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這兩日都無精打采的,再沒底氣跟涵因鬥嘴。誰讓她之前為了壓住涵因,把話說的太滿,現實卻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嘴巴,其實以她家和韋建昌的關係,皇帝給她父親這個官職,已經是很不錯了。、


    即便如此,韋氏也再也沒有臉提自己父親起複的事。她不說,涵因也懶得招惹她,倒是二夫人背著太夫人的時候,對韋氏冷嘲熱諷了一番。


    靖國公彈劾之事已經畢,皇帝已經下了決斷,他要按照之前的任職,馬上出發去吳郡赴任,李湛和涵因去給他踐行。靖國公門生遍天下,但今日到場的卻沒有幾個人。昔日靖國公為一朝宰輔之時,哪怕閉門謝客,門前探訪的車馬都排成長隊,恨不能人人都自稱他的學生,每個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跟他攀上關係,而如今失勢被貶,卻沒有幾個人願意來送他,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想不到竟是你們來送我。”靖國公笑得有些自嘲。他沒有想到,最後來送他的人裏頭,竟然是他一向不怎麽看得起的甥婿,他這個正經的山東高門,畢竟,對唐國公家這樣的強拉硬攀的“五姓”,麵上雖然過得去,但從心底裏還是有偏見的。


    今天,他忽然對鄭家族長非要促成涵因和李湛的婚事有了一絲了悟。並不是因為李湛來送他,而是從李湛的行事風格來看,在滿朝文武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跟他扯上關係的時候,他卻氣定神閑的來送他,若不是莽夫,就是對皇帝的心思猜個通透,根本不怕有心人做文章。


    從前,他隻覺得李湛慣於投機取巧。而現在看來,他的確是一個善於把握形勢的人。


    李湛笑道:“舅父何須如此說,舅父對拙荊有養育之恩,迴長安這一年小婿也多虧舅父提點幫襯,小婿都記在心上。”


    靖國公看看李湛和涵因,年紀雖然差的多了些,但仍不失為一對璧人,笑道:“涵因是我看著長大的,聰慧懂事,比我自己的兒女不知要好多少。你往後要好好待她。別以為我不在長安了,就可以欺負她,要是讓我知道了。絕饒不了你。”靖國公平時不惜笑謔,也不曾對涵因多親近。今天他被貶離長安,迴首往事,短短數日便物是人非,不由感慨萬千。


    因此見到涵因。就感覺格外親切,才擺出長輩架勢,說了這些話。


    這些話一說來,靖國公自己也覺得有些心酸:如今他想要為外甥女撐腰,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李湛忙躬身稱是,笑著看了一眼涵因:“舅父放心。小婿絕不會虧待她。”


    涵因笑道:“舅父操勞多年,這次就當是去江南散散心吧。”


    靖國公對涵因笑道:“你也知道我早有致仕之心,這次的事情雖然兇險。拖了這麽長時日,讓我等到你侄兒出生,倒是意外之喜,可見冥冥中凡事自有定數,你不必擔心我。倒是老太太和你舅母。有空的時候就去陪陪他們吧。”


    前兩天,蕭若華生了個兒子。涵因也送了禮過去。這樁喜事略微衝淡了縈繞在靖國公府上的壓抑氣氛。


    “是,舅父放心,涵因一定謹記,決不負舅父所托。舅舅也務必保重身體。”


    靖國公又對李湛說道:“皇上這次是很明顯拿我和李相做法,如今皇上已經分寸盡失,竟然縱容太監幹政,違背世宗皇帝的訓誡,實非朝廷之福。你這次雖然沒事,還立了功,但京畿乃是非之地,局勢複雜,要格外的小心。”


    “謝舅父教誨。我會格外留心的。”李湛向靖國公致謝。


    “好了,所謂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你們也就快迴去吧,跟我這樣的罪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恐怕又會叫有心人看在眼裏,挑撥來皇上的怒火。你們就快走吧。”靖國公笑著對李湛、涵因說道。


    李湛和涵因向靖國公深施一禮,方往迴走了。


    皓軒在後麵站著,一直看著涵因的背影,見李湛和涵因跟靖國公說完了話,忙把頭轉向別處,仿佛在看十裏長亭周圍的風景。


    涵因跟他告辭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眉宇間多了一些愁緒,再不是那個滿懷著理想的世家公子。如此麵對麵,皓軒卻沒有再露出那種失神的表情,笑容也自然了很多。不知道是因為時間衝淡了痛苦,還是因為在家族命運的麵前,他無法顧忌自己的兒女私情。


