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亮師兄。”

    月光中,禪房前,菩提樹下,一個僧人靜靜地趺坐在地麵上,麵色祥和。

    蘇長風看到他的時候,臉上不由露出安心的笑容,哪怕是心中萬分不安,但是在廣亮麵前,他依舊是那個被他萬般照顧的小和尚。

    “你迴來啦。”

    睜開眼睛,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廣亮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目光溫和的看著蘇長風。

    “師兄,你是怎麽知道我要在今天迴來的?”

    蘇長風也沒有太多的試探,直截了當的問道,他了解廣亮的性子,隻要是他願意說的,無論怎麽問他都會說,然而若是他不願意說的,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從他嘴裏聽到一個字,所以與其陰嗖嗖的試探,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問出來。

    “我雖然不擅長卜算,但是你乃是我臥佛寺的一份子,因果勾連之下,想要卜算出這些東西還是很輕鬆的。”

    臉上帶著笑意,廣亮語氣輕柔的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之後惹得眾多人對你謀劃?”

    “是。”

    蘇長風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他直接挑明了,原本他還打算在之後再問呢,但是既然這樣,那也不用再等其他時間了。

    臉色嚴肅沉凝,蘇長風默默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像你這種人,我們也並非是沒有見到過。”

    廣亮直起身,抖落身上飄蕩的樹葉,看著遠處的大雄寶殿說道。

    他的話很輕柔,但是落到蘇長風耳中卻仿佛洪鍾大呂響徹心扉。

    這些副本中的人物竟然知道他們這些人的來曆,而且很早之前就已經見識過了!

    “當年盤古開天辟地,在他臨死前,他嘴裏唿出的氣變成了春風和天空的雲霧;聲音變成了天空的雷霆;他的左眼變成太陽,照耀大地;右眼變成浩潔的月亮,給夜晚帶來光明;千萬縷頭發變成顆顆星星,點綴美麗的夜空;鮮血變成江河湖海,奔騰不息;肌肉變成千裏沃野,供萬物生存;骨骼變成樹木花草,供萬族欣賞;筋脈變成了道路;牙齒變成石頭和金屬;精髓變成明亮的珍珠;汗水變成雨露,滋潤禾苗;唿出的空氣變成輕風和白雲,匯成美麗的風光;盤古倒下時,他的頭化作了東嶽泰山,他的腳化作了西嶽華山,他的左臂化作南嶽衡山,他的右臂化作北嶽恆山,他的腹部化作了中嶽嵩山,至於他的脊柱,則變成了傳說中的不周。”

    對於蘇長風的反應,廣亮並沒有給出任何迴答,而是自然而然的講述起了耳熟能詳的故事,盤古的故事。

    胸中滿懷著崇敬,廣亮看著天空中的那輪明月,語氣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所謂芥子之中藏宇宙,缽水裏麵造乾坤,這世間本來就不是隻有我們這一個世界,佛說世間有三千大世界,每個大世界之下又有三千中世界,每個中世界之下又有三千小世界,所以有其它世界的生命誤入此地並非是什麽奇事。”

    蘇長風低著頭,暗中思忖著,佛家確實有著這種說法,甚至燃燈佛祖二十四顆定海珠就有著能夠演化二十四諸天的能力,所以有著其他的世界存在也並不是很難理解?

    而且如果按照廣亮的說法,他們之前進入的世界也不是什麽所謂的副本,而是一個個在三千大世界統籌之下的小世界?

    那些世界之中的生命都是真實的?不像是副本那樣可以重複刷新的那樣?

    這樣一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個屁啊!

    他這次來不是為了聽廣亮來這裏跟他講這些知識的,而是為了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否掌握在那些下棋人手中。

    “師弟,把你的乾坤袋打開吧,我感覺裏麵有一張對於你、對於我、對於臥佛寺來說都特別重要的東西。”

    但是不等蘇長風繼續發問,廣亮那雙明亮的眸子已經轉了過來,炯炯有神的盯著蘇長風。

    乾坤袋裏?什麽東西?

