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名成,枯骨成山。


    李盡忠大獲全勝,複又設計,將繳獲周師軍印詐為牒報,強迫被俘張玄遇、麻仁節等官軍主將在牒上署名,複遣使持牒,告馳送官軍殿後部隊總管燕匪石、宗懷昌。


    燕匪石展其牒報讀道:官軍已破賊,若遲至營州,軍將皆斬,兵不敘勳。


    因見軍牒印符無偽,信以為實,遂率步卒晝夜兼行急進。李盡忠則率契丹軍以逸待勞,再次選擇有利地形,更於西硤石穀中設伏。


    燕匪石率兵兼程而至,正在人困馬乏之際進入山穀。隻聽金鼓大作,號角長鳴,便遭契丹伏擊。隻激戰半日,周師後隊亦告全軍皆沒,鮮有逃出者。


    敗報傳迴洛陽,已是當年暮秋九月。


    武則天聞報怒發如狂,遂下令大發國內囚徒,更募庶士家奴驍勇者充軍。以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兼充清邊道行軍大總管,指揮討擊契丹,以報前仇。


    當年十月,契丹無上可汗李盡忠不幸病死,營中舉哀,以至群龍無首。


    此時東突厥可汗默啜正在全力關注雙方戰局,見契丹軍中舉哀,知道必是其首領暴死,於是乘機出兵擊之,大敗契丹族眾,並盡俘李盡忠及孫萬榮妻子以歸。


    此真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又道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孫萬榮時在澶州前線,聞說可汗歸天,急引前部大軍北還。無奈晚到一步,妻子已被突厥掠去,後軍折損將盡。


    孫萬榮長籲唿天,咬緊牙關,繼而收拾散部,率領契丹之眾,重振軍勢。乃遣別將駱務整、何阿小等複攻冀州,自引大軍在後,往南殺來。


    駱務整等挾恨奮勇攻擊,一舉攻克冀州,擒斬刺史陸寶積及州中吏民數千人,繼而轉攻瀛州,河北震動。


    武則天聞報,製命起用彭澤令狄仁傑,使為魏州刺史,以禦契丹前鋒之軍。


    魏州前刺史獨孤思莊聞契丹猝至大懼,遂悉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備。


    便在此時,狄仁傑至城,命將百姓悉遣出城還農,並對獨孤思莊斥道:賊猶在遠,何煩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


    百姓聞此大悅,守城將士心中亦安。


    東方戰事正酣,西部狼煙又起。十月丁巳日,西突厥入寇涼州,數萬精騎奄至城下。涼州都督許欽明出城拒戰,因寡不敵眾而敗,為敵所虜。


    與此同時,許欽明兄長許欽寂為龍山軍討擊副使,率軍與契丹軍戰於崇州,亦遭軍敗被擒。契丹軍既克崇州,將圍安東,便令許欽寂隨軍征進,往說其所轄屬城未下者。


    許欽寂在契丹胡軍監押下,至安東城外,仰頭望去,見安東都護裴玄珪正在城上援甲待敵。於是便高叫一聲:裴賢兄,別來無恙!


    裴玄珪聽到叫喚,手扶城碟往下看時,見是好友許欽寂;複見其引敵而至,遂唾罵道:叛賊,哪個與你稱兄論弟!


    許欽寂聞此,心下淒慘,仰麵答道:弟被契丹所獲,使我來勸賢兄投降。但弟知賢兄忠烈,豈肯降賊耶!狂賊天殃,滅在朝夕,公但勵兵謹守,以全忠節。弟先走一步,於泉下聽我賢兄捷報可也!


