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那嚴肅的氛圍裏,寶哥眼珠滴溜溜一轉,隨後高聲喊道:“審判長,我有話得說。”


    審判長微微點頭,說道:“說吧。”


    寶哥眼神犀利,抬手一指王守財。那王守財呢,正滿不在乎地撇著嘴。


    我可告訴你,300 萬少了哪怕一分都不成。寶哥說,你給我好好聽著,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兒子長得五大三粗的,好端端的正道不走,非得在外麵瞎混胡搞,弄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就問你,這是不是你這當爹的教出來的?還敢跟我提什麽 300 萬一分都沒有,哼!我現在被困在這兒是出不去了,可我要是能有出去的那天,就憑你這副德行,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肯定把你給收拾了。”


    這一番狠話一出口,一旁的賢哥和孫華山心裏暗叫糟糕。


    再瞧瞧寶哥,罵完之後嘴角竟然還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接著又轉過頭,衝著審判長略帶歉意地說道:“審判長,實在不好意思,我在這法庭之上沒忍住,說了些髒話。”


    可結果呢,審判長還是依照法律,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寶哥死刑。


    迴到那陰暗潮濕的牢房後,行刑的日子也已經確定下來了。


    寶哥在牢房裏整天無所事事,就隻能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等著那最後時刻的到來。終於,到了行刑那天的清晨,“嘎巴”一聲,牢房的鐵門被緩緩打開,緊接著就傳來一陣“當當當當”的大皮鞋踩地的聲音,獄警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朝著牢房這邊快速走來。


    要知道,今天要被執行死刑走上黃泉路的可不隻是寶哥一個人,還有其他幾個囚犯。


    這些人,有的已經被嚇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嘴裏不停地胡言亂語:“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啊,我不想死啊,哎呀媽呀。”


    有的囚犯嚇得屎尿齊流,癱軟在地上,連大聲唿喊都不敢了。


    還有的人被嚇得渾身直抽抽,白眼一個勁兒地往上翻。


    更有甚者,雙手死死地拽著牢房的鐵欄杆,說什麽也不撒手,那場麵可謂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可唯有寶哥,那表現得是相當淡定從容。


    隻見他緩緩站起身來,抬手輕輕地攏了攏自己略顯淩亂的頭發,身上穿著的那身西服嶄新嶄新的,這可是賢哥特意在外麵給他買的,一大早寶哥就已經換上了。


    隨後,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自己從牢房裏走了出來,那氣勢就像是去奔赴一場無關生死的平常事。


    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來說,犯人,尤其是像寶哥這樣的死刑犯,在臨刑之前是可以和家屬見上最後一麵的。


    首先走上前來的是寶哥的大哥孫華山,他滿臉淚痕,腳步踉蹌地朝著寶哥走來。


    一到寶哥跟前,他就伸出手緊緊地抓住寶哥的肩膀,聲音哽咽地說道:“兄弟啊,你這到底是圖個啥呀?”


    寶哥看著大哥如此傷心,趕忙安慰道:“大哥,你別哭,你是知道我這脾氣的,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改不了嘍。小梅等了我足足十來年,可現在她卻先走了。我不能讓她在下麵孤孤單單的。再說了,這仇要是不報,我還怎麽算得上是個爺們兒!大哥,你這一哭,哭得我心裏怪不是滋味兒。”


    說完,寶哥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賢哥。


    賢哥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寶哥!!


    咱啥都不說了,都在心裏呢。”


    寶哥微微歎了口氣,說道:“賢呐,我心裏唯一覺著遺憾的事兒,就是再也迴不去了,也沒法跟你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頓酒了。這酒啊,看來這輩子是肯定喝不上嘍。”


    賢哥聽了這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不容易才把那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給憋了迴去。然後抬起頭,看著寶哥問道:“寶哥,你家裏還有啥放心不下的事兒,或者有啥要交代的,你就跟我說,我一定給你辦妥了。”


    寶哥聽到這話,緩緩地轉過頭,眼神朝著不遠處自己的兒子劉鵬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


    這邊寶哥,眼睛看向不遠處自己的兒子劉鵬。


    寶哥心裏想著,我這輩子,啥事情沒經曆過呀?我從生死邊緣一路闖過來,啥都不害怕,也覺得沒啥可放不下的。


    可就在這時候,寶哥的眼眶卻紅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對小賢說道:“小賢啊,等我走了,你幫我多照看照看他。我寶子這一輩子,向來獨來獨往,我不欠別人啥,都是別人欠我的,但唯獨放不下這個孩子。”


    這話一說完,就見賢哥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寶哥這人一輩子確實厲害,不管是在道上混還是其他方麵,那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哥。


