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著看著旁邊的田地就開始說了,“就連開荒種地,侍弄莊稼這樣的事,也極富‘野趣’。”

    眾人聞言,俱都哈哈大笑。

    邛部川部雖然並不是農耕領先的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日常也主要靠和對岸的貿易為主,但應該是血脈中那割不斷的傳承,讓他們在河邊的平地,和稍緩些的坡上,開出了不少耕地來,此時就有不少人在田地裏忙碌著。

    有人笑著補充道,“怕是從各位家裏,隨便叫一戶佃戶過來,這一年的收成,輕輕鬆鬆的就會高出一大半吧,”

    王顒撫須道:“農事看似簡單,但我朝的農民,承襲了此前數千年的經驗,曆朝曆代,又各有人傑為此多方努力,如廣濟王(趙匡胤對李冰的追封)所修的都江堰……”

    “如此種種,又豈是此間人所能追上的?”

    眾人自然盡皆稱是,言子明先生真乃世事洞明,此中種種,不是此間人所能理解的。

    此時,恰好有荷著鋤頭的農人走過,意外的是,聽起來,他們竟然是成都府的口音,眾人頓時都驚怒不已,這莫不是被擄掠而至的?

    難道這些年來,這樣的蕞爾小國,私底下竟敢偷偷犯邊不成?

    為何我等竟然不曾聽到這樣的消息?

    是了,定是那些屍位素餐的老爺,把這些消息,全都瞞了下來。

    平素對佃戶乃至農人從來不正眼看的眾人,此時卻大覺屈辱,有人馬上道:“待迴去後,定要狠狠參上他們一本,此事,還請子明先生多多襄助,”

    王顒此時也麵寒如鐵,“若真如此,家師就不會放過他們,”

    但他畢竟老成持重些,當下向在那邊打點兵丁的陪伴之人招手,“且先問一問。”

    眾書生俱都狠狠的盯著那幾位,都打定了主意,此事若是被驗證,定要狠狠的斥責他們一番。

    被他們叫過來的那兩位聽他們問起這個,有些不解,這有什麽好問的,誰不知道?

    哦,他們確實不會知道。

    兩人中年長的那位解釋道:“各位老爺出身高貴,一心隻讀聖賢書,不知此中緣由,卻也尋常,”

    他指著那些在田地勞作的農人道:“這都是對岸的無土之民,來這邊賃地謀生,據說這些年,沿河各州,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什麽?

    天朝上國的驕子們聞言,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太陽好曬,曬得他們臉色都變了。

    …………

    京城,幕僚匆匆走進書房,“剛得到快報,子明先生一行,已經行至建昌府。”

    這本是好事,這樣一來,來自宋朝的強援定能趕上這場辯論,而熙川先生不過修書幾封,就能請來伊川先生弟子的事,也一定能再一次贏得廣大士林中人的敬佩。

    隻是,幕僚的神情,卻並不輕鬆,熙川先生也是如此,看起來至少不是太高興輕鬆的樣子。

    “先生,”幕僚道:“我們該怎麽辦?”

    能請到伊川先生的弟子前來,自然會讓士林中人高興,同時,這也一定會讓有些人不高興。

    皇室,不高興就不高興吧,但是,卻不能不顧及相國公的感受。

    若是他老人家不高興,那大家忙碌了這麽些時日,為的是什麽呢?

    所以,雖然請來了人,但怎麽接洽,就是個問題,大問題。

    他們一定不能和段譽當麵對壘。

    “毋須擔憂,我早有計較,”熙川先生胸有成竹的道:“幫我約王安文王大人。”

    …………

    瀟湘館深處,清溪旁一處清雅的園子裏,絲竹悠揚,做富家翁打扮的王安文掀開珠簾,哈哈道:“先生好雅興,”

    瀟湘館的頭牌柳芸,撫琴的時候,一雙妙目,全在對麵以長笛和她琴聲相和的熙川先生身上,乍聽到王安文的寒暄,頓時麵露不愉之色。

    但熙川先生卻笑著迎過去,親熱的把王安文迎了進來,她忙斂首為禮,“奴家見過老爺,”

    她並不認識王安文,她的房中,像王安文這般一副土財主樣子人,等閑進不來。

    “免禮免禮,”王安文笑嘻嘻的看著她:“終於得見柳大家,果然名不虛傳。”

    柳芸似喜似羞的看了他一眼,波光漣漣的,偏又像帶了鉤子一樣。

    “芸兒,”熙川先生溫言道:“今日要借你園子一用,”

    “芸兒告退,”對熙川先生的請求,柳芸是無有不應。

    待朱佩聲漸行漸遠,王安文又笑道:“眼高於頂的柳大家,竟也有如此溫馴的時候,先生大才也!”

    熙川先生對此不以為意,親自執壺為王安文斟酒:“王兄請,”

    他也沒有再寒暄,“日前我曾修書幾封,今日,伊川先生弟子王顒,已率一群俊彥,到了會川府。”

    “伊川先生的弟子?”王安文眼睛眨了兩下,“區區一封書信,就請來了伊川先生的弟子,在下佩服之至,我代各位同門,敬先生一杯。”

    他首先一飲而盡,“有伊川先生弟子親至,想諸位同門一定大位心安,餘以為,這個消息,一定得盡快讓大家知曉,讓大家都知道,先生這些時日,為了吾等的大道,夙興夜寐,不遺餘力,不像有些人,”他歎了口氣,“唉,黃學士……本就應當讓先生來領袖群倫。”

    “今日請王兄來,正是要請王兄幫忙,”熙川先生道。

    王安文的眼睛眯了起來,“先生說笑,有事吩咐就是。”

    熙川先生舉起杯來:“伊川先生的弟子和其它宋朝同門,陸續便到,接待他們,並請他們和國中學子相見,商議那日如何協同、應對,我以為,沒人能比王兄更適合。”

    王安文這次掩住酒杯,“不,此皆乃先生之功,在下豈能據為己有?”

    “何況黃學士閉門不出之後,士林中人,全都在看著先生,這正是先生站出來,安穩人心的時候。”

    我傻呀,我為什麽要替你頂在前麵?

    你怕得罪相國公府,我便不怕嗎?

    再說,我若是站出來,那以後還如何能夠左右逢源?

    熙川先生見狀,自顧自的喝完杯中酒,“王兄,還是你出麵的好,不然,士林中人,怕是會同時知道另外一些事。”

    他看著王安文,這事,你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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