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在愚弄他。


    楚狂花了一段時間,才確認這件事。除了女扮男裝外,舞衣在言行上也有著諸多小詭計。他習慣直來直往,她卻老是帶著他兜圈子。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不適用於她。她總是表麵溫馴,對他畢恭畢敬,再拿一堆話誤導他。再不,就是曲解他的原意,讓一切煞有其事,彷佛就是他先前所應允的。


    她刻意讓全城的人以為,開辟南方商道是他的主意,為的是替他建立聲望,讓城民信服,心甘情願接納新城主。她用這類小把戲,輕易解決不少難題。


    楚狂最初隻是察覺到不對勁,卻沒看出端倪,她太聰明,而那張無辜的臉兒,成了最好的偽裝。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舞衣小聲地問,不可思議地眨著雙眸。


    早就知道他並不愚昧,但她沒想到,他竟會這麽早就看穿她。糟糕,她原本以為,還可以騙他四、五年左右呢!


    「在我知道你們兄妹有多麽‘親密’之後。」他淡淡地說道。知道她並非尋常女子時,他才恍然大悟,洞悉她這些詭計。


    「噢。」他比她想像中還敏銳呢!


    夫妻之間的啞謎,南陵王沒興趣插嘴。一再被忽視,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把賀禮搬進來。」他拍手擊掌道。


    數名大漢扛著禮箱,往大廳裏一擱,來迴搬了十來趟才把禮物搬完,隨行的仆役將箱蓋打開。箱內裝滿金銀珠寶、珊瑚、瑪瑙、珍珠、琥珀等等,分別裝滿好幾個箱子。


    「王爺,這禮物太貴重了。」舞衣搖頭,不肯收禮。


    「隻是一些薄禮,聊表心意罷了,我千裏迢迢的扛來,總不能再讓我扛迴去吧?」南陵王豪爽地說道,一擲千金,卻毫不吝嗇。他瞄了一眼楚狂,諷刺地一扭唇。「就不知道,楚將軍當初下聘時,是送上了什麽?!」


    聽見這尖銳的問話,始終站在一旁的娘子軍們紛紛皺眉,開始慶幸舞衣沒嫁給南陵王。


    這些年來,南陵王總是溫文有禮,對舞衣體貼得不得了。哪裏知道,眼見美人被搶了,本性就流露無遺,她們先前都沒發現,這男人的器量這麽狹小,還卑劣到仗富欺人。


    有更多的人,悄悄將心中那把秤的砣,撥往楚狂那一方。


    還是舞衣小姐有眼光,她早說了:楚狂跟南陵王是不同!


    他連眼也不抬,迴答得極為簡單。


    「我沒聘金,給舞衣的,隻是我一條命。」


    娘子軍中響起一陣欣賞的歎息,對這迴答滿意極了。


    南陵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他氣得全身發抖,瞪了女人們一眼,手中握緊絲絹扇,那倒楣的扇骨,發出一陣嘎嘎慘叫。


    氣氛僵得很,舞衣連忙出來打迴場。她實在擔心,南陵王再這麽不識相下去,楚狂會失去理智,動手把客人扔出城去,那可是藐視皇族的大罪。


    「既然王爺盛情,舞衣隻能收下。敢問,這些金銀珠寶,是否就全憑我處理?」


    南陵王點頭,深吸幾口氣,才重拾冷靜。


    他可是皇親國戚,出身高貴,怎麽能被個莽漢氣昏頭?再者這莽漢要得意,也隻有現在了,等到他在舞衣麵前揭穿這家夥的秘密,到時候——


    一抹惡毒的笑,染上南陵王的嘴角。


    他重新打開絲絹扇,徐徐搖動,先前的怒氣一掃而空。


    舞衣沒察覺到那抹古怪的笑容,她示意香姨找些仆人來,將禮箱搬下去。


    香姨領了指示,迅速奔到門口,喊了人來搬禮箱,又迅速奔了迴來,深怕錯過了什麽。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舞衣跟楚狂,會怎麽對付這個家夥。


    「前些日子江北水患,災民流離失所,饑寒交迫,舞衣就以王爺的名義,將這些金銀都捐出去賑災。相信那些災民們,會將王爺的大恩銘記在心。」她四兩撥千斤,為南陵工做足麵子,也解決了這份過於貴重的賀禮。


    南陵王眉頭一皺,雖然不太滿意,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總不好當場反悔,隻能不甘願的點了個頭。


