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寧是真被方宇帶到一個荒郊野外後,扔在了那裏。


    他追著車子跑了很久,最後無力癱坐在泥石混合的路上。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絕望地看著方宇那輛車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死死拽著身上唯一能保暖的寬大羽絨服。


    為什麽命運總是不眷顧他?


    他以為逃出傅家就可以萬事大吉了。


    他以為抱住顏洛曼的大腿就可以安心了。


    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傅斯辰比傅斯年更狠心!


    他倔強著,死死咬著唇,沒有哭出聲。


    老天爺到底要他來到這個世上做什麽?是來曆劫的嗎?


    ———


    中午的時候,顏洛曼急匆匆迴到家,一開門就說:“我們去看房子,定下來就去買家具,今天忙得很,快快!”


    她的聲音有些小激動。


    傅斯辰抬眼看向她被凍得通紅的小臉,她眼裏閃動著光,好像對新生活充滿了希望。


    顏洛曼沒看到傅子寧的身影,疑惑了一瞬,又看到傅斯辰坐在沙發上,猜想傅子寧為了躲傅斯辰,所以不敢和傅斯辰待在一個空間裏吧!


    “傅子寧!趕緊出來!中午隨便吃點,看房子去了!”她揚聲對臥室喊。


    傅斯辰放下書,淡淡說:“他不在。”


    顏洛曼笑容僵了僵,“什麽意思?你把他送迴去了?你明知道……”


    傅斯辰打斷她的話,“送走了。”


    顏洛曼不解。


    “我不喜歡有人在背後暗算我的感覺,把他扔了。”


    顏洛曼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這話是出於傅斯辰的嘴巴。


    片刻後,她才幹澀著嗓音開口:“可他才七歲,你把他扔哪兒了?”


    “他是才七歲,但他七歲都能算計你,看人不要太表麵。”傅斯辰依舊語氣平緩,好像他剛剛扔掉的不是一個有生命的人,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顏洛曼不可置信,無意識地搖著頭,“傅斯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惡毒。”


    話音落,她把長靴換下,換了雙運動鞋,出了門。


    到了樓下,她敲響了方宇的車窗。


    方宇降下車窗。


    顏洛曼冷冷道:“人在哪兒?”


    方宇解釋:“少夫人,有人盯著,不會有事的。”


    “人在哪兒?!”顏洛曼提高了聲音。


    “現在我們看不懂傅斯年的目的,隻有把傅斯年引出來,我們才有主動權,您……”


    “人在哪兒?!!!”顏洛曼幾乎破了音。


    方宇看了眼樓道處,傅斯辰也走了出來,他鬆了口氣,向顏洛曼表達出要看傅斯辰態度的意思很明確。


    顏洛曼紅著眼,冷冷看向傅斯辰:“你說不說?”


    傅斯辰隻淡淡道:“他不會有事。”


    顏洛曼被他的淡漠氣笑,嘲諷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經麵臨生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了?他才七歲,你是想自己逼出一個和你一樣的怪物來對付你嗎?傅斯辰,你要和任何人鬥都和我沒關係!但我現在負責傅子寧!我要你把他還給我!”


    傅斯辰靜靜看著她,突然之間才意識到,她不僅懂傅斯年,好像也懂他。


    可現在發現,會不會遲了?


    傅斯辰一言不發,打開了車子後座的門。


    顏洛曼坐了進去,傅斯辰也坐了進去。


    方宇看懂了傅斯辰的意思,開車前往丟棄傅子寧的地方。


    車子開了很久很久。


    顏洛曼臉上的笑越發嘲諷,果然豪門不是誰都能當的,利用這麽小一個孩子,不論是傅斯辰還是老妖婆,他們都……


    她想說不得好死,可總說不出口。


    一個小時後,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顏洛曼的視野裏。


    他隻緩緩走在路邊。


    越是靠近,顏洛曼便越是能清晰地看清他眼裏的空洞。


    像極了曾經的她。


    顏洛曼眼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蓄滿了淚水,她試圖忘記的記憶,在這一刻清晰了起來。


    方宇的車停在了傅子寧麵前。


    傅子寧隻目光呆滯地看著這輛黑色的豪車,他眼裏沒有一點欣喜,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一個能掌控他命運的人,對他做出下一個指示或決定。


    顏洛曼打開車門,下了車。


    傅子寧呆滯的黑眸微微晃動了一下。


    她疾步走向他,在他麵前蹲下,很是誠懇地道歉:“對不起,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傅子寧看不懂顏洛曼眼裏的歉疚和心疼,隻突然被她抱在了懷裏,渾身的麻木與寒冷在漸漸消散。


    這幾個小時裏,他在心裏剛建立起來的防禦被一點一點擊碎。


    慢慢地,傅子寧僵硬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漸漸地,他緩緩張大了嘴巴,仰天放聲哭了出來。


    他哭了很久很久,在這偏僻的荒野裏,哭聲仿佛響徹了整片天空。


    從始至終,傅子寧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哭暈在顏洛曼懷裏。


    她抱著他上了車。


    方宇調頭,車子駛向a市市區。


    依舊是一路無言。


    顏洛曼依舊看著自己這邊的窗外,想起那一年,她也被扔到了這種看不到希望的地方。


    那時顏媽媽和顏爸爸都被騙到了a市發展,她迴鄉下和外婆生活了一段時間。


    那時外公也還在。


    外公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整天嫌顏洛曼吃了他家的糧,給豬吃都比給她吃劃算。


    外婆也不待見她。


    農忙結束後,更沒用的顏洛曼便被外婆騙去趕集,三輪車載著她一路騎向越來越偏的地方,最後外婆把她扔在了一個林子裏。


    她至今記得外婆離開的背影有多堅決,也至今記得外婆說過的話有多狠心。


    她當時或許也和傅子寧剛才的樣子一樣吧!


    眼裏隻剩絕望。


    可擁有著求生欲的本能,隻是向著來時的路麻木地走著,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麽,就隻是麻木地走著。


    她走過了黑夜,也走到了天明。


    最後是被警察找到的。


    是大姨報了警。


    迴到外婆家後,大姨毅然決定把顏洛曼帶迴自己家養,並讓顏洛曼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顏媽媽,因為顏媽媽知道後會傷心。


    顏洛曼不敢讓顏媽媽知道,因為她知道顏媽媽很聽媽媽的話,萬一外婆一慫恿,顏媽媽就真的把她扔了,那時候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以為再也不會想起這一段令她不寒而栗的過去,可今天傅子寧的遭遇讓她記憶猶新。


    她剛剛撿迴來的不僅是傅子寧,更是年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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