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朱影的稟報,九月與君夜涼互視一眼,然後雙雙坐起身。

    九月找了外袍披上,又為君夜涼稍微整理了下儀容,這才出聲道,“進來吧。”

    話音方落,朱影就與何府主走了進來。

    “有何事要稟?”君夜涼麵色清冷的開口發問。

    何府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得滿頭是汗,“涼王殿下救命啊,柳大將軍親自率了兵馬,將冰火城的西麵圍了個水泄不通,下官派了人去尋問來由,派去的人卻再也沒能迴來,城中百姓皆慌,一個個要往城西的門外湧,卻不料,麵對的不是放行,而是鋒利的尖刀利器。”

    “什麽時候的事?”

    “柳大將軍的人馬,是在天光還未亮時出現在西城門外的。”

    “隻是駐守在城外,未進城,也未派人通知於你?”

    “正是......”何府主抹了把額間的冷汗,“正是因為如此,下官才惴惴不安,才會焦急。”

    君夜涼未語,渾身的那股森冷之氣越發濃鬱,冷眸微微眯起,像是在想著什麽。

    “下官擔心,害怕......三年前的黑石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因為一場瘟疫,城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管是否染了瘟疫,皆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說到最後,何府主整個人崩潰似的癱倒在了地上,嘴裏還在不停地喃喃自語,“可憐了我的幾個孩子,可憐了我那剛過了大壽的老母,我若不來這冰火城為官,他們又怎麽會跟著我來受這種滅頂之災......”

    “何府主,你鎮定一點。”九月擰著眉,神經緊繃,語調卻盡量保持著輕鬆,“還沒到世界末日,大軍的火攻也還沒開始,一切都有轉機,你看看,涼王殿下還在此,你怕什麽?”

    “火攻......”君夜涼冷冷的道出兩個字,忽地一陣激烈的幹咳起來,隨即不少淺色的血跡噴濺在白色的口罩上,印出一朵朵血花。

    九月連忙拿了軟鋪旁備用的手帕遞給他,另一隻手,繞到他背後,替他拍背順氣,“阿夜,別急,先聽聽何府主怎麽說,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以前或許隻有你一人,現在,我跟你站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麽,不離不棄。”

    君夜涼斂著一雙冷眸,五指緊緊地抓著手帕,捂在唇間。

    九月戴了手套,伸手將他的手握住,“好些了沒有?”

    “嗯。”君夜涼漸漸喘均了氣,神情迴歸清冷。

    九月這才鬆開了他的手,仔細幫他將剛才咳的血處理幹淨,換上新的口罩。

    “就算柳將軍帶了皇上的旨意在我們之後趕來了冰火城,照規製,他還是要先向你請安問禮的,隻要你在冰火城中一日,不管他想弄什麽壞心思,都要掂量著來。”九月模棱兩可的開口安撫道。

    君夜涼輕點了下頭,望向朱影,“將無雙喚進來。”

    “是。”

    朱影轉身出了帳篷,沒一會,便將無雙找了過來。

    “無雙,你隨何府主入城,帶上本王的令牌,去見一見柳昌原,替本王問問他,他到底想做什麽。”

    “是,屬下領命。”

    無雙離開後,朱影也隱迴了暗處。

    大夫恰好端了藥送過來,九月親眼看著麵癱王喝完藥後,摸出了一顆糖果,去了包裝,塞入他的嘴裏,“我去發放今日的食水,一會迴來陪你吃早飯。”

    “嗯。”糖果入喉,君夜涼頓時渾身上下全被甜滋滋的味道所縈繞,方才的不快,似乎全都拋到了腦後。

    九月朝帳篷外走去,走了沒幾步,忽然轉身直勾勾地盯著君夜涼看。

    “嗯?”君夜涼不解的道。

    “阿夜,你的火毒......”

    她昨天昏迷後,應該就被無雙送入了帳篷,跟他抱著一起睡到現在。

    因為何府主的到來,她忘了要喂他血,這會兩人分開了,他身上的火毒,居然沒有發作?

    九月幾步奔到君夜涼近前,雙手按在他肩上,臉上笑開了花,“阿夜,太好了,在我們的合力之下,火毒終於結束了。”

    君夜涼淡淡點了下頭,眸中卻閃過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如果是徹底結束了就好,若隻是發作時間延長了也沒關係,這代表著,火毒已經越來越弱了,早晚有一天,火毒會被壓製迴去。”

    “嗯。”

    “那我走了。”

    “嗯。”

    九月去各個區域發放完食水,折迴帳篷與眾人吃了頓早飯。

    無雙還沒迴來,冰火城那邊的情況也沒再傳過來。

    “阿夜,你好好呆在帳篷內休息,別多想,我去為災民們診治。”九月揮揮小手,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不管柳將軍要鬧什麽,或要計劃什麽,先將瘟疫一事處理好,才是要緊的。”