    站在一旁的雪姨走上前來,手裏抱著幾疊書冊。


    「這是南陵王從宮裏找來的書。」她將書擱在桌上。


    南陵王見到那些書,挽起袖子,伸手一推,將書全都推到楚狂麵前。他笑容可掬,那笑容卻讓人看了不舒服。


    「這是我特地搜集的鄰國資料,對浣紗城的南方商道,想必很有益處,請楚將軍笑納。」他看著楚狂,笑意更深。


    「多謝王爺。」舞衣福身行禮,眼兒發亮地盯著那些書。


    皇宮內藏書豐富,資料詳盡,是民間難以比擬的。她雖然已找到向導,但事前準備,是再怎麽也不嫌多的,有了這些書,她可以更了解鄰國,更快掌握商機。


    「先別謝我,那些金銀珠寶已經給了你。至於這些書,是我送給楚將軍的禮物。」他又伸手,把書往前推了幾寸,已經抵到楚狂的麵前。


    楚狂皺起眉頭,仍是冷騭淡漠,但額上的青筋,隱隱地一抽。


    南陵王覷著他的表情,用修長的十指,體貼地翻開書頁,還將書壓好。


    「楚將軍且看看,這些書合用不合用?」他殷勤地問。


    楚狂麵無表情,沒有點頭,甚至沒有低頭看看書上的文字。


    室內一片死寂,任何人都察覺到情況有異,這會兒氣氛極僵,活像南陵王推到楚狂麵前的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把刀。


    「本王拿來的書,你連看都不肯看一眼嗎?」南陵王好整以暇地說道,眼中布滿惡意。


    舞衣若無其事地走來,伸手探向書冊。


    「能讓我看看嗎?」她問。


    還沒碰到書,絲絹扇就伸了過來,壓製住她的小手,南陵王搖了搖頭,不許她插手,又把書推給楚狂,她甚至沒能瞧見書上寫了些什麽。


    「別忙,我還要請楚將軍幫我念念呢!」他微笑說道,目光卻像最惡毒的蛇,緊盯著楚狂。


    「王爺——」舞衣還想說話。


    「本王心意已決。」他舉起手,不讓她往下說。「楚將軍,請。」他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


    楚狂一動也不動,像尊石像。


    「莫非,楚將軍連這分薄麵也不給?」


    舞衣表麵上維持著微笑,心中卻冷汗直流。


    「王爺,不如由我來念。」她說道。


    這種場麵,任何人都看得出有問題,她向來聰慧的腦子,也不由得有些慌了,隻能盡力佯裝無事,想轉移南陵王的注意力。


    偏偏,這人就是惡毒,還要步步進逼,不肯鬆懈。


    「不,我就是非要他念。」他挑明了說道,嘴角揚起諷刺的笑,搖晃那柄絲絹扇。


    始終在一旁看著的春步,憂慮地看著舞衣,接著鼓起勇氣上前。「午膳已經備妥,請王爺先用膳,容小婢將這些書撤下。」她伸手想抱走書冊。


    倏地,南陵王的表情,瞬間轉為猙獰。


    「滾開!」他吼道,巨大的聲量,嚇得春步雙手一鬆,險些要哭出來。


    隻是一瞬間,南陵王又恢複笑容,隻是笑意沒到達眼裏,他笑得不懷好意。


    「別逼我生氣,我不過要楚將軍念念書罷了,這隻是樁小事啊!」他伸出手,翻動書頁,湊到楚狂麵前。「這麽吧,本王來幫你。」


    他怎能罷休?!這可是經高人指點,才擬出的妙計,絕對能讓這蠻子顏麵盡失!


    「拿開。」楚狂冷冷地說道,厭煩地一拂袖,無法再顧及舞衣顏麵,掉頭就要離開。


    南陵王不怒反笑,閃身擋住他的去路。


    兩人站在一起,更顯得出身形上的差距,楚狂高大魁梧,猶如戰神,而南陵王瘦而略矮,非要舉高雙手,才能將書冊舉到楚狂眼前。


    「滾。」楚狂吐出這個字,視線比臘月的風更冷,讓人不寒而栗。


    南陵王臉色微微一變,在那淩厲的目光下,也不禁有些畏縮。他抓緊書冊,沒有鬆手。


    「就算不念,你隻消看一眼,點個頭就行。」他堅持道,不肯放棄。「這是介紹鄰國的書冊,對吧?」他問。


    站在一旁的舞衣,陡然感到全身冰涼。她張開口,正想製止,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楚狂瞟了一眼,不耐的點頭。


    就像突然間得了個寶貝似的,南陵王眼瞳綻亮,畏縮盡褪,他重握勝算,擰笑再度掛上嘴角。


    「是嗎?」南陵工冷笑著,陡然伸手撕開書冊外的絲絹。原來,外層的絲絹,隻是偽裝,直到絲絹撕開,真正的書名才顯露出來。


    眾人瞧見那書名,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舞衣的臉色更是白得像雪。


    閨豔聲嬌。


    那根本是淫書啊!