    契丹將領聞其此說,不由大怒,遂引弓發矢,一箭射透許欽寂後心,栽於馬下。


    裴玄珪在城上大哭三聲,拭淚答道:賢弟放心。我若不殺盡賊虜,便同你一同前去,再做泉下兄弟可也。


    隨即下令,緊閉四門備敵,若胡虜攻城,矢石齊發。契丹攻城不克,引兵退去。


    冬去春來,武周大軍陸續開至幽冀邊北,雙方互有勝負,進入相持。孫萬榮在柳城西北四百裏屯軍,依險更築新城,然後率軍以出,與武周大軍交戰。


    然而便在此際,後突厥默啜可汗複引軍來,再抄契丹後路,乘虛攻破新城,將契丹老弱婦女、器仗資財皆都劫掠而去。


    此時孫萬榮正與武周軍交戰,部軍聞此消息,無不洶懼。所謂禍不單行,契丹盟軍奚人見大勢已去,於是臨陣反叛。


    彼時楊玄基率周軍從前方攻打,奚人便從後方猛插一刀,襲擊契丹後軍。


    孫萬榮本來兵少,如何抵得腹背夾擊,於是慘敗,幾乎全軍覆沒,僅率輕騎數千向東逃跑。周將前軍總管張九節早派兵在路上設伏,等個正著,由是伏兵四起,將契丹殘部四麵包圍,合力剿殺。契丹軍見已陷入絕境,便即嘩變,殺死孫萬榮以降。


    張九節遂滅契丹,將孫萬榮傳首洛陽。


    武則天見到孫萬榮之首,複聞說契丹被滅,大喜若狂。遂命將孫萬榮首級傳示四邊,重賜張九節、裴玄珪、武攸宜等從征將帥,遣使犒賞三軍。


    於是下詔:追贈許欽寂為蘄州刺史,諡號為忠。以並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與殿中監萬年李道廣並同平章事。厚賞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以及奚人諸部首領。


    默啜遣使入朝謝恩,趁機請為武皇太後義子,並為其女向朝廷宗室求婚;自動悉歸河西降戶,又自請率其部眾,為朝廷討伐契丹餘孽。


    武皇太後大喜,遂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齎持冊書前往突厥,授封阿史那默啜為左衛大將軍、頡跌利施大單於、賜號為遷善可汗。


    封賞出征將士已罷,由是天下稍安,張易之兄弟入宮,複為薛懷義故事。


    字幕:張易之、張昌宗,河北義豐人,太子少傅張行成族孫。


    張易之兄弟二人皆年少美姿,通曉音律。太平公主先薦張昌宗入侍武後於禁中,昌宗複薦其兄易之,於是兄弟皆得寵幸,並為入幕之賓。


    張易之人稱五郎,官拜司衛少卿;張昌宗人號六郎,累遷散騎常侍。


    太後當時年已七十四歲,納二張之寵,遠過當初薛懷義。張易之除為司衛少卿,更賜給住宅一處,絹帛五百段,大量男仆女婢、駱駝、牛馬。


    未過數日,又提升張昌宗為銀青光祿大夫,賜給防閣官員擔任警衛,與朝臣待遇相等,每月望朔朝見。又追認二張之父張希臧為襄州刺史,生母韋氏、臧氏皆封為太夫人,賞賜不可勝紀;更命宮中女官尚宮,每天須去看望請安,如尊武皇自身。


    武皇又親自牽繩扯線,詔令尚書、鳳閣侍郎武迥秀同臧氏秘密往來,為其麵首。張昌宗進宮旬月,權勢震驚天下。


    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晉卿兄弟,及宗楚客等亦須恭候二張門庭,搶著上門討好巴結,甚至親自替其牽馬遞鞭,稱五郎、六郎不名。


    萬歲天通二年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後享通天宮;製赦天下,改元聖曆,夏官侍郎宗楚客罷政事。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鳳閣鸞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為太子賓客。


    武承嗣、武三思皆欲營求為太子,屢次唆使宮中侍臣諫說太後道:自古以來天子,未有以異姓為嗣者。


    太後意猶未決,問於宰臣,眾宰臣皆都不語。


    鸞台侍郎同平章事狄仁傑從容進言: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太帝更以二子以托陛下。陛下今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


    武皇太後聽其與李昭德異口同辭,不悅道:此朕家事,卿勿預知。


    狄仁傑奏道:王者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內,孰非臣妾,何者不為陛下家事!君為元首,臣為股肱,義同一體,況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


    見太後不語,知其意動,趁機又勸:不如召還廬陵王李顯。此前自徐敬業始,朝野每有謀反情事,無不以廬陵王為由者何?因趁母子之隙也。將廬陵召還京師,則母子和睦相處,天下雖有懷異誌而欲為賊叛者,複又何從借力離間哉?


