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十年臘月十四,大齊文宣帝下葬於晉陽高氏皇陵。


    臘月十五,休整一日。


    臘月十六。


    婁太後決定在這一日返程迴鄴都上京。


    雖然晉陽是高氏皇室的根,但她還決定迴上京過年。


    因為新帝也必須迴鄴都接手管理朝政。


    也更是時候看看他的能力了。


    婁太後心存異義,在她內心深處,也不看好這個孫子。


    她的心還是偏向她的親生兒子高湛。


    因為高湛長相極隨了高歡,可以說是高歡的翻版。


    因為婁太後這一生愛極了高歡,即便高歡已經去逝十多年了,但愛他之心依然未變。


    那麽對高湛的疼愛算是愛屋及烏吧!


    自來到晉陽,入冬以來下了兩場雪,雪不大,下過就晴。


    以欽天監夜觀天象,測算七日後將會有一場大雪要下。


    因此婁太後決計要速迴鄴都。


    在時間充足的條件下不走,難道還要在冰雪封路迴程?


    絕對不可以!


    先前與高洋前來的隨行官,此行也都一道返迴鄴城,畢竟他們的家及妻兒老小都在鄴城。


    段韶不打算陪同護送前往。


    他的使命便是守好晉陽城。


    因為晉陽是高氏一族的龍脈之根。


    所以他肩負責任非常重大,要竭盡全力地去守護住。


    人在城就在,人若亡…一切也隻能盡人事聽天意了!


    晉陽就如一塊肥肉,在宇文泰活著的時候,幾次三番帶兵攻打晉陽。


    如今黃河受北方寒冷天氣的影響,河麵已經封凍。


    若大周大肆調兵遣將,過黃河如履平地。


    他隻怕自己前腳一走,後腳大周就有可能有了動靜。


    趁虛而入,勢不可擋。


    因此即便在國喪期間,對於邊境各州的嚴防防守,他都不曾懈怠半分!


    卯時。


    一輛輛馬車從晉陽行宮出發。


    有婁太後,李皇後,以及高洋的其他皇子公主們。還有宮人及隨行而來的大臣。


    文官乘車,武官騎馬。


    另加兩千名禦林軍及二百名大內侍衛護送。


    段韶把一切重擔交付於平西王高歸彥。


    而平西王高歸彥也再三保證,一定會保護好皇上的安全。


    蘇玉端坐在輪椅上落在隊伍的最後麵。


    他恭敬地對段韶抱拳躬身行禮,說道:“天寒地凍,望義父多保重好身體!孩兒走了。”


    “嗯。去吧!為父記得了。


    若是空了,記得帶那孩子過來見見為父。也替我轉告謝謝她送我的護膝圍脖與手套。就說我很喜歡?”


    段韶微笑著看向蘇玉,但眼底卻微微泛紅。


    “好!”蘇玉說完,便由他的兩個侍衛連同輪椅抬上馬車。


    相聚有時,分離有距。


    他對蘇玉的疼愛,是發自內心,是真心實意!


    雖不是他親生,卻勝似親生。


    這個孩子外表清冷,但內心是個非常知道感恩的。


    他對大齊皇朝就如同自己一樣,忠心耿耿,不曾有半分虛假與野心。


    他就想不明白,他的兩個好姨弟常山王與長廣王為何就要加害於他?


    但他深知長廣王高湛深得姨母偏寵疼愛。


    明知是他們加害他的義子,他也不能去找他們報仇算賬。


    一邊是姨母和表弟,一邊是義子。


    唉!他這個義父也是沒有辦法啊!


    如今看他以這種方式來做自我保護自己,也算是一種好的方式。


    終因是寒了心,再也不會如先前那般誓死扞衛疆土!


    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他的內心也是憂心忡忡!


    他不是為蘇玉擔心,而是為高殷!


    反正如今蘇玉苟且偷安,得過且過,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自己死守晉陽不過也是為了報答姨父當年的知遇之恩罷了。


    若…以後…


    段韶長歎一聲,沒有再往下想去,而是帶著親衛打馬迴程。


    晉陽到鄴都有千裏之遙。


    若是單槍匹馬,快則一天零一夜也就輕鬆到達。


    若車輛快速行程,需得兩日。


    而車隊有女眷,車速走的自然是慢了許多硬是走了三日,傍晚時分才穿過太行山脈的滏口陘。


    就地安營,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簡單用過早飯,車隊再次出發。


    鄴都。


    寅時正,金鑾殿上燈火通明。


    楊愔端坐在皇帝寶座一側的太師椅上,暫時代理朝政,聽取大臣匯報一切事務。


    屆時,每隔半個時辰都有侍衛來報新皇及太後的行蹤地點。


    卯時,朝會散去。


    文武眾臣隨大丞相楊愔出城恭迎新帝迴都。


    一切準備工作,在新帝起程那刻起,楊愔就已經吩咐準備了。


    鄴城北城門外,五裏坡處。


    眾多內侍與宮人,手握五彩旗幟,隨風唿啦啦作響。


    一頂高大的黃頂蓋轎輦車停放在官道上路的中央。


    文武百官分列站在道路兩旁,在等待新皇到來。


    卯時正,一隊車馬緩緩駛來。


    高歸彥一馬當先,在隊伍的前方開道。


    看到大丞相楊愔攜百官早早地就守候在五裏坡,就坐在馬上抱拳道:“大丞相辛苦了!”