    「楚將軍,介紹鄰國的書冊,跟這淫書,字句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你怎麽沒認出來?」南陵王嗤笑著,態度輕蔑,將書甩在桌上。「還是,楚將軍壓根兒都認不出來?」他的涵義唿之欲出。


    娘子軍全都沒有作聲,被眼前的變化震懾。南陵王的惡劣行徑,的確令人發指,但更令她們震驚的,是城主竟然——


    楚狂握緊雙拳,隻是站在原地,冷眼望著南陵王。他既沒離開,也沒惱羞成怒,反倒昂首而立,正視這項侮辱。


    眼見詭計得逞,南陵王縱聲大笑。


    「舞衣,你來瞧瞧,方肆替你挑的,竟然是個不識字的草包!」他連連狂笑,得意極了。


    舞衣沒嫁給他,反倒嫁了個隻懂打仗的莽漢。這豈不是讓旁人笑話,說他南陵王不如一個粗人嗎?他咽不下這口氣,更無法眼睜睜看著,垂涎多年的美人與財富飛了。


    他生來就是皇族,得天獨厚,普天下的東西,都該任他予取予求,就連方舞衣,以及這座浣紗城也不能例外!


    屋內一片岑寂,隻迴蕩著南陵王刺耳的笑聲。他伸出手,指著楚狂,還笑個不停。


    「舞衣,這件事你先前不知道吧?他瞞了你多久?」他問著,聲音尖銳。


    她沒有迴答,小手在絲裙內握成拳頭。她不敢看楚狂,好怕自己會哭出來。他那麽驕傲,卻被人當麵揭穿最不願被她知悉的秘密。


    早就知道南陵王並非善類,但萬萬想不到,這人竟如此惡毒,用這種方式,在眾人麵前羞辱楚狂——


    「怎麽不說話?你嚇壞了嗎?」南陵王還在說著,神情愉快地湊過來。


    哪個知書達禮的好人家姑娘,願意嫁給一個文盲?她如今肯定極為後悔。雖說她已經嫁給楚狂,被那蠻子拔了頭籌,不再是完璧之身。但是看在浣紗城的財富上,他倒能勉為其難,收她為妾。


    他愈想愈覺得此法可行,當舞衣緩慢地走過來時,他慷慨地張開雙臂,等著迎接她。


    「到本王這裏來,我替你作主,先休了這男人,然後——」一個重重的拳頭,打歪了他的鼻梁,那些自認寬厚的宣言,轉眼成了殺雞似的慘叫。


    他的鼻子紅腫,疼得像是斷了,眼淚流個不停。蓄滿淚水的眼睛睜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瞪著率先開打的那個人。


    對方掄起拳頭,預備再賞他幾拳,表情則是殺氣騰騰,彷佛恨不得將他剁成十八塊,骨頭劈了當柴燒。


    揍人的不是備受羞辱的楚狂,而是舞衣。


    到頭來,把南陵王踹出浣紗城的竟是舞衣。


    短短幾刻鍾內,她的「待客之道」由禮貌轉為粗暴。她先掄拳揍得南陵王鼻青臉腫,接著拿著托盤,劈頭亂打,用力痛扁對方。最後還不罷休,提起繡花絲裙,不客氣地蹬踹。


    「閉嘴!不準你再羞辱他!」舞衣喊叫著,眼中怒火亂迸,用盡全身力氣又踹又打。


    南陵王嚇傻了,他壓根兒想不到,先發飆的人竟是方舞衣。一直以為,她是個千金小姐,除了溫馴羞怯外,不會有別的情緒,哪裏知道,羞辱楚狂的舉止,竟激怒了她。


    他狼狽地閃躲著,仍躲不開那些攻擊,發冠歪了、扇子掉了,衣服也破了好幾處,掛彩的情形愈來愈嚴重。


    堂堂一個王爺,麵對危機時,也隻能哀聲求饒。


    「住、住手——我——」話還沒說完,托盤迎麵飛來,正中麵門。


    咚的一聲,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痛嚎不已。


    老天,這女人的力道可不輕!