    王方慶、王及善聞言稱賞,亦接口附和,極力勸之。


    逾數日,太後忽問狄仁傑:朕夜夢大鸚鵡,隻是兩翅皆折,卿謂是何兆也?


    狄仁傑稍加揣摩,便即答道:鸚鵡通武,乃是陛下之姓也;背生兩翼,親生二子也。陛下若起二子,則兩翼複振矣。


    武皇太後聞其所言有理,由是再無立承嗣、三思之意。


    狄仁傑出,將此事悄悄告知右肅政台禦史中丞吉頊,然後說道:我勸天子起複皇太嗣,召還廬陵王,太後意有所動,然猶豫未決。當今之計,隻欠有陛下最為親信者,再行進諫,促其意決。公其能為之乎?


    吉頊慨然答道:此事關乎國家根本,下官當勉力為之。


    狄仁傑囑道:李唐江山,皆在明公身上,且宜秘之。


    吉頊允諾,便請張易之兄弟過府飲宴,於席間勸道:公兄弟貴寵如此,然而高官厚祿,皆非以德業取之,天下側目切齒者多矣。不有大功於天下,而身處令人側目切齒之位,何以自全?薛懷義便是前車之鑒,周興、來俊臣、索元禮等亦不為遠,在下竊為二公憂之!


    二張出身世家大族,書香門第,熟知曆史興衰典故,不似薛懷義粗陋無文,聞言自然知道此間關竅,乃謂肺腑之言,不由大懼,因而涕泣問計。


    吉頊乘機獻策:今主上春秋已高,天下士庶鹹思廬陵王,武氏諸王非所屬意。二公何不尋機勸說主上,複立廬陵王為嗣,以係蒼生之望?如此豈徒免禍,亦可以長保富貴矣。


    二人深以為然,此後入侍武皇,便乘間屢為廬陵王美言。太後亦知此謀出於吉頊,乃召問之,吉頊複又具陳利害,帝意乃決。


    三月己巳,武則天托言廬陵王有疾,在外醫療不周,詔遣職方員外郎徐彥伯為使,召廬陵王李顯及其王妃、諸子,俱詣行在療疾。


    其後未久迴鑾,則順勢將廬陵王全家帶迴神都,複又安置宮中。


    狄仁傑等一班李唐舊臣聞之,無不暗自彈冠相慶,老淚橫流;武承嗣與武三思見此,則灰心喪氣,咬牙切齒。


    夏四月庚寅朔,太後引李顯祭祀太廟。


    六月甲午日,命武承嗣之子淮陽王武延秀前往突厥汗庭,迎娶阿史那默啜之女為妃;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攝春官尚書,右武衛郎將楊齊莊任司賓卿,齎金帛巨億,以為聘禮。


    鳳閣舍人張柬之奏道:自古未有中國親王,聘娶夷狄女者。


    武皇不悅,將其貶出為合州刺史。


    字幕:張柬之,字孟將,襄州襄陽縣人。年輕時涉獵經書史籍,補缺為太學生。


    國子祭酒令狐德棻謂其乃治國奇才,以輔臣待之。其後考中進士,初任清源縣丞。永昌元年,以賢良科目應試,答策問者一千餘人,張柬之名列第一,時已六十四歲。因授官監察禦史,累遷為鳳閣舍人。


    張柬之此番因觸犯武則天旨意,被調任合州刺史,倒也無甚怨言,乃從容出京上任。


    因至姚州,見無屯衛,便問本地官:我聞朝廷每年於此有五百兵輪戍,今因何不見?


    丞尉答道:此地險惡,常有瘴氣,漢人到此即死,並無例外。


    張柬之聞言大驚,迴到合州便即上疏,洋洋千言,陳其弊端。奏議即上,朝廷不納,反將張柬之調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從此一位宰相大才,便被長久閑置。


    至長安年間,武則天有日問狄仁傑:今我朝中乏人,何處可得奇士,以進用之?


