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浸淫各式電視劇多年,卻並無見過這般精緻側臉。遠遠望去,竟頗似當年引萬千少女少婦競折腰的裴勇俊,架金絲邊眼鏡,靠著椅背,標準公子爺姿態。


    他手中拿的似是樂譜,隨著那女孩子的叮咚琴聲,微微點頭打拍。大廳吊燈光影流轉,氤氳升騰,像極電影鏡頭。


    桑榆無恥盯他近半小時,直到父親喊她檢票。


    約一個禮拜後,桑榆和父親第三次踏上南京。


    此次直接住進病房。父親心疼女兒,特地找了雙人房。桑榆那張床位的原主人是貴州女孩,美麗卻嚇人的蒼白。此番出院,皆大歡喜。對麵床位是一個嬌小白皙的女孩子,竟是同省人,也算半個老鄉。半日混下來,是極易相處的女生,無代溝,且極愛吃喝玩樂。


    一周下來,倒也和查房的小護士打成一片,手腕亦被套上綠色腕帶,此後病號身份坐實,出門吃麻辣燙都不自在。


    那日小護士跑過來問有無興趣夜探n大。病友向來對一切未知事物持有狂熱好奇心,拽著桑榆就走。


    n大夜色極好,隻是古木沉沉,未免陰冷。小護士一路滔滔不絕,譬如李姓醫生後麵跟班小弟是f大醫學院出身,住院部對麵白色大樓係高幹病房,她見過某某、某某某,派頭好大,聽得病友跟桑榆一愣一愣。


    突然不遠似有女聲,隱約應不是什麽好話,帶著哭腔。


    桑榆本不欲偷聽他人隱私,但那女聲愈演愈烈,竟破口大罵男人負心。


    那個低沉的男聲說了什麽——可惜那男人似乎比女人冷靜,不甚清楚。女聲的話音漸漸低婉,嚶嚶泣泣,放下身段求和。


    不料過了一會兒,隻聽得清脆的耳光聲——那男人大約臉上掛了彩,隻瞧見女人手背擦著眼淚踉蹌跑開,高跟鞋噠噠噠,差點崴了腳,好不狼狽。


    陰影中隨後走出一挺拔男子,見桑榆三人,瞥了一眼,從容淡定,走向遠方。


    窄窄的小道邊,街燈昏暗,仲夏夜的風帶著絲絲涼意,教夏蟲也不似盛夏那般聒噪,隻有氣無力地低鳴幾聲。


    桑榆這番無知無覺踩著夏天的尾巴,手腕上套著惱人的綠腕帶,竟在這裏撞見那日候車大廳頗覺好看的男子。一時間連日的苦悶一掃而盡,桑榆第一次覺得南京也是教人心生歡喜的地方。


    “嘖嘖嘖,又是一出陳世美。”小護士笑著搖搖頭。


    手術過程沒吃什麽苦,迴家修養了約莫一個月,桑榆便迴到學校正式開始高中課程。


    那日美術課,老師講文藝復興,午後淺淺的日光透過淡綠的窗簾,輕盈地灑在堆滿試卷的逼仄的課桌上,兩支中性筆,塗滿公式的草稿紙,桑榆甩了甩手腕,抬起頭瞄了一眼ppt,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


    年輕、健壯、俊美、生氣勃勃,莫名地,她想起那位帶金絲邊眼鏡的“大衛”,開始神遊,迴味那隔著一層紗的麵容。


    “什麽好事分享一下唄。”同桌湊過來,遞上紙筆。桑榆並不敢頂著美術老師淩厲的眼風作案,等到下課,方才告訴同桌在南京的兩次偶遇。


    “能叫你念念不忘,我真是挺好奇的。”


    “要是我會素描,肯定畫下來,每天看一小時,說不定他就從畫裏邊跳出來了呢。”


    “你好癡漢……”


    這時,前邊的人影突然轉身往桑榆桌上一拍:“桑榆,吶,你的物理周測成績。唉,真是殘忍,我都不忍心看。”


    真是破壞心情。


    說到這位前桌,他全名程宸。桑榆轉學來省城才兩年,同他認識卻已是四年,若從第一次見麵算起,得有六載。


    作者有話要說:  上海昨天下了今年第一場雪。第二個故事,我的心頭好。


    ☆、星空(2)