    「現在要我住手了?」舞衣雙手插腰,已經氣昏頭了。「你剛剛怎麽不住口?」她狠狠地補踹上一腳。


    南陵王又痛又委屈,心裏納悶極了。「我、我是要解救你啊,那個草包——」一個重擊,讓他再度哀嚎出聲。


    「他不是草包!」舞衣咬牙切齒地喊道,不知從哪裏摸來一個花瓶,用力扔過去。


    南陵王痛得哭了,他滿屋子亂爬,卻逃不過舞衣的攻擊。嗚嗚,這女人怎麽說變就變?以往溫馴可人,如今卻換了個模樣,追著他狂打。


    娘子軍們站在一旁,沒阻止舞衣追打客人,甚至還拍手助興,紛紛擊掌叫好。南陵王的仆人們想上前搶救,反倒先被娘子軍們踹出大廳,這些羞辱主人的家夥,全被打得鼻青臉腫。


    到最後,是楚狂抱起激動不已的舞衣,製止她再追打南陵王,才讓對方乘機開溜,連滾帶爬,狼狽地逃離浣紗城。


    香姨先恢複鎮定,指揮著仆人們收拾大廳,還請楚狂帶舞衣迴房。她猜想,這對夫妻需要獨處,好好的談談。


    迴房的路上,兩人始終沈默著。她靠在他胸膛上,不敢看他的表情。


    南陵王的羞辱,肯定讓他很不好過。而她被氣昏頭,像個潑婦似的又打又罵,是不是更讓他顏麵盡失?


    但是,她是真的壓抑不住憤怒,才會動手打人啊!那個家夥,竟那樣羞辱她的丈夫——


    迴到臥房,楚狂將她放迴繡榻,接著雙手交疊在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良久沒有說話。


    「你知道了。」半晌之後,他平靜地開口,注視著她。這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舞衣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她沒有否認,緩緩點頭。


    「什麽時候就知道我不識字的?」南陵王當眾揭穿他不識字的事實,舞衣的表情不是震驚,而是震怒。


    被如此羞辱,的確不是件好受的事,但他的憤怒,早就全由舞衣替他發泄得一乾二淨。她的反應那麽激烈,對著南陵王拳打腳踢,像是他遭受侮辱,是她最無法忍受的事。


    想到先前發生的事,楚狂的表情是莞爾,而非憤怒。


    她的舉止,讓他心中的憤怒瞬間消散。這個小女人,並不在乎他識不識字,反倒在乎他的尊嚴——


    她的反應,讓他如釋重負。


    舞衣低著頭,迴答他的詢問。「成親前。」


    「你沒表現出來。」


    「我想,你大概不希望我知道。」


    楚狂想了一會兒,接著點頭。「從哪裏看出來的?」


    他十歲才被楚家收養,矯健的身手,讓他立刻被朝中武將相中,招攬入軍。以往在軍中,有秦不換處理文書軍務。到方府後,他總要舞衣念書給他聽,一來是愛聽她嬌脆的聲音,二來,是他其實目不識丁。


    舞衣抬起頭,清澈的眼兒眨動著。


    「記得我初次搬簡冊給你過目,你看得不耐,要我去張羅酒菜的事嗎?」她問道,仰頭看著他。


    楚狂實在太高大,這種姿勢讓她頸子好酸。她伸出手,將他拉迴繡榻上,軟軟的身子偎進他懷裏,找到最熟悉的位子,舒服地窩著。


    「記得。」低沈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我再度迴到書房時,你麵前堆滿了書。」


    他再度點頭。


    舞衣深吸一口氣,才又開口。


    「那些全不是帳冊,而是淫書。春步故意到藏書樓裏,把禁書全搬了來,而你卻沒有發現。」春步這麽做,是暗諷楚狂不想看簡冊,那就隻配看這些淫書,卻意外的讓舞衣知悉他的秘密。


    為了這樁惡作劇,她懲罰春步,要小丫鬟頂著水盆,罰站了三個時辰,還要小丫鬟保守秘密,不可以對外聲張。


    今日,大概是想彌補先前的惡意,春步才會冒險上前,想替楚狂解圍。


    「看來,我跟淫書似乎很有緣。」他淡淡地說道,嘴角微揚。


    那輕鬆的語氣,讓舞衣抬起頭來。她眨著眼睛,詫異地瞪著他。


    「你不生氣?」她低聲地問,伸手覆在他胸前。她原本以為,他會好憤怒、好難過,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正要安慰他呢!