    狄仁傑答道:陛下若求文章資曆,現任宰相李嶠、蘇味道足矣。荊州長史張柬之雖然年老,卻是宰相之才。陛下若肯用之,則必為朝廷盡力。


    武則天準奏,立即召迴張柬之,使任洛州司馬。


    過後不久,武則天又向狄仁傑求才,狄公奏道:臣曾舉張柬之,陛下尚未用也。


    武則天:我已提拔他矣。


    狄仁傑:臣舉其為宰相,陛下卻任為司馬,非用才之道也。


    武則天於是便授張柬之為司刑少卿,遷升秋官侍郎。其後姚崇出任靈武軍使,武則天詔舉百官中可任宰相者。


    姚崇奏道:張柬之沉穩有謀,能決大事,今已年老,當速用。


    武後見姚崇也如此說,當即召見張柬之,授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晉升鳳閣侍郎。


    鏡頭轉換,複說武延秀前往突厥迎親,到至黑沙南庭。


    突厥可汗默啜聞說武氏子弟前來迎親,大為惱怒,便謂迎親使節閻知微:我隻知有唐,不知有周。本欲以愛女求嫁李氏宗室,安用武氏兒孫!武延秀是乃外戚,豈天子之子乎?公等身為李唐舊臣,奉武氏為主,寧不自愧!我突厥世受李氏恩典,今聞李氏苗裔盡滅,唯餘李顯、李旦兩兒尚在,我今將發兵洛陽,以輔立之。


    於是不由分說,便命拘武延秀於別所,下令發兵南下。


    閻知微麵色如土,當即跪倒,以君禮參拜道:大汗既納大周之聘,我女皇陛下又封貴部五品以上三十餘人,其誠了然,還望大汗三思。


    默啜笑道:公出身名門,才能出眾,可為南麵可汗,與我平起平坐,坐享權力富貴。


    閻知微聽到性命無憂,且又被封以重爵,遂恢複顏色,再拜謝恩而起。


    副使裴懷古見此,勃然大怒道:公為上國天使,卻屈膝於附國小君,複拜受其偽職,何膝骨之軟耶?如此諂奴,我恥與同列!


    閻知微聽罷,麵色通赤,慚愧無地。


    默啜暴怒,喝道:何人敢在我大汗庭帳大唿小叫,如此無禮?與我推出帳外斬之!


    裴懷古凜然不懼,破口大罵默啜不講信用,出爾反爾。迴身便出帳外待死。突厥副將阿波達幹元珍急止道:可汗且請息怒,大國使者,不可殺也。


    默啜從之,乃命將裴懷古、武延秀等人拘禁。隨後下令,封閻知微為“南麵可汗”,賜以三品之服。凡隨其一起投降部將,分別被封為五品至三品官不等。


    於是就此反周,征發諸部大兵二十萬,分道南擊武周朝襲靜難、平狄、清夷等軍。


    武周靜難軍使慕容玄崱一矢不發,便以部兵五千投降。由是突厥威勢大振,繼而南下,進寇媯、檀等州。


    武則天聞報怒極,一邊安排禦敵,一麵將隨閻知微入突厥而降敵,被默啜賜予官職者,悉奪其朝廷之爵,並命有司按察刑拘其家屬。


    默啜更發檄文,移書神都洛陽,曆數突厥族對武周朝廷五大恨:蒸熟穀種與我,種之不生,一恨也。所賜金銀器皆為濫偽,並非真物,二恨也。我與使者緋紫皆奪之,三恨也。送我繒帛皆疏惡劣質,四恨也。我可汗女當嫁天子兒,武氏小姓,門戶不敵,罔冒為婚,五恨也。我為此起兵,不奪你大周江山,直欲取河北,以為陪嫁耳。


    監察禦史裴懷古被囚於胡帳,聞聽帳外大軍唿嘯,連日不絕,紛紛拔營。因北地並無高牆大獄,又無甚地牢,亦隻在帳口設置數個胡兵看守。


    忽一日,裴懷古正在帳中假寐,便聽帳口胡兵道:眾將都隨可汗往中原劫掠,奴隸美女及金銀財帛盡有。惟苦我等幾個,在此看守這廝,好不命苦也!