    賢哥看著寶哥說:“寶哥,別的我不敢說,但這孩子我肯定會幫你照顧好的。”


    鬆華山也抹了一把眼淚,對賢哥講:“兄弟,咱倆先到一邊去,讓孩子和他爸好好說說話。”


    賢哥也跟著點頭,於是兩人就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劉鵬走了過來,哭得那是稀裏嘩啦的。寶哥一下子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裏,過了會兒又鬆開,擦掉自己的眼淚,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兒子,別哭,別他媽的哭。你是我劉寶的兒子,現在把嘴閉上,把眼淚收起來。你給我記住一句話,要好好做人,走正道,走屬於自己的路。別沾染上江湖那些事兒,別碰那些社會上的麻煩。咱作為男人,在外麵就得頂天立地。咱不去欺負別人,但要是別人欺負咱,兒子你要是不敢還手,那你就不是我劉寶的兒子。”


    劉鵬帶著哭腔迴答:“爸爸,我知道了。”


    寶哥又接著說:“我眼瞅著就要走了,你能不能別哭了?聽我說,以後要是有啥困難,有啥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去找你賢叔,去找你華山大爺,他們肯定會管你的。你知道為啥我要走嗎?兒子,你媽在那邊太孤單了,我得去陪著她。你不也希望媽媽有人陪著嗎?你媽在那邊晚上會害怕。我給了你這條命,可你才十來歲我就進了監獄,沒照顧好你。本來想著出來後能多陪陪你,現在不行了,以後的人生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等寶哥說完這些話,小賢和孫華山哭得都快抽過去了。


    劉鵬在那低著頭,摳著手指頭,因為他爸不讓哭,隻能強忍著。


    寶哥說:“咱在外麵就算被人拿槍打、拿刀捅,都沒掉過眼淚,大哥,別哭了,行不?我這一輩子也值了。再說了,估計那些先走的兄弟們也在想我呢,想讓我下去和他們團聚。”在場的所有人,就連李強和老五這樣的人,也都劈裏啪啦地掉眼淚。


    這邊警察走上前來,嚴肅地說道:“行了行了,時間到了,該上路了,上車吧。”


    寶哥衝著賢哥抬手一比劃,說道:“賢呐,這輩子咱相識的時間太短了,我剛出來不久,如今卻又要走了。若有下輩子,寶哥還跟你做兄弟。”話音落下,車門被關上。


    鬆華山心中明白,等寶哥再被帶迴來時,就不再是那個一米八多甚至一米九的魁梧之人,而僅僅是一把骨灰,全身重量或許都不到八兩。此事看似突然,實則在黑道生涯的無常之中,也有幾分必然。


    賢哥為此消沉了兩三個月,情緒始終難以恢複。


    每每迴想起寶哥臨行的場景,賢哥便獨自落淚。好在時間能漸漸撫平憂傷,且身邊還有其他兄弟相伴。


    此時,三孩兒與寶玉從醫院傷愈歸來。


    三孩兒、寶玉、喜子、二弟、天龍、海波、大傻園子等一眾兄弟齊聚。


    賢哥猛地一轉頭,喊道:“走,出去吃飯,陪哥喝點酒。”


    眾人來到飯店,八人圍坐,卻放了九張凳子。


    賢哥拍著身旁的空凳子,對著虛空說道:“寶哥,我知道你能聽見。今天咱們敞開了喝,要是你能把我小賢喝倒,我下去陪你。”


    說罷,賢哥將一杯白酒倒滿,又把旁邊的空杯子和自己手中的四盞缸子也都倒滿。


    他左手端起一杯酒,右手拿著另一杯,用力一碰,隨後一飲而盡,接著將另一杯酒朝著地下灑去。


    如此動作,連續三次。


    賢哥身邊的兄弟春明、海波、二弟等人見狀,雖不像賢哥這般喝法,但也沒人勸阻。眾人紛紛拿起整瓶白酒,站起身來,齊聲道:“寶哥,兄弟敬你了。”言罷,仰頭將整瓶白酒一飲而盡。


    寶哥,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江湖人,江湖事。江湖未了情,從你踏入江湖的那一步開始,就已經迴不了頭了。


    賢哥在吉林與樺甸的三花子曾有一段江湖恩怨糾葛。


    不過,三花子後來幫賢哥搞定了餘曉東以及郭東方等人,如此一來,賢哥與三花子之間的事兒算是有了個了結,雖談不上化敵為友,卻也可說是化幹戈為玉帛。


    賢哥也曾助力三花子,幫其拿到采礦證,還領著長春的兄弟奔赴樺甸,教訓了董大愣子、董二愣子以及餘曉東一夥。


    兩人間的矛盾就此冰釋前嫌。


    眾人皆知,江湖這潭水又深又渾,有道是“一入江湖歲月催”,亦有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實則有時,哪怕是為官者,走那官道也是艱難萬分,可謂一步一坎,稍有差池,說錯句話或是站錯隊,真可能死都不知咋死的。