    “小九,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

    “沒事,我們這也算是同甘共苦過了。”

    九月笑笑,剛要走,腦門一癢,小蛇龍又屁顛屁顛的鑽了出來,盤到君夜涼肩上坐著,小腦袋在他脖子上蹭啊蹭,一副資深小迷妹的花癡樣。

    九月無奈的抽了抽嘴角,“我的男人,你用著倒是不客氣。”

    聽到‘我的男人’四字,君夜涼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欣喜。

    “算了。”九月朝完全無視她的小蛇龍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你計較,正好我不在,阿夜會無聊,有你陪著他,守著他,護著他,我也放心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九月的話,小蛇龍朝九月看了一眼,然後使勁啄起小腦袋來。

    九月無語發笑,轉身離開。

    她到了文叔管理的區域,方才發放食水時就吩咐了下去,隻要未曾檢查過血的,或者有咳嗽吐血的,用完早飯後,到文叔管理的區域排成長隊,她會一一診斷,然後安排後續的治療方案。

    九月才坐好,初一就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王妃娘娘,今日我還幫您一起好不好?”

    “當然,我正差人手呢。”九月朝初一笑笑,“文叔,你與初一一同,負責紮災民的手指,將血送到我麵前讓我瞧。”

    “是。”

    “王妃娘娘,那無雙哥哥怎麽沒來?”初一好奇的四下張望了一番。

    “他有些別的事要去處理。”

    “喔。”

    初一的臉上滑過絲失落,不過瞬間,臉上的笑容就溢了出來,聯同文叔一起,領了九月從袖袍中掏出來的針與紙杯,前往隊伍前麵,按照順序紮手指取血。

    原本是要林默與流火維持秩序的,這會見隊伍排得整齊又安靜,九月便讓兩人去幫大夫照顧瘟疫病人,發藥。

    太陽高高升起時,朱影來了一趟,“王妃,主子病發了。”

    九月了然,背過身,咬破手指擠了血到紙杯中,讓他帶走。

    雖然不是痊愈,但延遲了這麽久,火毒才複發,痊愈之日,應該指日可待了。

    一直到正中午,前來排隊的災民全都診斷完畢。

    初一熱得滿頭大汗,但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王妃娘娘,下午我便去瘟疫區幫大夫一同發藥,涼王殿下的侍衛就不用過來了,他們是做大事的,這種舉手之勞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九月是真心喜歡這小姑娘,朝她眨眨眼,“天道酬勤,你會有福報的。”

    “我不求有福報,隻要大家都好好的,那便是最好的福報了。”

    “傻丫頭,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九月笑了,“去吧,到午飯時間了。”

    “嗯,王妃娘娘再見。”

    九月朝自己的帳篷而去,在離奴隸所在的區域還有些距離時,耳朵裏忽然傳入一個聲音。

    “九姐姐......”

    九月聞聲望去,正好見到小米正被一個女子捂著嘴,往人群裏鑽。

    見她發現了,隻得尷尬的鬆開了小米,臉上露出抹不太自然的輕笑。

    九月不自禁的朝那邊走了過去,與小米站在一起的女子有些熟悉,但看樣子,卻很麵生。

    “星月......姐......”

    女子的聲音一出,九月立刻聽了出來,“你是木清?”

    上次見到她與小米,她臉上戴著麵紗,今日才會一時沒認出來。

    田木清點了下頭,看了眼身側的小米,“我總覺得留大家在此受罪,自己與小米卻在外逍遙,這樣不好,便在無風身子好些後動身來了冰火城,直到前日大亂,才趁亂來了此處,與大家匯合。”

    “無風呢?”

    “我與小米離開時,他還在醫館中。”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照料了無風如此久。”

    “我來此以後,聽聞了許多星月姐的事,我也要多謝你毫無顧忌的救了許多奴隸的命,甚至於......朱兒行刺了涼王殿下後,你也未對她有過計較,依然替她看病發藥。”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況且,在我眼裏,奴隸也是人,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九月聳聳肩,抿了下唇,“我倒是輕看了你,沒想到,你會帶著小米再迴到此處。”

    “星月姐怕是太抬舉我了,我不過是想著,哪怕是要死,與自己的族人死在一起,總比孤身飄零在外要好。”

    九月還想說些什麽,眼角餘光卻瞥到大部分奴隸都用警惕的眼神盯著她,那樣子,好像她一有動作,他們就會全體撲過來生吃了她,這......

    是因為田木清?

    她這才深深的看了眼田木清,除去臉上的那個‘奴’字,她的樣貌十分清麗脫俗,骨子裏透出種不卑不亢的氣勢,那雙眼睛看著柔弱,眉眼間卻染著堅定的意誌,隱隱中,還帶了絲與生俱來的優雅與高貴。

    九月在心裏暗付,這女子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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