    2005年的夏天,桑榆趴在《華杯賽培訓教程》上奮筆疾書,偶爾抬頭髮呆,總能望見窗前那棵被夏日冗長的陽光養得繁密異常的老樹,再遠一些,是交錯的老式單元樓,牆體灰濛濛的,掛著鏽跡斑斑的門牌。


    那時的小區物業隻管收齊每月五塊錢物業費,至於小區遠景布局呢,就撂挑子任住戶揮灑個性了。大夥兒作興安個防盜窗,再撐起花花綠綠的遮陽棚。各家有各家的喜好,遠看拉風極了。


    桑榆一直是個傳統意義上的乖孩子,熱愛讀書——興許是老媽打小給逼的,誰生下來就能坐如鍾呢。桑家媽媽兒時酷愛念書,可惜為拮據家境所迫,好容易念到高一結束,秋天交學費的時候掀開家裏米缸,一瞧——半粒米都沒了,便狠心把領到手的教科書賣給同學,換得當月米錢,從此告別學生時代。


    沒到手的東西總叫人惦記,桑家媽媽自個兒沒福氣當大學生,可把那股子念想傾注在自家女兒身上。一年級拚句子,桑榆歪歪扭扭地寫“小燕子春天從南方飛迴來了”,老媽瞄一眼標準答案——“春天小燕子從南方飛迴來了”,氣不打一處來:這丫頭可不開竅啊!急得就近拿拖鞋就甩了桑榆一巴掌,她哭得那個慘呦,跟唱戲似的吊起嗓子起承轉合抑揚頓挫。可眼淚一抹,下午還得背著小書包屁顛顛兒往學校趕。


    桑榆起初還羨慕樓下打彈子捉知了躲貓貓跳皮筋兒的同伴們,時間長了,倒也能按捺住雀躍的心情,乖乖坐在書桌前寫《天天練》,掐著點兒趁老媽不注意偷瞄幾眼抽屜裏藏的《烏龍院》跟《蠟筆小新》,樓下小夥伴們的歡聲笑語就權當背景樂了。


    這麽吊兒郎當的,彈指一瞬,桑榆也要升初中了。


    升初中可是件大事兒,按學區桑榆倒是能進市裏最好的學校,可是最好的班呢?這可沒準兒了。桑家兩位掌門有點兒急,小升初可是頂緊要的事,咱家女兒怎能輸在起跑線上?!桑家爸爸一打聽——不急不急,還有分班考試呢。考完了,咱們再行動。


    桑榆閉關一個月,在八月初的某天,帶上老爸老媽的諄諄教誨拳拳希望,迎著朝陽,甩著小短腿,奔向離家十五分鍾路程的同爾中學。


    但凡著名的學校,為了不辜負百年的校史,總得有一兩座舊得快要作古的建築坐鎮一方,震懾人心。同爾中學也是著名的學校,當然不能免俗。最北邊的教學樓舊得簡直三級地震都能讓它晃上半天。


    從前鼎鼎有名的省重點高中同爾一中曾賞臉與同爾中學共用一地。為著本市最頂尖學子繁忙課業之餘亦能身心健康,這塊荒地樹木奇多,且枝繁葉茂,參天古木竟成一片小森林。


    桑榆在一片茵茵綠意中參加人生第一次重大考試,心情很是愉快,盤算著考完試就拿著偷偷攢下的私房錢到超市買最新口味的樂事薯片。算了算,還能加一袋上好佳田園玉米花。真是完美無比的計劃。


    八月底,新生報到。桑家媽媽牽著桑榆找到樹蔭下的谘詢處,那兒隻一個中年謝頂大叔搖著蒲扇優哉遊哉。桑榆東張西望,瞧見了小學同桌,那女孩朝她揮揮手,桑榆便急溜溜跑過去,原來分班表在小操場的石牆上貼著呢。


    桑榆伸長脖子正準備細細找自己的名字,同桌的媽媽大掌一指:“瞧,這兒呢——10班第一個。”末了,她又摸摸桑榆的腦袋:“全校第十,不錯啊桑榆。我家欣欣像你這麽爭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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