    給三花子辦事的是雪鬆,這雪鬆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姓吳,叫吳雪鬆,其父在長春曾是吉林省的一把手。


    如此背景,雪鬆能不厲害嗎?賢哥為表感激,特意在馬克威大酒店宴請雪鬆。


    這酒店老板是袁大腦袋,見這夥人來,又是遞煙又是端茶倒酒。


    包房裏的這些人,個個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兒。


    賢哥瞧著,心裏有些別扭,便對袁大腦袋說道:“袁哥,袁哥!!


    賢呐,還需要點啥?


    袁哥,別忙活了,咱哥幾個就喝點酒嘮嘮嗑。”


    袁大腦袋一聽,趕忙應道:“那行,那你們喝你們的,你們嘮你們的。賢呐,完了缺啥少啥,喊一聲就行。”


    “袁哥!!謝了!!


    跟我倆你客氣啥呀?”袁大腦袋轉身出了屋子,還不忘把門帶上。


    屋內剩下賢哥、雪鬆、長林以及賢哥的幾個兄弟海波、春明、天龍等人。


    有兄弟會問,二弟他們呢?二弟在醫院呢,三孩兒和寶玉受傷不輕,二弟作為他們的好哥們,自然在那照料,所以今晚吃飯二弟沒來。


    賢哥舉起杯子,對雪鬆說道:“雪鬆,來來來,賢哥跟你倆就不客氣了,咱也不繞彎子,啥都不說了,都在這酒裏了。來來來。”雪鬆見狀,忙說:“賢哥,不是你跟我倆還客氣啊,你要這麽嘮嗑的話,那真的把咱倆的關係距離可就拉開了。”


    長林在旁瞅了瞅,說道:“賢哥,你別太把他當迴事兒,沒有他爹,他是個屁。真的,說難聽點的話,哪天真的他爸要是真倒下了,他就是個無名小卒。”


    長林這人,腦瓜子迴路有點短,說話也挺損。


    雪鬆一聽,頓時怒目而視,嗬斥道:“你媽的長林,都說我一天我罵你,真的你自己說你像不像個傻逼啊?跟個傻逼你有什麽區別呢?要不是咱倆從小玩到大的,我他媽一啤酒瓶子,我腦瓜子不給你幹開,你信不信?”


    長林瞅了瞅雪鬆,罵罵咧咧道:“操,你看賢哥,他不是不讓說實話。”


    賢哥一聽這兩人在這爭吵,不禁笑了。


    賢哥隨即說道:“行了啊,行了行了,這麽的,咱換個話題。”


    就在他們正準備換話題的當口,雪鬆的大哥大突然響了。


    雪鬆拿起來一看,便接起電話,連來電顯示都沒仔細瞧,就不耐煩地說道:“喂,誰呀?”


    電話那頭傳來嗬斥聲:“就這些年,真的,你這受的這些教育都到哪兒去了?你這書怎麽的都就飯吃了?你跟誰倆說話呢?你是什麽素質,什麽教養?這些年我真的有點把你給慣壞了。”


    雪鬆一聽,立馬慌了神,連忙解釋:“不是不是爸,你不知道咋迴事兒,這不是衝你!!!


    不管衝誰衝誰也不行!!


    不是爸,你這打電話有事啊,你不是上那個沈陽開會去了嗎?”


    “行了,我問你點事兒,你跟那個小賢在沒在一堆兒。”


    雪鬆忙迴答:“我在一堆兒呢,我跟我賢哥在一堆兒呢。”


    一聽是找自己,賢哥有點懵。


    他與雪鬆他爸才哥總共就見過三麵,一迴是雪鬆過生日的時候,另外兩迴都隻是遠遠打了個照麵。


    沒想到才哥會主動聯係自己。


    賢哥接過電話,說道:“喂,才叔。”


    才哥說道:“小賢呐,雪鬆跟你在一塊兒啊,我希望能看到他多學一些什麽人情世故,但是我不想說的,讓他沾過多的一個江湖的氣息,你能明白我說的什麽意思不?”


    賢哥趕忙迴應:“我明白。”


    才哥又說道:“小賢,我問一下子,你在沈陽有沒有社會上的朋友?”


    賢哥迴答道:“有,我在沈陽有個不錯的哥們兒劉勇。”


    才哥接著問:“嗯。關係怎麽樣?可靠嗎?”賢哥說道:“關係挺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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