    另有一兵接口道:可汗及諸部頭領皆往南去,我等不如真夜深殺之,拋於草原喂狼,隻報說其發病而死,哪個曉得?然後隨大軍南下,亦無不可。


    裴懷古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大駭,於是暗自計較。


    當夜定更,見四個哨兵皆在帳口攏火取暖,遂悄悄摸到案上解手刀,以之劃開氈帳一角,以老虎偎窩之法倒鑽而出;又趁黑摸到馬廄,盜馬逃歸。


    直到次日清晨,四名看守才發現囚犯已逃,急高唿同伴,已自追之不及。


    裴懷古打馬狂奔,躲開突厥大軍,南抵晉陽,已是形容羸瘁,衣服破碎,形同叫花。至晉陽城外,忽遇大周哨騎迎麵馳來。


    哨騎突見裴懷古單騎而至,又躲躲閃閃,便以為是突厥胡人間諜,便欲斬其首級。奔至近前,有名果毅衛忽揚聲叫道:諸位且慢動手,此乃裴禦史也!


    原來那果毅衛當年在神都之時,嚐為人誣告入獄,等候斬決。正逢裴懷古按察此案,為其理冤息訟,無罪釋放,並官複原職,甚有救命大恩。


    裴懷古見其喊出自己姓氏官職,驚喜不置道:對麵遮莫是果毅衛劉直將軍?


    劉直滾鞍落馬,拜倒在地,大唿道:正是末將,天幸在此得遇恩公!


    裴懷古被擁入晉陽城中,得以飽食一頓,更衣換馬,還至神都,求見天子請罪。武則天升殿賜見,見裴懷古形容憔悴,撫慰道:卿孤守臣節,可謂不讓蘇武,羞煞李陵!


    乃詔命遷升裴懷古為朝請大夫、更拜祠部員外郎。


    時逢姚、巂二州酋長上京覲見,皆都稱讚裴懷古德政,請求複使其擔任州牧。武皇則天從之,乃授裴懷古為姚州都督,但因病未能就職,轉任尚書主爵郎中。


    裴懷古病體稍愈,時逢始安縣賊寇歐陽倩聚眾數萬,剽陷州縣。


    宰相朱敬則推薦裴懷古前往平叛,女皇準奏,即任命裴懷古為檢校桂、田等三十二州諸軍事、桂州都督,持節招慰討擊。


    裴懷古引軍南下邊關,軍至桂林,發布告示招降叛匪,示以禍福利害。


    叛軍久聞當年裴招討大名,見其親筆檄文,遂紛紛前往大營歸降,申訴被官吏逼迫,不得已起兵造反。


    裴懷古信之,隻帶數騎親至叛軍營寨,代表朝廷進行慰諭。群賊喜悅,歸其所掠財貨,嶺南諸洞酋長也紛紛出降官軍。


    此後十餘年間,裴懷古曆任潭州都督、相州刺史,征拜右羽林將軍,封聞喜縣開國公。


    鏡頭轉換,按下裴懷古之事,複說武周與突厥之戰。


    突厥大軍分路南下,諸州刺史守將,不顧正當秋收之季,爭發民夫修城以守。衛州刺史敬暉獨謂其部下僚屬:吾聞固若金湯,非粟不守。奈何舍棄收獲,而專事城郭乎?


    乃悉罷修城之役,使民夫皆都歸田收割秋稼,百姓由此大悅。


    字幕:敬暉字仲曄,絳州太平縣人,澄城縣令敬山鬆之子。


    默啜可汗揮師南下,先使閻知微前往趙州,招諭守將金吾將軍、靖邊軍副大總管陳令英,勸其舉城以降。閻知微引軍到至城外,高聲勸降,陳令英嗤之以鼻,恍若不聞。


    閻知微便與突厥諸將連手,命鼓樂齊鳴,蹋舞《萬歲樂》於城下。


    陳令英忍耐不住,在城上怒斥:尚書位任非輕,乃為胡虜蹋歌,獨無慚乎!


    閻知微一時語塞,老臉白而複赤,故作沉吟道:實不得已,隻歌《萬歲樂》也。


    陳令英嗬嗬冷笑,遂又問道:公所言萬歲,是我大周天子,亦或是胡虜叛首耶?又聞說公被突厥逆賊立為南麵可汗,或是自稱萬歲,在此自娛自樂乎!


    閻知微更無一言可答,遂卷旗息鼓而去。


    突厥諸將見閻知微逃迴,皆都叫道:如此無用之人,還是哈喇了罷,以免徒費糧食!


