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唐跳著腳飛踹迴去,口中也是罵聲不住:“我還想問你這個王八蛋呢!我那隻碗原來你是賣給了譚老頭!得的錢呢?!告訴你——你得分我七成——不,八成!八成半!你個龜兒子的!”

    明月夜一腳把他踢了個踉蹌,也不理他說話,隻管問道:“你幾時同譚老頭兒混在一起了?我看他蠻正經的,不像愛作養**的貨色啊!”

    “你——滾你的罷!”沈碧唐噴著唾沫星子罵道,“我跟誰混一起關你個屁事!你又是怎麽跑到皎城來的?!——啊!心兒呢?!心兒是不是跟你一起來的?——肯定是一起來的……心兒呢?心兒在哪兒?”

    “心兒在哪兒又幹你個屁事?”明月夜一邊躲著唾沫星子一邊笑,“快說,你到底跟譚老頭什麽關係?要真是他的姘頭,我就先把你廢了然後再幹活兒,免得給他通風報信。”

    “哦?你這次的目標是譚府?”沈碧唐看著明月夜,“我這次的目標是毓靈山裏的那座墓。”

    “怎麽,老爺子直到今日才發現那墓?”明月夜倒是有些稀奇地問道。

    沈碧唐揉了揉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那墓還真有些邪性,老爺子手底下那麽多能人,硬是沒人發現那墓,若不是前一陣連日秋雨引發了一次山洪將那墓衝出了些征象,隻怕還要在山上藏得更久呢。老爺子一發現這墓便讓我去拿下,我因覺得這墓不簡單便未急著動手,正巧譚正淵使人來找我合作,我便借機跟著他一起下去看看——你知道,平時沒什麽活兒幹的時候老爺子是允許我自己下墓尋寶的,所以以前才同譚正淵有過幾次合作。”

    明月夜點了點頭,複又笑道:“這墓老爺子既然看上了,斷不會容許別人來分上一杯羹,屆時你打算拿譚正淵這幫人怎麽辦?”

    沈碧唐道:“這也是我要跟著他們一起去的原因之一——若裏麵當真有機關埋伏呢,就借以將其嚇走不敢再來,而後我再安安靜靜地下墓取寶;倘若嚇不走這幫錢鬼呢,那就隻好讓他們永遠住在那兒了。”

    這樣的話從這位長得總似沒睡醒般的懶洋洋的人的口中說出來就如談天氣一樣輕鬆簡單,明月夜胳膊一伸搭上沈碧唐的肩頭,笑道:“這可不行,你若弄死了他們,我卻要到哪裏找寶貝去?別人我不管,你那姘頭譚老頭必須得留下。”

    沈碧唐一把甩開明月夜胳膊,垂著眼皮兒怪笑一聲:“我管你這個那個!完不成任務才活該!”

    “喔……”明月夜伸了個懶腰,壞壞一笑,“那好,你要是在我拿到寶貝之前殺掉譚正淵,我就在你進那墓之前殺掉你好了。”

    沈碧唐翻了個無神的白眼兒,罵了幾句,忽而換上個涎笑,搓著十指修長的兩隻手道:“心兒還好麽?這兩日天涼,她身體還好罷?”

    明月夜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道:“時間差不多了,走罷。”

    “臭小子!你還沒迴答我……”沈碧唐抬起一腳踹在明月夜屁股上,明月夜隨手拍了拍,理也不理他,隻管往院外走。

    兩個人乘了馬車多繞了兩條街後才徑直向城門行去,出城十裏處果見先出發的幾人都在那裏等著,眾人匯合後棄車換馬,直奔百裏開外的毓靈山。

    譚錦瑟邊倚著一株老樹略事休息,邊望著山頭那抹殘陽冷笑。今日臨出門前她化妝成一名小叫花子給衙門送了信兒,隻說有人讓她傳話給知府大老爺,稱有人今日要悄悄地進毓靈山挖墓尋寶——這消息是她從那個叫馬三的家夥口中套出來的,不過略略施了個美人計,那家夥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兒都招給她聽。

    雖然空口無憑,但盜墓這樣的事誰也不會隨便亂說,況衙門距毓靈山不過百裏之遙,隻派幾個衙差快馬過去一看便知究竟,並不費多少事,相信那知府大老爺也不敢完全將此消息當做無稽之談。

    至於蘭心雅社此次的聚會也定在那毓靈山中,這一點譚錦瑟亦覺得是個巧合,不過沒有關係,說不定還能近距離地看到譚正淵那老畜牲被衙差抓走,那才真正的痛快。然而這一次“葉月明”又有事要辦不能同她一起前來,這多少令她有些鬱鬱,因此也不肯同其他人一起爬山,隻管獨自一人走在隊伍最後麵。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正是那位張廣友,眼見著前麵已經沒了路,便示意後麵眾人停下來,提聲道:“天色漸晚,咱們不宜再往深處去,不如就在此處暫時歇歇腳,然後沿原路返迴,明兒再去遊另一座峰,可好?”