    蘇長風解開腰間的兩個乾坤袋,一個是廣亮送給他的,另一個則是即墨‘送’給他的,二者都裝著一些東西,隻是與佛教有關的,似乎隻剩下那個東西了吧?

    帶著滿滿的疑惑,蘇長風從乾坤袋之中取出那半張布帛,“是這個嗎?不是的話我再找找其它的。”

    在蘇長風的記憶裏,能和佛家扯上關係的確實是隻有這一件了,而且這東西似乎有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功效,一看就非是玩物。

    “確實是他。”

    一瞬間,廣亮從遠處的菩提樹下瞬間出現在蘇長風的身前,哪怕是修為已經有了更加令人的突破,但是蘇長風依舊無法看到廣亮的動作。

    二者修為依舊有著十分巨大的差距。

    顫顫巍巍的雙手捧著那半張布帛,這一刻他仿佛是一個已經年過八十的老爺子,身手異常緩慢。

    “這是什麽東西?”

    蘇長風看著那半張布帛,布帛上的那輪菩薩依舊是原來的那副模樣,仿佛雷打不動的模樣。

    “你可有聽說過花神?”

    廣亮的語氣越發輕柔,似乎是生怕驚動了這明朗的夜。

    花神,又名曇花一現,隻為韋陀。

    這樣的招式,這樣的名稱,放在臥佛寺這樣的佛門清淨之地,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但其背後,卻有典故。

    曇花花神愛上了韋陀,因此被貶下凡間,韋陀在靈鷲山修行時,曇花花神知道每天清晨時分,韋陀總要下山采集朝露為佛祖煎茶。

    於是每次韋陀下山,曇花總會在這個時候為他開放,希望他能夠記起她。

    這就是曇花一現,隻為韋陀的緣由。

    不知為何,佛門弟子雖斬斷紅塵,不惹情愛,但是在他們身上,卻總是有著許多最美、最動人心魄的愛情故事。

    阿難如此,韋陀亦是如此。

    阿難願意化身石橋,任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隻為那女子在那橋上走過,韋陀曾經也有過一段獨屬於他自己不可遺忘,永遠銘記於心的故事,後來在他前去侍奉佛祖之前,便創出了這一式‘花神’。

    這一招施展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為曇花綻放的美麗,而遺忘了自己心中的憤怒、欲望、殺戮和野心,隻記得心中那曾經的美好。

    但是,這一式失傳了。

    已經失傳很久了。

    諸多僧人們隻有在記載之中知曉花神的美妙,也隻能在臆想中揣測那朵花綻放時到底是多麽美麗。

    但是現在,蘇長風卻將這傳說中的東西帶了過來。

    “師弟,你果然和師傅所說的那樣乃是大氣運之輩,有著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能力。”

    鄭重其事地觀賞著手中的布帛,廣亮感慨道。

    大氣運?若是這氣運指的是不斷的被牽扯進入各種事件之中,那蘇長風寧願不要這一份氣運。

    要知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不斷地依靠那虛無縹緲的氣運,總有一天會讓他陷入絕境。

    “這正是我想告訴你的。”

    抬起頭,臉上再次出現燦爛的笑容,廣亮認真的看著蘇長風,語氣嚴肅而認真。

    抬起頭的同時,他也順手將那半張布帛折疊起來,送迴蘇長風的手裏。

    “師兄,你這是不看了嗎?”

    手中捏著那半張金色的布帛,蘇長風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不明白廣亮之前明明那麽激動,為什麽會在一柱香之內就毫無留戀的講東西還了迴來,這麽短的時間內卻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著實有些讓他費解。

    “不用了,我已經理解了。”

    臉上的笑意更盛,廣亮直截了當的拒絕道。

    “已經理解了麽?”