    默啜止道:不可,留之且有大用。


    乃揮兵而進,圍攻趙州。陳令英請刺史高睿領本部軍守城,自與參軍陳子昂率靖邊軍出城迎敵,因以寡敵眾,深入重圍。


    正激戰間,忽聽城上大喊,未明其故。


    不一時有探馬來報:趙州長史唐般若為敵內應,趁亂獻城,趙州已陷矣!


    靖邊軍將士聞此大驚,各無戰心,於是四下潰散。陳令英獨立難支,乃與陳子昂並肩殺出重圍,引數百騎投往定州而去。


    突厥軍由此奪到趙州,大軍入城。


    武周刺史高睿乃隋朝開國名將高熲之孫,聞說胡兵入城,乃與妻秦氏仰藥求死。未料卻被胡虜突入州衙救醒,並以牛車輿之,來見默啜可汗。


    阿史那默啜敬其忠義,乃以金獅鸞帶、三品紫袍以示,說道:降則拜官,不降則死!


    高睿不決,轉顧其妻。高妻朗聲答道:酬報國恩,正在今日,絕不降虜!


    夫妻兩個遂俱閉目不言。默啜知不可屈,乃命殺之。


    突厥雖得趙州,然而諸路周軍漸至,突厥便不能進。又兼諸城守將及各州刺史皆守秋糧據守,堅壁清野,叛軍漸漸乏食,於是隻得引退,並無太大戰果。


    兩軍息戰,武皇便始清算功過。先將叛將唐般若族誅;追贈高睿為冬官尚書,諡曰節。金吾將軍陳令英雖有兵敗之過,然有斥賊拒降之節,詔命赦免其罪,將功補過。


    陳令英心自不安,遂請陳子昂代筆,上《請免官表》,竟成千古美文。武皇覽表,甚嘉其文,遂遷陳令英為岐州刺史。


    是年秋,皇嗣李旦固請遜太子位於廬陵王。太後許之,遂立廬陵王李哲為皇太子,複其原名李顯,大赦天下。


    其後乃命太子為河北道元帥,會合諸路兵馬,並募中原壯勇,以討突厥。


    眾聞廬陵王複得任用,於是九州鼎沸。李顯恢複太子之位,母子和好如初,又得掛帥北征,恰便是投胎輪迴,更好似再獲新生。於是渡河北上,召集眾軍。


    當突厥南下之時,武皇先是早遣朝臣在冀豫二州招募壯勇,但月餘所招不滿千人;及聞太子李顯為帥,登時應募者雲集,未幾數盈,達五萬之眾。人心思唐,由此可見。


    突厥默啜可汗聞說廬陵王掛帥來伐,自己本來便是以恢複李唐為號,此時如何對敵?由是便趁此機,命將全部人馬退往朔北,以避太子之銳。


    武皇太後聞之,複召太子還朝。


    太子李顯被貶黜為廬陵王期間,曾先後被軟禁於均州及房州,長達十四年之久,隻有王妃韋氏陪伴,兩人相依為命,嚐盡人世艱難。


    韋氏史書未記其名,出身京兆韋氏駙馬房,乃豫州刺史韋玄貞之女,生母為崔氏。李顯為皇太子時被選為太子妃,嗣聖元年李顯即位中宗,韋氏冊立為皇後。


    中宗被廢為廬陵王時,夫妻患難與共,韋氏並為李顯生下一男四女,分別乃是邵王李重潤、永泰公主、永壽公主、長寧公主、安樂公主。


    李顯時為廢帝,時常心驚膽戰。每聞母後派使臣前來,愈加惶恐異常,多次欲要自殺。幸有韋氏勸慰:禍福倚伏,並無常理。人不當死,何必自就?


    李顯故與韋氏同甘共苦,情義非常深厚。


    聖曆元年九月,李顯還宮複為皇太子,便即韜光養晦,並將長女永泰公主嫁給魏王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幼女安樂公主嫁給梁王武三思之子武崇訓。


    武則天見此,心中大慰。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見此,知道太子之位就此安穩,再無己份,於是怏怏成疾。聖曆元年八月戊戌,就此因病薨逝。


    武則天自然心中悲痛,但亦無法可想,乃擢春官尚書武三思為檢校內史,同時提升狄仁傑職務,詔命以本官並兼納言。(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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