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陳家齊步行到達小區附近的農貿市場。

    由於下暴雨的緣故,往常熙熙攘攘的市場裏人流量驟減。

    陳家齊收了雨傘,朝生鮮熟肉區走了過去。

    “呦!兄弟,下這麽大雨還來照顧我生意啊。”主動向他打招唿的是‘張家大肉鋪’的張胖子。

    因為雨天生意蕭條,張胖子就坐在店鋪門口的小馬紮上搖蒲扇,老舊的蒲扇已呈黃褐色,邊緣脫線,一看就是老物件了。

    看他衝著鋪子走過來,張胖子一邊搭腔,一邊從馬紮上站起來,朝屋裏走。

    “閨女就好這口,我能怎麽辦,隻要她想吃,別說下雨了,就是下刀子我也得來呀。”陳家齊走到肉鋪門口,把橫在通道上的馬紮朝邊上踢了踢,然後用力甩了甩傘上的雨水,把傘靠在牆上。

    “在理兒!閨女最大!”張胖子拿起抹布擦擦手,“下次社區再投票評選模範爸爸,我肯定把票投給你。”

    陳家齊哈哈笑了兩聲,彎下腰去看冷櫃裏麵的肉,看了一會兒,他指著右上角的一塊精排說:“就這塊吧。”

    張胖子把排骨翻麵讓陳家齊看,“你說你這眼咋長的,咋真雞賊咧,一眼就把我的鎮店之寶給挑走了。”

    “瞎扯淡!這塊是脆骨太多了沒人要,到你嘴裏就變成鎮店之寶了!”陳家齊笑罵道。

    “你看看你外行了吧,會吃的人才挑脆骨多的哩,你沒聽大廚們說,筋骨肉,咋做咋香!”張胖子開始吹噓。

    “要不是我閨女喜歡吃豬脆骨,我才懶得跟你廢話,趕緊的,過秤。”陳家齊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百元人民幣,“再給我來塊五花肉,三層花,不是三層的不要。”

    “就屬你難伺候。”張胖子一邊低聲抱怨,一邊挑了塊肥瘦分明的三層豬五花扔到公平秤上。

    找錢的時候,張胖子瞥了他一眼,問:“昨晚沒睡吧,兄弟。”

    陳家齊愣了愣,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咋了,和你媳婦兒吵架了?”

    “你才和你媳婦兒吵架呢。”陳家齊說。

    張胖子捏了捏滿是贅肉的雙下巴,瞅著表情不自然的陳家齊,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語氣深沉地說:“被媳婦兒錘了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看我這眼窩,不還青著呢,這就我家那潑貨兒給錘的。”

    “為啥?”陳家齊見過張胖子的老婆,四川女人,個不高但做事精明利落。

    “為啥。我就和市場裏的小媳婦兒開了句玩笑,她聽到了就跟我大吵大鬧,後來,還給了我一拳。”張胖子指指他的右眼,委屈地訴苦說。

    陳家齊拎起袋子,拍拍張胖子的肩膀,“活該。活該啊。”

    張胖子臉一呆,看著已經轉身出門的陳家齊,高聲嚷嚷道:“你啥子兄弟,喂!你別走,咱倆理論理論!喂!小陳,老哥教你一招,教你咋樣哄老婆……”

    陳家齊頭也不迴地擺擺手,“謝啦。你自己保重!”

    買了排骨和鮮肉,陳家齊又去附近的海鮮區轉悠了一陣兒,本來是要買些活蝦和深海魚的,可忽然想起女兒最近不能吃發物,隻好打消念頭,去蔬菜區買了萵筍和上海青,這才冒雨折返迴家。

    開門的時候,他的手指一直在輕輕顫抖,鑰匙下麵的金屬掛件碰撞門板,發出不規律的聲響。

    門開了,他一眼就看到白色鞋櫃外麵孤零零的藍色拖鞋。

    那是他的拖鞋。

    沒有人動過。

    意識到這點,他不禁暗暗籲了口氣,隨即又嘲笑自己的懦弱,他這副鬼樣子,還像個男人嗎?還像個父親嗎?

    剛才在市場,老張誇他是模範爸爸,那一刻他聽了隻覺得羞愧難當,恨不能找條地縫鑽下去,也好過裝沒事人一樣接受這個再也不屬於他的稱謂。

    爸爸。

    北北還願意叫他一聲爸爸嗎……

    情緒低落的陳家齊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拎著東西進屋。

    門關上,換了拖鞋,他朝廚房走的時候,朝客廳望了望。

    往常這個時間段,客廳裏總是開著沒人看的電視,妻子不做飯卻喜歡到廚房黏著他,不僅對他做飯的細節指指點點,還時不時的像個小孩兒似的對他‘動手動腳’,女兒在家時就更熱鬧些,從她房間裏飄來的音樂聲,摻雜著電視節目的喧囂聲,讓他的心總是滿滿騰騰的。

    如今,這些擾人清靜的聲音都消失了,按理說他該感到輕鬆和愜意,可他此刻卻完全感受不到這些,他仿佛墮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四周漆黑一團,陰冷潮濕,他什麽也看不見,伴隨他的,隻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在廚房裏也是狀況百出。

    果然心情低落的時候就集中不了精神,單是焯排骨他就失誤了三次,看著肉質已經變得灰白的排骨,他忍不住閉著眼睛罵了句髒話。

    本來是準備做北北愛吃的糖醋小排,就因為他的失誤隻能改為燉排骨。

    好在他打起精神沒再出什麽狀況,待白色的鋰瓷砂鍋傳來咕嘟咕嘟的響聲時,翠綠的萵筍和紅白相間的五花肉已經呈片狀整齊碼放在白色的骨瓷圓盤裏。

    看著厚薄均勻的菜片,他不禁勾了勾唇角。

    一直以來,他的愛好就是做菜。三尺廚房對於他來說,有種神奇的魔力,這種魔力,特別像遊戲裏征服boss,像拳擊選手ko對手,那一瞬間的驕傲和自信,都可以從一道道或精美或簡樸的菜肴裏得到滿足。

    而研究新菜,傳承經典,是他樂此不疲,堅持始終的愛好,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精湛的刀工,他可以負責任地說,普通飯店的廚師真比不過他幾十年如一日的苦練。

    另一盤要準備的菜是蒜蓉青菜。純素的菜蔬要想做得好吃不容易,關鍵是要保持菜蔬的新鮮度。把市場精挑細選的上海青擇淨後加鹽和食用油焯水,加這兩樣輔料的目的是為了最大程度保持蔬菜的色度,讓它們在經曆翻炒高溫後依舊青翠碧綠。

    淘米也有講究,他們家的淘米水從來不倒掉,而是把淘米水倒入陽台上的肥料桶繼續發酵,妻子愛養花,這些淘米水就是上好的肥料。當然了,每次往桶裏添水的時候都不忘放上幾片檸檬皮防臭。

    一步步熟練地做完這些程序後,陳家齊略微鬆了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抬腕看了看表。

    十一點零四分。

    他掏出褲兜裏的手機,正想給妻子打電話,手機卻先響了。

    低頭一看,他的臉色變了變。

    還是接起來。

    “我是陳家齊……”

    “可算到家了。”南燕雙手拎著超市購物袋,弓著腰,姿勢狼狽地進門,“你這孩子,跑那麽快幹嘛,幫我拿東西呀,這都是你要買……”

    話音剛落,像龍卷風一樣衝到自己房間門口的女兒又折返迴來,劈手搶走她手裏的袋子。

    “北北。”

    南北一迴身,卻迎麵撞上匆匆趕過來的陳家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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