    也許,隻有經曆了些事情之後才會逐漸積累成自己的經驗和閱曆,可惜涵因卻沒有等到他成熟的那一天。


    “老太太和太太也在念著你,皓寧……呃……皓寧也很想你。”皓軒也迴應了她一個笑,同時對李湛抱抱拳。


    “過陣子我便去探望外祖母和舅母,也去看看嫂子,還有我那個沒出生的小侄子。”涵因擠出個笑容,安慰皓軒道,心裏卻說不清什麽滋味。


    皓軒對李湛一躬到底說道:“禦史台上書說父親參與謀逆,聽說柳相和子玄上折子為我父親力辯,在此多謝子玄了,也請代父親和我向柳相致謝,我們全家都感謝他施以援手。”


    “子逸客氣了,大家都是親戚,自當相互幫襯,何必說這種生分的話呢。”李湛忙給他迴禮。


    涵因也笑道:“哥哥莫要為這些事憂心,可能過不了多長時間,皇上就要把舅父招迴來。”


    皓軒扯出一抹笑容:“承你吉言。”


    李湛很有風度的站在一邊,甚至眼睛從兩人這裏移開,仿佛並不關心他們兩個說什麽,甚至似乎沒有察覺涵因和崔皓軒之間那種欲說還休的氣氛。


    涵因向皓軒施禮告別:“待我向老太太、太太和嫂子問好,也給皓寧那裏帶好。”


    崔皓軒點點頭。


    涵因把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抽了迴來,不再看他,對著李湛說道:“夫君,我們這就迴去吧。”


    靖國公慨歎物是人非,她又何嚐不是這樣呢。如今皓軒有了嬌妻,又喜獲麟兒,而自己也嫁作他人婦,她便覺得那個在陽光下衝她笑的大男孩,離她越來越遠。


    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苦澀,陽光將路麵烤得發熱,官道上的車馬揚起的煙塵在幹燥的空氣中飛揚,樹上的知了叫得讓人心煩。


    涵因覺得有些頭暈,隻想盡快離開這個不舒服的環境,她甚至沒有等李湛,徑自向自己的馬車走去。然而,她卻忽然覺得一腳深一腳淺,幾乎站立不穩,最後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向後倒去。


    李湛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她:“涵兒,你怎麽了?”


    皓軒也看見涵因倒下去,忙過去,想要扶住她。卻見李湛一把將涵因橫抱而起,等在車邊的祈月和盼晴也忙趕了過來,圍在涵因和李湛的身邊。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屬於別的男人了,再不是那個和他情投意合的表妹,他連伸手的資格都不再有了。心中驟然一痛,抽迴了手,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心卻入刀割一般,痛入骨髓。


    這一年多,他有了美麗溫柔的妻子,又即將成為父親,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接受涵因嫁給別人的事實,然而,在那一瞬間,他才發現,那份愛戀,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忘,反而如同窖藏多年的老酒,甘美中帶著苦澀的醇厚,從記憶的深處汩汩流出,溢滿心底,讓他無力自拔。


    涵因隻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最後的記憶是旋轉的天空和大地,以及那一雙有力的手臂帶給她脖子的觸感。


    醒來的時候,正對著李湛滿是關切的臉:“可算醒了。”李湛鬆了一口氣。


    涵因摸摸自己被掐的生疼的人中,眨眨眼睛:“我這是怎麽了。”


    “你忽然暈過去了,大概是天氣太熱了,你在太陽下站得時間太長了,所以中了暑氣。”李湛答道,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涵因又用力眨了眨眼睛:“嗯……我好像還覺得有點暈……夫君啊,我怎麽覺得你還是一晃一晃的呢。”


    李湛啞然失笑:“你就暈了一會兒,我們還在馬車上呢,可不是一晃一晃的。”


    涵因這才迴過味來,“撲哧”一下自己也笑了。


    “往後可不敢讓你出門了,還好這次我在你身邊,要是出了事可怎麽好。”李湛歎道。


    涵因笑著說道:“那你出門就帶著我好了,免得往後我暈倒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


    李湛寵溺的掐掐她的臉蛋:“你呀,真不讓人省心。”


    車進了府門,祈月先下去吩咐婆子們抬來一乘肩輿。


    涵因笑道:“剛剛大概是中暑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哪裏就那麽嬌氣了。被人家看見了,還不知道怎麽說我呢。”


    “你就聽話吧,難不成讓為夫把你一路抱過去?”李湛笑道,先下了車。涵因從車裏出來了之後,他一把抱起涵因,把她放到了肩輿上。


    小廝、婆子們忍著笑,把臉別到一邊去。涵因含羞瞪了李湛一眼。


    李湛安置好涵因,讓人把她趕緊抬迴去,又忙著吩咐下人去請太醫。


    涵因在馬車裏躺了半日,現在已經恢複了精神,自覺沒事了,卻被李湛按在床上休息。


    太醫進去後片刻就出來了。李湛趕忙過去問情況。


    太醫笑道:“恭喜唐國公,尊夫人有喜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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