是有周家作依仗,他一介煉氣九重也不可能調配這麽多修士官員;而且還要得益於周承陽所培稻穀,再加上周家疆域不大,得以調度無需太繁瑣。


    這其中但凡缺一,周家治下都會有不少凡人活活凍死於這場寒雪之中。


    明玉都


    周曦越身披狐裘長袍,站在城樓上,氣息巍峨雄厚,黃濁之氣在其頭頂匯作煌煌虛日,白雪消融化水,周遭修士莫不垂首低眉不敢望。


    “各地可還有苦楚饑寒?”


    旁邊一修士忐忑走上前,躬身作揖。


    “迴稟上位,各地災情皆有所禦,已然無一凡民疾苦。”


    “上位宏德。”


    其他諸修跟著念誦,齊鳴作響隻聽得心神生悅。


    周曦越卻沒有多大感觸,隻是隨意揮了揮手,諸修便隻能老實安分地退下。


    他昂首仰望天穹,看著白雪蒼茫紛落,臉色平靜。


    “你治理趙國的萬裏山河,應該也是這般無奈吧。”


    人道的修行,重在萬千黎民百姓,重在人族的芸芸眾生,人族盛則人道盛。


    他治禦周家疆域已有十七載,從最初的笨拙不同,到後來的恩威並施,周家治下在他的治理下,比之從前繁榮興盛不知多少,就連自身修為也因此登臨煉氣九重,更是進無可進,隻待玉印祭煉成形,便可以此成就人道化基。


    但隨著時間流逝,對於一些事情,他卻是有心無力。


    人是有私心貪欲的,凡人有修士亦有,此乃劣根無法抹去。


    此等劣根,在監禦之下,自是無事;但隨著周家疆域越來越大,治下城鎮村落越來越多,他又能監禦多少,隻能放權於各地官牧,或是麾下仙族。


    而這一放權,必然會出現大量的蠅營狗苟齷齪事,或豪強欺壓奪利,或官商勾結謀財,更別說那些附庸仙族,雖被限於一山族地,卻依仗大量族人染指地方行業。


    就像剛才,那些官員修士必然粉飾了一番,隻為討他歡喜,渾然不顧真實情況。


    而像這種事,即便他嚴厲懲戒,也注定是於事無補,因為永遠改變不了根深蒂固的劣根本性。


    他也想過設置相應的監禦機構,但隻要以人為根本,其最終必然就會被侵蝕墮落。


    周家四百裏山河尚且如此,那趙國偌大的疆域,當年的趙皇統禦起來又將何其艱難;就如清河縣,對於整個趙國來說都是邊疆地帶,要在這生存,就必然要與光同塵。


    想到這裏,周曦越微微歎了口氣:“人道這條路,好走亦不好走……”


    卻在這時,他望到城外的田野內,有數十道身影正在一方農田裏忙活,正是周承陽、陳才遠以及一眾隨從。


    “不過,能有這麽一位族叔相助,也許也沒那麽難走。”


    在大半年前,周倩苓曾傳信告知過周承陽的情況,讓他以人道望氣之術好好端詳一二。


    他也細細感知過一番,雖然確實有些許香火願力,但周承陽隻是一介凡人,自留不住半分,更多的是上蒼降下的功德,所以其才能如此雄健強盛。


    而且,不止是周承陽有功德加身,陳才遠和其子周曦和也有,隻是不如周承陽那般濃鬱罷了。


    也就是他們為凡人,不能修行,不然修行起來比之旁人不知要輕鬆多少。


    “待到成就化基,也許可以試著推演一二,讓承陽族叔另類長生,受人望所供奉。”


    周曦越微微一頓,旋即眸光暗沉。


    他方才確實想著日後開辟另類神隻的路子,以功德厚澤者為各方鎮守,以此製衡約束四方;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妥,功德厚澤者,可不意味著沒有私心。


    一片雪花陡然落下,於他眼前化作水滴,卻也讓他驚徹明悟。


    “這世間又有誰沒有私心,隻要適當在衡,那便可統禦之。”


    “若是真無私正公,那才是天下之嘩然。”


    而在城外,周承陽雖鬢角蒼白如雪,此刻卻是赤裸著上身,手持素布倉惶望田中作物上蓋掩。


    “都手腳麻利點,這些個禾苗可都施了靈液,萬不可凍死!”


    “這要是凍死了,少說要再等大半年。”


    待忙活完這一切,周承陽一屁股坐在田間,滿頭大汗,肌膚黑渾,白雪落在身上都見不得半點寒意。


    “格老子的,這鬼老天,這都馬上春耕了,竟還下這麽大的雪。”


    其子周曦和已三十有七,自幼受周承陽的影響,也是長耕於田中,活脫脫一副農家子模樣,卻格外健碩雄勁。


    他將蓑衣披在周承陽身上,溫和說道:“爹,我和陳叔把所有禾苗都遮掩好了,咱們先迴去吧。”


    “這外麵天寒地凍的,若是損了身子就不好了。”


    周承陽微眯著雙眼,倒有幾分當年周大山的模樣,嗡聲說道:“這大雪紛飛,鬼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先去旁邊的田屋休息,免得禾苗被壓死都不知道。”


    “再讓人傳信迴去,送些薑湯棉褥來,別讓他們跟著我沒撈到什麽好處,反倒凍損傷病了。”


    聽到這句話,旁邊眾人紛紛大笑喧鬧。


    “陽公說笑了,咱們跟著陽公,本就想讓天下不再有饑寒,又怎會怕這點風雪。”


    嘈雜笑聲在田間響起,雖被風雪唿嘯所掩蓋,卻是綿長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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