    楊愔站在恭迎隊伍文官的前端,對著馬上的高歸彥抱拳迴禮道:“平西王一路護主辛苦了!


    愔,理應在此恭迎新帝迴宮,不辛苦!”


    對於平西親王高歸彥的傲慢,楊愔並不放在心上。


    他一揮袖子,示意禮官喝唱:“新皇駕到!文武百官跪迎聖駕!”


    高歸彥一聽,連忙策馬閃到道路一旁。


    他可以傲慢,但他絕對不敢受百官跪拜之禮。


    禮官唱罷,以楊愔為主的文武百官,連忙跪地高唿:“恭喜新皇登基,我等恭迎陛下迴宮!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帝高殷由貼身大太監鄧板扶下馬車,緩步走向文武百官的正中黃頂寶蓋的皇帝禦駕車輦。


    他抬眼掃視左右文官武將。


    文官以大丞相楊愔為主,虔誠跪地,等候新皇喊出“平身”方可起身。


    武將這邊,靠前的都是他叔輩的王爺,再往後就是司馬、督都、將軍等武將。


    武將們也都虔誠跪拜,但有兩個例外的身影,那就是頗受皇祖母偏寵疼愛的五叔和八叔,常山王高演和長廣王高湛。


    二人一前一後相連的站著。


    若是走近,可以看出,高演的後衣襟被高湛緊緊地抓在手中攥著。


    這樣一樣,即便常山王高演想下跪,都下跪不了。


    高湛自己不想跪,他是打心眼裏看不起弱雞一般的高殷。


    嘲笑他文不成,武不就,憑什麽就能登基為帝。


    所以,高湛緊緊地抓住高演陪自己站著。


    若是他一人站著,就會成為眾矢之首,兩個人站著,有人相陪,意義也就不同了!


    “八弟,咱倆這樣不太好吧?這樣做不是故意讓人詬病?


    若不是母後讓我在鄴都協助丞相,說什麽我也得趕往晉陽送二哥一程!


    兄弟一場,二哥對我們還是不錯的。


    我們這樣大不敬,豈不是會引起朝堂上人人都輕視了高殷?這樣也對不起二哥?”


    高湛聽完高演的話,對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毫不在意的說道:“嘁!就你心存善念!別人孝仿?爾敢!


    量他們的狗膽!


    再怎麽說,大齊乃是我高家的江山!


    你我皆都是他的親叔叔,如父一般的沉在!跪與不跪,都是家事。外人無權參與幹涉!”


    高湛的聲音之大,二十步之內的人,隻要是耳朵不聾的,都能聽個清楚明白。


    他的意思,他倆是先皇的親弟弟,新皇的親叔叔,不跪是因為他們是長輩,是家人。別人不可以效仿!


    高殷又豈能聽不到?


    他知道兩位叔叔對他不服,頗有挑釁之意!


    跪與跪,隨他們二人吧!


    如今自己根基不穩,能破其鋒芒則破,省的傷了表麵和氣,實則是丟皇家的顏麵。


    高殷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會武功,硬碰硬,隻會自己吃虧。


    高殷無視二人,徑直走向楊愔,伸出雙手抓握住楊愔的肩膀。


    他知道大丞相楊愔才是可信之人,否則父皇也不會把自己托孤給他。


    於是開口說道:“楊卿辛苦了!快快起來!”


    說完,用力把楊愔拉拽起來。


    然後拉著楊愔往車輦走去。


    車輦是事先就調轉好方向的。依然是六匹高頭駿馬,拉著皇上禦用黃頂寶蓋,豪華大馬車。


    鄧板看到自己主子欲上車輦,連忙急步上前,縱身輕輕一躍,便穩穩地站在車輦上,伸出手拉住高殷的手,輕輕一帶,便把高殷拉拽到車輦上。


    這一動作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高殷一抖衣袍,端坐在皇頂寶蓋之下的寶座上。


    然後威嚴地說道:“眾位愛卿平身!”


    高殷話落,鄧板站在車輦的腳踏上,帶著內力高聲喝唱:“皇上有旨,眾卿平身!起駕!擺駕迴宮!”


    鄧板帶著內力的音浪,如電波傳送,兩相車隊人馬由近及遠,聲聲傳入每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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