    楚狂搖頭。


    「為什麽?」


    「不需要生氣。」


    「喔?」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寬宏大量了?


    薄唇一扯,露出猙獰的笑。「出兵剿了他的城時,我會很享受的。」南陵王羞辱了他,就必須付出代價。


    「不行!」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喊道。這男人,竟然出兵去報仇,那南陵王好歹是個皇親國戚啊!


    舞衣完全忘了,她剛剛才把那個皇親國戚打得哭爹喊娘。


    他瞪了她一眼,不準備退讓。「這是男人的事。」


    「你又想吃黃瓜了?」她雙手插腰,質問著丈夫。


    濃眉立刻皺了起來,想起先前的折磨,他全身血液都涼了。


    舞衣繼續勸說:「不出兵,一樣可以報仇,把這件事交給我,好嗎?」


    她軟言軟語地勸著,心裏猜想著,往後的日子裏,隻怕她三不五時就要軟硬兼施,打消他那股想打仗的野蠻念頭。


    他冷哼一聲,也不知是同意了,還是不以為然。


    她戳著他的胸膛,懲罰他的態度,但他的胸膛好硬,戳得她食指發疼。難道他全身上下,都像鋼鐵般堅硬嗎?


    「從前,我不知道男人能這麽堅硬。」她刻意轉移話題,小手溜到他的背後,調皮地往下摸去,享受妻子特有的權利。


    他的手也伸來,在她的粉臀上摸了一把。「我也不知道,女人能這麽柔軟。」


    舞衣輕叫一聲,連忙推開他。


    「你——你——」她的臉兒燙紅,咬著唇瞪他。


    「女人能做,男人也能。公平,記得嗎?這是你的遊戲。」他揚起濃眉,看著她又羞又怒。


    可惡!他學得太好,立刻將兵法用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甚至沒辦法罵他。


    舞衣嘟著唇,想要下床。但挪不到幾寸,腰間一緊,又讓楚狂拖迴懷裏了。


    「後悔選了我這個不識字的男人嗎?」他靠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南陵王說對了一些事,跟她的知書達禮相較,他的確像個蠻子。


    她緩慢轉過身,筆直地望進那雙黑眸裏。他的眼神裏,有某種慎重,讓她感動得想哭。


    他不在意羞辱,卻在意她的迴答嗎?原來,他是這麽的在乎她。


    舞衣抬起手,輕撫著那如刀鑿劍刻的眉目,輕輕開口。


    「是啊,你不識字呢!」清澈的眼裏,跳躍著調皮的光彩。


    簡單幾個字,已讓楚狂全身僵硬。


    她偏著頭,紅唇上噙著笑。


    「幾年前,那位詩名滿天下的青蓮公子來過浣紗城,他在此地逗留數月,還曾贈詩給我。」那名仗劍任俠的詩人,可毫不隱瞞對她的愛慕。


    他眯起眼睛,把這個名字牢牢記下。


    舞衣繼續說道:「你很窮,甚至把戰袍都當了。」


    「你怎麽知道?!」


    「那件戰袍,被我贖迴來了。」她輕笑。


    楚狂皺著眉頭瞪著她,下顎一束肌肉抽動著。


    數落卻還沒結束。


    「你很霸道。」她又列出一條罪狀。


    「住口!」他咆哮道,不想再聽下去。


    舞衣先用手搗住耳朵,等他吼完了,才鬆開手。她沒有聽話,紅唇再度輕啟。


    「你還很粗魯。」她認真地說道。


    火炬在黑眸中點燃,楚狂抱起她,抵住她的額頭,對著那張含笑的小臉低吼。「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狠狠地說道,用力抱緊她,暗暗發誓,今生絕不讓她離開他身邊。


    該死!就算是她反悔了,他也不放開她,她對他而言,已經太過重要——


    她的笑意更深,沒被他兇狠的樣子嚇著,纖柔的小手,在他眉目間滑動,雙眼裏溢了滿滿的溫柔。


    「我沒有後悔,從來沒有,自始至終,我要的人隻有你。」她靠在楚狂耳邊,很輕很輕地說道。每說一個字,那僵硬的高大身軀,就一點一滴的放鬆。


    舞衣伸出手,擁抱著他,笑得好甜。


    她不後悔,絕不後悔。楚狂是她選的人,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麽?」他問。


    「我很慶幸,我選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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