    眾人紛紛讚成,便各尋地方坐下來歇腳,從包袱裏取出吃食來暫時填饑。隻是大家的水差不多都在路上喝光了,這麽幹咽幹糧著實難受,好在已經有過數次遊玩的經驗,便有幾位少爺主動拿過小姐們的水囊去附近尋找山泉。

    陳婉婉這次帶來的是真真正正靠自己獨自做成的噙香糕,想著給戚栩嚐上一嚐,四下裏卻望不見他的蹤影,想是同那幾位少爺一起去給眾人打水了,隻好作罷,搶了心兒帶的幾塊點心吃,也把自己做的給她嚐。眾人等了一陣還不見那幾個打水的迴來,便有兩位少爺結了伴去找,又等了許久,連找人的那兩個也不見迴來,剩下的兩三位少爺便沉不住氣了,攫了幾根腕子粗的樹枝在手,沿著方才兩拔人去的方向找過去。原地隻剩下了女孩子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加之天幕已經拉黑,山間秋風四起,各種古怪的叫聲四麵八方傳來,直嚇得慢慢聚在一處,驚恐地打量著黑蜮蜮的群山。

    心兒從小到大聽慣了山間的蟲鳴鳥叫,此刻並不在意,隻管在四周撿了許多的枯枝聚集起來,掏出火折子點上,而後招唿女孩兒們圍攏過來,道:“大家莫慌,咱們現在點起火來,蟲獸都怕的,不敢近前。想來他們也不會走得太遠,看到這火光隻怕很快便能迴來,大家先把帶來的衣服穿上,山間夜裏不比城中,當心著涼。”

    見心兒如此鎮定,幾個原本嚇慌了神兒的小姐便也安靜下來,大家依言將帶來的厚衣服穿好,都往火堆旁湊了湊,便有一位小姐道:“這麽等下去不是事兒,萬一他們被什麽拖住了,咱們在這裏幹等著豈不相當於害了他們?依我看還是咱們出幾個人先沿原路迴去,到那大路上叫趕車的立刻迴山下莊子上叫人手來尋人才是正經!”

    便有幾個小姐隨聲附和,聽得譚錦瑟在那裏笑了一聲,道:“那麽咱們派誰迴去呢?夜間這山裏可是猛獸出沒的時候,隻怕還沒走到馬車那兒就已經屍骨無存了,更何況這山路本就不好走,上山容易下山難,又黑著天,縱然你舉了火把也一樣不如白天方便,萬一不小心滑下坡去,那可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那你倒是說說要怎樣才好?!”有位素日便嫉妒譚錦瑟的小姐忍不住嬌喝道。

    譚錦瑟也不惱,隻管笑著道:“要下去叫車叫人,這活兒隻能男人來得,女人們還是莫要自不量力得好,因此我的意思是就在這裏等著男人們迴來,一來安全,二來大家都在一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越是這種時候便越不宜分散,多個人就多個主意。哪怕他們一夜不歸,咱們在這火堆旁守上一夜,到了白天一樣可以安全下山——大家的意思呢?”

    見譚錦瑟的話句句在理,先前附和的幾位小姐便都沒了話說,更何況誰也不願去冒那個險大晚上的摸下山去叫人,寧可就這麽安安全全地守著火堆熬一宿。然而陳婉婉那裏卻比任何人都急,悄悄地一拽心兒袖子,附耳上去道:“怎麽辦——戚公子不會遇上什麽危險了罷?咱們這麽幹等著天亮,萬一耽誤了救人的時機……”

    心兒拍拍她的手道:“你此刻急也沒用,我們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罷了,戚公子他們若真遇到了危險,咱們就是趕去救援也是白白賠進去,現在你我能做的隻有保護好自己,靜待天亮。”

    “我——我靜不下來!這怎麽能等呢?人命關天啊!”陳婉婉再也摁捺不住地跳起身來,“我下山去!我這就去找人來尋他們去!”

    “婉婉!”心兒繃起臉來將她拽住,“想救人也須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就好比你不會遊水卻還想去救那溺水之人一般,除了白白喪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你當這山就那麽容易下去麽?一到夜間蛇蟲虎狼皆都出洞來覓食,萬一遇上了你要怎麽辦?”

    “可——可我們也不能放任他們不管哪!”陳婉婉急得跺腳。

    心兒歎了口氣,對此狀況她一樣是無能為力,隻能將陳婉婉硬是摁住同大家一起熬時間。一時女孩子們都沉默下來不發一言,隻有火堆在那裏劈啪作響。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位小姐起身要去小解,叫了個同她交好的一同前去,兩人舉了根燃著的樹枝子當火把,繞到一塊巨石後麵去了。於是其他人也憋不住了,輪流找地方結伴去解決內急。心兒同陳婉婉才迴到火旁,便瞅見譚錦瑟一個人往那邊的一塊大石後麵去了,因她生得美貌,在社裏最受少爺公子們的歡迎,兼之性格又有些疏離冷淡,因此並沒有什麽交好的閨中密友同她一起,所以當身邊沒有圍著她轉的少爺們時,她多半都是自己一個人行事。

    心兒看了看火堆裏的枯枝已經不多,正想著再到附近收集一些去,便聽得那大石後麵突地傳來譚錦瑟一聲驚唿,直把在場的女孩子們嚇得也跟著尖聲叫起,更有的直接哭了出來,抱在一起不住地發抖。心兒見狀連忙衝著眾人擺手,眼看這幫女孩子們早嚇得失了控,無奈隻得高聲喝道:“停下!別叫了!會把野獸招來的!”眾人立時便嚇得收了聲,嗚咽著望住心兒。

    心兒從火堆裏抽出一根樹枝來,小心翼翼地沿著譚錦瑟方才前往的方向走過去,聽得陳婉婉在身後急道:“心兒!別過去!危險!”

    心兒轉頭笑了笑,道:“你在這裏等我,別亂動,我過去看看,很快迴來。”

    雖然心兒不讚成冒險救人,可畢竟那是譚錦瑟,是自己哥哥喜歡的姑娘,她說什麽也不能讓她出事,她必須得保住她,她絕不能讓明月夜傷心。於是咬著牙小心走過去,慢慢繞到那巨石之後,先舉著火把四下裏照了一照,古怪的是卻沒有看到譚錦瑟的身影,原地到是有一灘水跡,想來是她方才確實在此方便過的,而後腳印便往旁邊繞去,再往前就除了厚厚一層落葉外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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