    蘇長風看著廣亮,眼中複雜的神情難以言喻,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這麽大的嗎?在得到這東西第一天的時候,蘇長風就已經徹夜研究了一整夜,甚至心神都有了極大的損耗,但是卻沒有摸到絲毫的頭緒,反觀廣亮,隻是一柱香的時間還不到,就已經理解了這其中蘊含的意味。

    他酸了。

    “沒錯。”

    似乎是擔心蘇長風不相信,拇指和食指之間虛捏,似乎在拿著什麽東西一樣,廣亮臉上帶著笑意,看著蘇長風。

    拈花一笑。

    一朵金色的曇花出現在廣亮的指間,金色的邊緣帶著幾分虛幻,似乎隨時都可能散去一樣,但是,它依舊沒有一點遲疑的綻開著。

    在那美麗的花開放一刻。

    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撫了。

    風停雲銷,蟲鳴驟息,星輝和月色,如此的美好。

    “這……就是花神?”

    良久,蘇長風沙啞著嗓子詢問張開了口,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已幹得不成樣子。

    太恐怖了。

    這倒不是說那其中蘊含著大恐怖,讓人心神震蕩,這隻是一份美好,沒有絲毫殺意,卻又無比恐怖的美好。

    那份美好麵前讓人忍不住想要像飛蛾一樣撲到那火焰之中,哪怕是明知道之後會有不好的結局,但是依舊義無反顧。

    “是的,這就是花神。”廣亮笑著說道,身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隻不過這是韋陀的花神,而不是我的花神。”

    “這其中又該怎麽變換?”

    眉心一動,蘇長風連忙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

    修煉一途,別人的始終都是別人的,隻有將一切和自己的實際結合起來,融會貫通之後才是自己的道,這就好像是一本量身定做的功法和一本普通的功法一樣,哪怕是同樣修為的人修煉,但是修煉的結果依舊是天差地別。

    聽著廣亮的解釋,蘇長風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最終卻還是將話咽迴了肚子裏。

    “你想學嗎?想學我教你啊。”

    似乎是看出了蘇長風的為難,廣亮笑著迴答道,再那一個瞬間,蘇長風似乎看到有聖光從他身上綻放出來。

    “此事,此事暫且延後,我來找師兄其實也是有要事要談。”

    蘇長風心神交戰之下,最終還是選擇暫時將這武功的學習放在身後,現在還有其它事情需要商量。

    “什麽事?”

    “師兄可知道大周此時危如累卵,若有人能夠冒天下之大不韙,扶王庭,那麽這天下間必然會有其一席之地。”

    “我佛慈悲,不敢扶、不能扶、扶不起。”

    語氣之中帶著告誡,廣亮嚴肅的望著蘇長風,“若是你想爭一爭那個位置,或者想要支持其他人爭一爭那個位置還好說,但是若想要大周依舊長存,不可能!

    天地萬物盛極而衰,此乃萬古不朽的定理,隻要在這大道之下的存在,就沒有一個能夠違逆的,哪怕是聖人也是如此。

    當年截教有教無類,堪稱萬仙來朝,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的大教派,再加上教主手中執掌誅仙四劍非四聖不可破,可以說是光輝到了極點,但是你看現在呢?”

    現在的情況蘇長風自然也是了解的,三霄死的死,囚的囚,當年堪稱萬仙來朝的截教大部分都被送上了封神榜,成為了榜上有名之人,甚至就連他們的教主也失去了誅仙劍陣的所有權,隻能困居九天之上。

    盛極而衰,莫過於此。

    “那若是我想要支持一支勢力前去爭奪那個大位又如何?”

    蘇長風再次問道,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這樣,但是這就需要耍一點手段了。

    當人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被拒絕的時候,心中很容易就會出現愧疚的心理,於是在麵對對方提出的第二個要求的時候,在這種愧疚心理作用下,他們很容易就會答應這第二個要求,而蘇長風用的就是類似於這樣的手段。

    “若是你想要支持一支勢力前去爭奪那個大位,首先你需要足夠強的力量,隻有擁有足夠強的力量才能在發生爭執的時候讓人能夠心平氣和的和你說話,然後你就需要足夠硬的後台,這樣才能避免當對方倚老賣老的時候能夠正確的做出反應,最後就是足夠強大的將領和強盛的兵力,這是戰場上最中堅的力量。”

    “那我能得到寺廟的支持嗎?”

    “我佛慈悲,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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